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清安城里,谁人不知明淳书院和宏云书院不和?
读书人之间早就流传着一句话,‘若入明淳不入宏云,若入宏云不入明淳。’
是以,在入学前,学子们都是做了深思熟虑的决定。他们二人要是家去就也罢了,若真是去宏云书院,实在让人不耻。
“你们当真是要去明淳书院?”旁边一长相憨厚的学子,忍不住出声问道,平日里他和二人关系较好。
闻言,二人低头不语。
“以你们的学识,此次乡试想来不会出什么差错。”
见此,那憨厚的学子约莫知道这是真的了,可还是忍不住劝道:“山长待我们不薄,不若留下……”
此事已然遮掩不过去,两人也不在找借口。
学子一号道:“我们是要去宏云书院,师兄不必劝了。”
“对,此处夏季蚊虫不断冬季湿冷难耐,和宏云书院根本没法比。就连平日里的吃食,宏云也比明淳好。”
学子二号接过话,他越说越觉得他们没错,腰板也慢慢挺了起来:“宏云书院的夫子各个学识渊博,现如今乡试马上就要开始了,可明淳书院连夫子都没有,这样下去岂不是蹉跎自己?”
“师兄你学识也不差,不若和我们一同离去,也好一同有个照应。”
说到这儿,学子二号斜了眼容晁语气不屑:“毕竟我们只是普通人家的子弟,万没有那么多时间耗着,不像某些人,家中富贵自然不愁。”
话落,空气莫名安静了几秒。众人面面相觑随后都装作一副没听到的样子,两人脸色难看。
“你们自然可以离开。”
闻言两人一喜,刚迈步却又被容晁用剑鞘挡了回去。他眉头一挑,面色忽地和缓了些:“不过得先把你们这两年应交的束脩,交上来。”
“轮的着你管?山长都未曾发话,容晁,你莫要欺人太甚!”
学子一号脸色通红又羞又怒,颤着手指向容晁。
“哟哟,这该不会打起来吧?”眼瞅着容晁的手往剑柄上摸,庄念竹忍不住乐呵。其实她到有一会儿了,但可不是她不愿意过去啊。主要是他们吵得正热闹,她也不好上前是吧。话说这位兄台好胆量啊,敢拿手指容晁?佩服佩服。
“有可能会,不过小山长您放心,他们打不过容师兄。”说着说着小胖子突然拍了下脑袋:“对了小山长,容师兄还说他没钱了,今日若是打起来,医药费让您先付。”
“我先付?!他打架让我赔钱?”
打工人的钱是钱吗?那是命!庄念竹神情有那么一瞬间扭曲。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在现代,赔的不是她的钱。
可,怎么不是她的钱?她这会儿不就是庄念竹吗?她现在还没找到回去的法子,万一回不去……那这钱不就是等于让她赔?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是吧,就当是古代体验卡的利息了。
瞧了眼前面越来越激烈的战况,庄念竹脸色几经变化,喊过一旁的小胖子打商量。毕竟要是真打起来了,那不就成威胁了,有理变没理,讹钱怎么办!
“一会儿我数三二一,你就大喊一声‘山长来了’,能做到吗?”
“没问题!”
“好。三,二”
剩下‘一’这一声庄念竹还未出口,就听到小胖子喊道:“小山长说他来了!”
这一声中气十足,打断了几人争吵,打断了众人的议论。
竹林间有鸟雀被惊起,临走时发出‘嘎嘎’的叫声。很符合庄念竹的心境,她此时也恨不得随着那些鸟雀飞走,想过无数种拉风的出场方式,可万万没想不到是这样的。
迎着那些转来的目光,她僵硬的扯出一个算是温和的笑。
落在众人眼里就是,一穿着山长样式的陌生男子正笑吟吟的看着他们,显然已经把刚刚的那些吵闹都瞧了去。
或许称他为少年才对,他看着年龄不大,发髻也有些散乱。
虽然他确实穿着山长样式的衣袍,可说他是山长?众人是不太信的。如今明淳书院的新山长,是庄老山长的独子,虽然他们还没见过。可老山长面容儒雅气度非凡,而眼前这人面容泛黄神色憔悴,瘦的跟个细竹竿似的,仿若风一吹就断,实在看不到和庄老山长的半点相像之处。
一阵风吹过,鸦雀无声。
“山长。”
正尴尬时,一人迎了上来,他面相老成眉心褶皱颇深。想必这个就是爱操心的那位邓师兄了吧,庄念竹把他和脑海中的邓师兄对上了号,冲他笑着点了点头。
见此,邓炜眉头松缓些许,脸上多了些许喜色。
众人皆是一惊,没想到这么个弱不禁风的小少年竟然真是山长,回过神来后皆是拱手行礼。
容晁嫌弃看了眼来人微乱的头发,声音虽是冷硬却随着众人拱手。
余光中,那指着容晁的手随着众人一起拱手放下,庄念竹不由松了口气,笑着颔首:“不必多礼。”
她迈着步子上前,走到立那两人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笑着问:“真要离开书院?”
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是的山长,您就放我们离去吧。”
不至于不至于,说放就有点太吓人了。庄念竹点头会意,面上摆出一副温和的神态,正想说话,就被容晁抢了先。
“要走就得把钱补了。”
容晁瞥了眼一旁正欲开口的庄念竹,虽是解释可眉眼也愈发不耐:“两年前他们因交不起束脩,于是在山长面前长跪不起,是山长心软允他们入学。这两年来,他们二人束脩更是从未交过。如今却转头想去宏云书院?未免想的太好了些。”
明淳书院是老师的心血,虽然如今败落,可那也不是谁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胡言乱语!”
“欺人太甚,实在欺人太甚!!!”
这番话把学子一号二号气的直哆嗦,转瞬间又和容晁吵了起来。
庄念竹无奈的叹了口气,在这清安城里统共有两家书院,宏云书院和明淳书院。
明淳书院是庄成,也就是原主她爹出资建造的,而宏云书院是由当地的一些富商集资建造。前者建在城外的白云山上,后者建在城中。按理说二者互不相干才是,可偏偏就是有矛盾。具体是因何,她也不清楚,她也是从原主的记忆里得到的这些信息。
只是甭管是因为什么,在这么继续吵下去,就是打不起来,也得给人气出个好歹来。
而且这容晁的战斗力可不是一般的强,别看他冷着张脸,他那嘴可没停过。上下嘴唇就那么一碰,说出的话就把那两人气的面红脖子粗,人都快蹦起来了跟他吵了,却依然不敌他。
劝了几句没有丝毫作用,直到庄念竹大喊一声才安静下来。
虽然她没见过原主的父亲,可从记忆中的影像看来,他是个心胸宽广行事洒脱之人。书院是他变卖了自己家产创建的,入学的学费并不高,若是实在没钱,拿些瓜果蔬菜意思一下就行。最重要的是,有一颗好学赤诚的心。
可现在看来,这两人那赤诚的心现在加起来,也不过二两?
“想好的话,就趁早下山吧。”庄念竹毫不犹豫放人。
迎着众人投来的目光,她脸上浮现抹堪称包容的笑,又多少有些敷衍打发的意味。毕竟没良心的留着也没用,还得多张嘴吃饭。和他们扯东扯西的,到头来说不定还要被倒打一耙,沾的一身腥。
可惜容晁听不到她的心声,他眉眼压低的那一瞬间,庄念竹都觉得他直接要对自己破口大骂了。或许是顾及给她这个山长留面子,最终他只是冷嗖嗖的瞪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他一走,那两人立马拿着行礼离开,背影颇有几分开溜的意思。
“山长,我们……”
庄念竹还不习惯这称呼,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叫她。
只见几个学子犹犹豫豫上前,似乎是有什么话对她说。
难不成被她潇洒放人的姿态帅到了,来安慰她?想到此她表情越发温和:“怎么了?”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的,吞吞吐吐道:“我们,也……”
“也想,离开书院……”
“离开?”
庄念竹傻眼了,不是,她就说了几句话而已啊!不至于像那拉开了的水闸,一泻千里吧?
傻眼的不只庄念竹还有邓炜,眼前的几人可是书院最后的几个学子了,他们要是也走了,这书院不就没人了?
可学子们推推搡搡的都给出了各自的理由,不是要成婚就是家中有双亲要侍奉,没时间没精力继续学习,更甚者连行李都收拾好了……
刚才没吭声,想来也是怕容晁。这还劝什么劝?庄念竹直接道:“学习是个人的事,你们不后悔就行。”
话一落,这些学子鞋底像是抹了油,一溜烟的都跑了,没有丝毫犹豫和留恋。
回过头来,看着满脸忧愁的邓炜,庄念竹不禁心虚:“我是想挽留来着,可想走的人留不住,强行逼迫只会起逆反心……”
“若是老师在也定会如此。山长,您并未做错。”邓炜面色惆怅:“就怕容师弟知道生气。”
庄念竹干笑两声这才想起来容晁这人,待余光瞥见一旁仅剩的两人后,心中稍安:“这不还是有人的吗?咱们集中师资力量好好培养他们。”
小胖子接过话弱弱提醒:“小山长,书院最后的一位夫子,也在两日前下山了。”
那现在的情况就是,在书院没了夫子之后,学生也没了?庄念竹顿时觉得腿软,后脑勺的包也开始隐隐作痛。
“哎哟!我那会磕到头了,现在还有点晕。不行,我得先回去休息下,休息下。”
说完后庄念竹赶紧离开,笑话,谁不跑谁傻子。她得赶紧回去找找离开的法子,万一容晁一会儿过来找她,那就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