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笃定是对的。
王金自小就在家称王称霸,丝毫不担忧王母会有其他选择。这句话从说出,他就知道答案。
而王母此时不言不语的态度,也证实了一切。
王小丫望了眼一脸不屑斜睨着她的哥哥,默默松开拉着王母的手。
“娘,您总是盼着哥哥出人头地,可他不读书,也不干活。每日吃完饭便和朋友出去,有时晚上也不回来。娘,我不笨,有这样的机会,我也可以让您也过上好日子。娘,您不一定是得靠哥哥,我也可以。”
说到最后,王小丫声音沙哑。
王母神色怔怔,她嘴唇颤了颤脸色似有动容。
“娘,你不会真信这死丫头说的吧?学得再好又怎么样,还不是要回来嫁人?到那时候年纪大了,怕是要都没人要了。”
王金吐了口唾沫,走上前来不屑道:“何况女人都是要嫁人的,你以后还不是要靠我养?娘,你可得想清楚,是要我这个儿子,还是要这个死丫头。”
见庄念竹和容晁冷冷瞧着他,王金又觉得刚刚被踹的地方开始疼了,他作势瞪了一眼,就往后退去。
是啊,女儿总是要嫁人的。就算她学得再好,那嫁出去还都是别人家的,只有儿子才是自己的依靠。
王母回过神,咽了口唾沫不敢去看王小丫:“小丫,你哥他,你哥他说得对,你就跟娘回去吧。”
“我不回去,”王小丫眼泪刷地落了下来,她摇摇头往后退了两步,看向庄念竹:“山长我想跟您走。”
“好。”瞧着王小丫摇摇欲坠地摸样,庄念竹也不再忍,对着王母道,“钱拿来。”
“什么钱?”顿时王母神色紧张,一脸防备。
“自然是刚刚给你的钱。”
“这……”王母哪里肯,她磨磨蹭蹭地不肯拿出来,却又找不到借口。一双手都不知道在哪放了,颇有些无措。
“你不会觉得有这么好的事吧?”庄念竹冷声道:“当初二十两银子可是你自己画过押的,小丫已经是卖给我了。本来看在你们是小丫的亲人,我不想跟你们计较,钱给你们人我们带走,从此断了一干二净就罢了。可现在人你们要留,钱也要留,哪有这么好的事?”
“不如去见官?”
话落,王母慌忙把钱袋子拿出来。
庄念竹接过钱袋收好,“小丫我带走了,你要是再来书院闹,大家就一起去官府评评理。”
“娘!”王金喊了一声,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在王母张开嘴又准备那老一套前,庄念竹道,“你要是想现在就去官府,你就闹吧。”
王母闭上嘴,见王小丫上了马车,王金嚷着让王母去追。可不管是庄念竹本身还是她身边的容晁都不是好说话的人。她瞧了眼气急败坏的儿子,想到欠的一屁股债,悲从心来不禁大哭。
马车上王小丫此时哭成了个泪人,哪怕她懂事也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母亲对哥哥的偏向,尽管是她早就知道的事实,可为了哥哥而卖掉她,还是让她难以接受。她哭得厉害,小身板一抖一抖的。
"山长,是不是因为我还不够听话"?
“小丫很听话,这不是你的错。”看着她这副模样,庄念竹轻轻叹了口气,摸了摸王小丫的头:“大人也会犯错,只是他们总是不承认。”
王小丫眨了眨满是泪花的眼,她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但好像又没有明白。
随着马车走远,王母的哭嚎慢慢减弱直至消失再也听不到,一时间只有王小丫细细地抽噎声。庄念竹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说什么话好像都是徒劳,尽管她是如此地深切地知道这个滋味。
“要吃糖吗?”
庄念竹转头看向说话的容晁,眼神有些迷茫。
容晁嘴角紧抿声音温柔许多,再次问道:“要吃糖吗?”
正当庄念竹准备摇头时,王小丫小声道:“我想吃。”
霎时,容晁见眼前人眉间折皱化开,柔和的笑意浮动。
庄念竹转过头温声道:“好,小丫先和邓师兄回学院,山长去给你买。”
容晁自然而然和庄念竹一起下了马车,庄念竹和邓炜田福宝交代了几句,准备离开。
邓炜本来没什么异议,可直到他瞧见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还没分开,不是刚刚在王家没分开,他还能安慰自己容师弟是关爱念竹,可此时怎么还没有分开?!
他看邓炜看了看庄念竹,她神色自然。又看了看容晁,他容色淡定。唯有他本人一脸欲言又止,似是太过大惊小怪。
容晁见状不动声色地挡住他看庄念竹的视线,“邓师兄先回吧,一会儿赏赐的女官怕是要到了,师兄也好做准备。”
他说着看向庄念竹:“我和念竹买完糖就回去了。”
怎么就叫得这么亲近了?邓炜觉得不对劲了,可又不好多问,再加上容晁的话只能赶紧回书院。丝毫没想到只是买点糖而已,完全不用两个人一起去。
买完糖块,容晁又让人包了些蜜饯糕点之类的小零食。结账时,容晁习惯性地去摸钱袋,不料却摸了个空。他顿了下神色僵硬,这才想起他的钱袋早不在他这儿了。
一旁等着给容晁结算的掌柜,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眼。只见这人迟迟不掏钱,脸上的笑渐渐消失,“这位公子可是出门太过着急,忘了带钱?”
这话问得有意思,来买东西的人,怎么会忘记带钱,怕是没钱才对。
容晁脸色发黑,他小心瞧了庄念竹一眼,单手去解腰上的玉佩。
“自然没有,他的钱在我这儿,想必他自己忘记了。”
在京城的那几天,庄念竹和容晁出门只需要带着自己就行,从来不用掏钱,她都成习惯了。此时听到掌柜的话,她也是才想起来容晁的钱袋还在她这儿。
她伸手拿钱袋,也是这时她才发现,两个人的手居然一直没有分开,就这么一直握着。对上掌柜微妙的目光,庄念竹脸刷得爆红,忙和容晁的手分开,只是为时尚晚。
“原来是在这位夫人这里,”掌柜一脸感慨姑娘你驾驭夫有术的表情,夸道:“两位感情当真是极好啊!”
“哎,我们不是……”
“瞧着像是新婚不久……”
“颇为相配。”
店内买东西的人目光,伴随着几句零散的议论而来,庄念竹只觉得头顶都快热得冒烟了,不再做解释忙把钱付了,逃似的跑了出去。
结果她跑出去后,发现容晁还在原地傻站着。又不得不掉头回来,把容晁拽走。
“你刚刚怎么不跑啊!”庄念竹不知道平日里不笨不傻贼要面子的人,为什么不跑?理应跑得比她还快才是,或者冷着脸把那些人嘲讽上一顿才是他的作风。
“哦,我忘了。”容晁尽力表现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咱们回去吧。”
庄念竹目光在他发红的耳尖停了下,脸上好不容易降下去的热气,又涌了上来。不再多话,闷头走在前面。
而容晁则是以为她在为王小丫的事难过,跟在她身后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安慰她。可容世子哪里安慰过人,一直以来都是别人看着他的脸色说话,安慰人这种事情,他从来没做过。
就这样一个走得飞快,一个一步不落地紧紧跟着。直到出了城,容晁才追上她和她并肩走在一起。
他偷偷瞧着身边的人,半天干巴巴地憋出了一句:“你别担心,我会处理好王小丫的事,给她哥哥一个教训,绝不会再有这样的意外。”
“嗯。”
容晁只瞧着庄念竹嗯了一声,又没音了。
“你别难过了。”
“嗯。”
容晁觉得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今晚把那丫头的哥哥绑过来,你揍他一顿。”
“嗯。”
正当容晁计划着今晚几时把人绑来时,庄念竹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他刚刚说的什么。
“不用绑了,你不是说你会给他教训吗?”庄念竹抬头对上容晁的眼睛,少年的心思从来不加掩饰,哪怕她装聋作哑也忽视不了。
她没谈过恋爱,现代时她天天想的是要打几份工才能挣够开销,时间怎么安排才能错开,钱怎么花能多省一些存下来。谈恋爱这个想法,从来就没有在她脑子里出现过。这不是整日里,考虑温饱的人想的事,至少不是她能想的。
可现在,少年风尘仆仆,脸上却未见疲意,那双凌厉的丹凤眼此刻不错神地盯着她。
见庄念竹垂着眼,脸颊泛着淡淡红晕看着乖巧极了。容晁极力摆出淡然的样子,可声音却还是紧绷绷的:“吃糖吗?”
“你没有想问我的吗?”
容晁摇头,她不想说他就不问。不是不关心,而是不想勉强。那些让她难过的事,反正他会陪着她一起解决。末了他又问:“吃糖吗?”
这句话好像凉爽的清风,那些笼在心头的阴霾,被一下吹开。
庄念竹抬头对上少年赤诚的眼,脸颊热意蒸腾。
“吃。”
两人互相对视,明明对方都是羞涩得不得了,却都强撑着没有转开视线,片刻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庄念竹觉得,那些她没想过的事情,或许可以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