一番话下来,除了张意和身边的几个人,在场所有人都在憋笑。
“对了,刚刚你们说女子读书是同你们争。又说和你们争无可争,因为女子不能为官。只是如今虽然没有说女子可以做官,但今天是什么样?明天是什么样?谁又能说得准呢?”
“而且我相信,不管女子能不能做官,那卷上的考题,也不会因为女子是否能做官,而变得简单。亦或是你们认为,女子若是同你们一同参加科举,那卷上的试题就变得简单了?”
这话下来,刚刚还在憋笑的人汗流浃背了。谁敢说是啊?承认那不就等于对当今朝廷的不信任吗?一个个忙开口否认,皆是说相信考试的公正。
张意他们的脸色像吃了苍蝇一样难看,却只能闷声点头。
“既然你们都没有这个疑虑,那就好。”庄念竹点点头转开目光,正当张意几人松了口气,她又转回目光,用一副突然想起来某件事的惊讶语气道,“对了,张意,我记得你秀才好像考了三次了吧,如今好像还没有考上?”
张意脸绿了,庄念竹舒坦了,摇摇头故作遗憾:“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儿啊?唉,也没有女子同你一起考试啊……”
欺人太甚!张意牙咬得紧紧的,脸上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抽搐。
“那当然是他自己争不过,怎么能怪别人?要怪就怪自己的书读得不够好。”王姓男子忍不住道。
“原来如此!是你自己争不过和你同为男子的男子,实在怪不得别人。”
庄念竹点点头接着又满是不解:“可又依你们所说之言,处处贬低女子,认为女子读书比不过你们。既比不过你们,那就构不成威胁,你们又为何阻拦呢?”
“我们为何阻拦?关你何事?女子,女子就应该待在闺阁中才是。”高兄反驳。
“唉,真是如刚才这位兄台所言啊!”庄念竹摇头:“你们还真是平日要多在自己的学问上下功夫,别人如何想如何做,与你们何干?有这时间,不如回家多精进自己的学问才是。至于别人该如何做,我想没有人比她们自己更加清楚,不需要你们替她们做建议,毕竟没亲没故的。”
“哼,果然不愧是庄山长,真是生了一张颠倒黑白的嘴。”无数句叱骂之言在脑子里过了个遍,最终张意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了下去,粗声说完这句话就想走。
事情已经办砸了,再留下去怕是徒增笑柄,李达声怕是不会饶了自己。张意对庄念竹拱手,一副不屑与之计较的模样:“我们这些读书人,自然不如庄山长的嘴皮子这般利落能说会道,告辞。”
庄念竹没接他的话,反而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
见张意转身的动作稍顿,庄念主趁机连忙补刀:“我知道你们为什么这段日子天天来书院闹了!”
听到这话的一瞬间,张意意识得大大地不妙!他忙拽上一旁还傻站着的高兄离去,只可惜时机已晚。
庄念竹竹筒倒豆子一般顺溜地说出口:“因为你们害怕女子日后,真的可以参加科举。届时就会把你们挤下去,所以你们才如此心慌,像个跳梁小丑日日来这里吵闹。正是因为害怕不安,所以才不断地反驳,不管别人说什么哪怕再有道理,你们也听不进去,你们就是要闹腾不想让书院办成功。因为你们自己无才,所以害怕。”
错了,张意觉得他错了,他不应该来招惹这个庄念竹。因这段日子过得太好,他都忘了,当时他是怎么从明淳离开的,不就是被她说得没脸待下去么?如今过去的这些日子,庄念竹的嘴比以前更是还有厉害了。
“张师兄,咱们就走了?这么回去,李师兄怕是要罚咱们。”高兄瞧着张意带着他们埋头走头也不回,很是不服:“您不回去骂她吗?”
瞧着他们将要走远,庄念竹拔高音量:“张意,你也是在明淳读过几天书的,对于你现在的这幅样子,每每看到我都是十分痛心,痛心当时没有教好你。”
“山长这怎么能怪您啊,他是宏云书院的探子,来咱们书院读书就是来抓咱们把柄的,而且他就在这里读了几天的书,这性子哪里是咱们能矫正过来的,山长还是太心善了。”一旁有学子连忙接话。
骂?听到身后传来的话,张意后槽牙都要咬掉,字儿一个一个从牙缝里蹦出来:“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刚刚怎么没见你骂?很笨如猪的蠢货,你骂得过吗?若是你这张脸皮真的一点儿也不想要了,你就自己留下吧,我先回去。”
说罢,张意甩着袖子快步离开,在没有来时的神清气闲,旁边的几人也跟着他的步伐。最后只留下那位高兄愣了片刻,匆忙撵上去不再多话。
“果真不愧是陛下看中的人。”旁边的斜坡上秋月看着眼前这一幕,忍不住赞叹。
“那是自然。”容晁回答得理所当然。
他大早上便下了山,处理王小丫哥哥的事。在山下正好遇到因为担心他,也加快了行程的秋月等人。接着回来时刚好撞见这些来者不善的人,他刚想帮忙时,就亲眼看着庄念竹在无人帮衬的情况下,以一己之力把对面几个大男人说得落荒而逃。
此时旭日高升,少女眉眼灼灼嘴角高高扬起,像是打了胜仗的小将军生机勃勃,耀眼无比。
他突然觉得那些争论庄念竹是男是女的人,是如此可笑,一件衣衫岂能左右这些?性别又岂能左右这些?
吵架吵赢了是什么感觉?一个字,爽!
美中不足,就是有点渴了。这时旁边有人递过来一盏茶,庄念竹只以为是书院的学子,她看也没看接过去一口气喝完,还回去的时候才说了声谢谢。
“不用谢。”
庄念竹抬头,神色惊讶:“容晁?”
接着她问道:“不是说让你今天多睡会儿懒觉吗?怎么起这么早?”
“我不累,不用睡懒觉。”容晁眼睫低垂,神情低落:“这次我又没能帮上你。好像,我总是每次都帮不上你。”
庄念竹心里暖乎乎的,眉头一扬:“谁说的?你帮了我很多次了。而且就在刚刚,你还给我倒了一杯水了。”
“只是一杯水。”
“可是我刚刚就是需要一杯水,这杯水就是在帮我。”
“真的吗?”容晁嘴角忍不住上扬。
“真的。”
庄念竹突然很不自在,容晁看她的目光太过直白。如此地直白,不掺杂任何东西。不需要她去揣摩试探或是讨好,如此地轻松愉悦,简单明了。实在是让她很难不喜欢。
不远处秋月简直是没眼看,不怪人家不自在。虽然她听不见他们具体说了什么,可容世子这副勾勾盯着人家,因为别人一两句话就笑得这副不值钱的样子,她都险些不认识这是那位性情冷漠,哪怕对女子也是冷言冷语,毫不留情的容世子了。
“圣旨到!”
秋月拿着圣旨缓缓上前,众人惊讶的同时连忙跪下。
直到那明黄色的圣旨,落到庄念竹的手里。那宣旨的女官很是熟络地和庄念竹笑着说话,众人这才反应过来。
皇上给明淳书院赐了亲自书写的匾额!!还亲自拨了款给明淳书院扩建?这是何等的殊荣啊!!
果真,传言不假,皇上真是极为看重女子书院。
那日后女子做官,怕也并非是无稽之谈!那快些把这个消息告知家中,若是有意向的姊妹,可要赶快来报名。若是再晚些,怕是门都挤不进来。
庄念竹和秋月说着话,却见旁边不断有学子告假,往山下去。看着这幅景象,秋月笑道:“庄山长,马上就要忙不过来了。”
“这还是多亏了秋月姐姐带来皇上的旨意。”
“刚刚那一幕我可是看见了,他是没有皇上的旨意,庄山长一定是能招到人才的。”秋月打趣。
“秋月姐姐可别笑话我了,若不是皇上如此支持,纵使我有三寸不烂之舌,此事怕也是难如登天。”
庄念竹说的是心里话,如果不是有这个国家最高的上位者的支持。哪怕他说的在理儿,可看不到胡萝卜,只空画饼。哪怕有人认同,那来入学的人也寥寥无几。
这样难的事儿,只有上位者的支持扶持,下面的人才好实施。明面儿上。至少明面儿上,别人敢在明目张胆地不使绊子。
“她没有笑话你,你就是做得很好。”瞧着庄念竹这般自谦,容晁忍不住道。
庄念竹额头冒黑线,倒也不必如此夸赞。她想说些什么可对上容晁那双赤诚的眼,又说不出反驳的话。因为他的眼神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着,他就是这么想的。
果然容世子还是那个容世子啊,秋月无奈笑笑,此时的她觉得自己在这碍眼极了。
“不知道庄山长可否为我寻一个休息的地方,一路舟车劳顿,我也确实乏了。”
“自然是有。”本是庄念竹想亲自带着秋月去住处,可秋月瞧着容世子紧紧落在她身上的眼神,觉得要是这么走一趟,她怕是吃不消。最后,还是喊了邓炜带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