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村
几人到了张函的伯父家门前时,发现门锁着没人在家,于是张函去寻人,留下几人在这等着。
不远的一棵大杨树下,站着几个正探头瞧他们的大娘,瞧的张母不敢抬头把身子转向一边。
见此,庄念竹则笑着上前打招呼:“几位阿姐好。”
听到这话,大娘们面面相觑随即眉开眼笑:“好俊的后生,就是瞧着面生了些。”
“我不是张家村的人,阿姐们自然看着我面生些。”
接下来,庄念竹嘴跟抹了蜜一样,一句一阿姐的把几个大娘喊的那是笑逐颜开。等她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回来时,大娘们脸上褶子都笑深了。
这副场面,田福宝见怪不怪,他已经见识过了。可张母,和不远处的容晁没见过啊。
现今张函还没回学院,容晁本以为庄念竹是不准备管了。在城门口看到了人后,他就跟了上来,只不过没让几人发现。
刚刚虽然他没听到庄念竹和人说了什么,但这副任凭着谁都能说上几句话的脸皮,还是让他惊诧。
这时,张函带着他大伯父张正德,和他的妻子张李氏回来了。
两人态度倒是客气,趁张正德开门的间隙。
张李氏先是上前拉住张母热热切切的打了招呼,才看了眼庄念竹,对着张母问道:“这小哥可是妹子的娘家外甥?长的真是俊俏!”
张母双亲已去她又是独女,哪里来的外甥?
只是这番故作亲热的问话,让杨树底下的大娘接住了:“张家的,你这真是吃了油条问香臭。人小哥可是有学问的读书人,别看人年纪不大,人家可是明淳书院的山长哩!”
山长?张李氏脸上的笑停滞了下,她眼神划过一旁的张函,随即瞪了接话的人一眼,忙对着庄念竹道:“原来是山长啊,怪不得看起来就不一样,来来来进屋说。”
张李氏说着半拉着张母进了院子,等庄念竹他们也进去后,转身就要去关门。
“伯母,别关门了。”庄念竹拦住她,说话音量拔高些许,“咱们又不是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那外面的几个大娘一个个耳朵支起来,正好奇他们接下来要说的事呢,哪想到张李氏居然要关门。听到这话忙跟着应声:“就是,大白天的关什么门啊!”
“是啊,乡里乡亲的都姓张,咱们直接敞亮的说就行。”
眨眼那几个大娘已经走到门口了,关也关不上了。
见状,张正德脸上不太好看,他瞪了眼张李氏,随即带上一脸笑容先是跟庄念竹打了招呼:“要是早知道您今天来,我也就不出去忙了。”
说到这儿他看了眼张函:“不知道是不是我这侄子在学院犯了什么错?”
“张函倒是没有犯错。”
“那您来是?”张正德道。
庄念竹似笑非笑的瞧了他一眼道:“是因为别人犯了错,连累的张函这颗好苗子不能回学院读书。”
听到这儿,张李氏脸色顿时不太好。
张正德讪讪笑了笑,正想说话,庄念竹却看向一旁的几个大娘。
“阿姐,你说要是有人租了咱家里的田地,刚开始每年还给地钱,可慢慢的却越来越少,直到后面连给都不给了,这该怎么办?”
“那当然是请族长!”
得到回答后,庄念竹转回头:“伯父伯母你们觉得呢?”
“哪能有这种事?”张正德一脸正色。
“肯定是有误会。”
张李氏也连连点头,说着就想往张母身边靠。不曾想,张函直接挡住了她的路,只得尴尬笑笑不在动作。
看来跟他们是不能好好商量了,于是庄念竹转过身:“不知道哪位阿姐,能帮我请下村长?”
短短几句话早就勾起了旁边大娘们的好奇心,话刚落下就有人应声。
"我去我去。"
眼瞧着其中有人跑着往村长家去,张正德脸上也不好看了:“这是做什么。”
他瞥了庄念竹一眼背着手站着,脸上的不满显而易见。
庄念竹没吭声,就这么僵着,不一会儿族长来了。
来的不只有族长,还有张正德的三个儿子。他们气势汹汹的瞪了张函一眼,接着往张正德身后一站。
嘿,别说,还真站出了几分保镖的气势。
“庄山长,您找我来是做什么?”庄念竹的思绪打断。
族长是个头发花白却仍旧声音洪亮的老头。
“本是不想麻烦您的,但无奈张函是实在太过优秀。因不忍埋没他,我才厚颜上门。”
张函母子在城里住,往日没什么往来。关于他的事,族长知道的不多。他看了张正德一眼,不确定道:“优秀?”
“是啊,张函现在已是秀才,今年乡试原本是想他下场的……”
庄念竹叹了口气,一脸惋惜:“可谁知道他遇到了这些事,哪还有心思读书。准备了这么些年,若是被杂事拖住了,实在可惜!”
她尾音拉的长长的任谁都能听出她的遗憾。
“秀才?”
族长一脸惊愕,他们这张家村,祖祖辈辈都是庄稼人,没出来过有什么读书人。他只知道张函是个童生,哪曾想是秀才?要知道,他们这十里八村的,考上秀才的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
“您难道不知道?”庄念竹反问。
“哈哈,这倒是知道的。”
族长不满看了一眼张正德,真不像话这事居然瞒着!要是张函真有能耐考个功名,那可是能记入族谱的大事。
“山长您说说是什么事,看看我这老头子我们这张家村能不能帮上忙?!”
“那我就僭越了,”庄念竹不好意思的笑了下。
“三年前,张函的大伯母说是家中有让粮食多产的法子,于是找到张伯母言明不想让自家人吃亏,就租走了张伯母家里的五亩中等田。”
“可没想到,除了头次外,这地钱是一次比一次少。直到今年,竟然是一分也没有了。当初这租借的字据上,明明白白的写着呢,不拖不欠。”
庄念竹伸出手,张函立马从怀里拿出字据递上。
她拿过,递给一旁的族长。族长接过仔细看了后,对着张正德问道:“真有这事?”
张正德看了眼张李氏,没吭声。
一旁张李氏立马接话:“族长,这可是没有的事啊,您可别听外人的话。咱们庄稼人看天吃饭,那地产多少粮食也不是咱们说的算的不是?”
那确实是这个理儿,族长点点头。
“而且去年刚收完秋,我就去给弟妹送了粮食的。”
张函忍不住打断张李氏的话:“那去年秋收的粮食就只有几十市斤吗?”
“哎?大侄子,你说话可不能没良心啊,你家那几亩地收成不好,你不能让我去给你家贴补吧?”
张李氏一脸不忿:“你要是不满意,那等一会儿你们回去的时候,在多给你们拉几袋粮食……”
张母一脸不可置信:“你,你怎么能这样?”
张函也是气极了,他额上青筋显露,整个人都像是要暴走了,可在最后只骂了句:“厚颜无耻。”
就这?庄念竹心中忍不住长叹。
“怎么说话呢?”
“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吧?”
张正德的三个儿子听到这话,忍不住了,撸着袖子就上前。
庄念竹也不拦,还往旁边让了让:“张函是要参加会试的,你们打吧。”
“住手。”族长怒道:“像什么样子!”
随后他看向张函:“你大伯做的确实不太对,我会让他补偿你们母子,你看怎么样?”
张函看向庄念竹,可庄念竹则抬起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话总不能都指望别人说,要是自己不长嘴,那就早早的按照不长嘴的答法来,大家都省事。
“怎么补偿?”张函脸憋的通红,忍不住问下去:“要是以后他们还拖欠,该当如何?”
“这……”
族长一脸为难,虽然都是姓张,可这毕竟是他们的家事,总不能每次都找他吧。他犹豫了会儿道:“不如签收据?”
正常来说租地,交租的话是要签收据的,可是他们一家人要是分的太清难免生分,所以一开始就没有签过。
“一家人签什么收据!”张李氏忙道。
“这会想起来一家人了。”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开始起哄。
“就是,张家的你这也太黑心了。”
“收据也不签,我不租了。”张函说的斩钉截铁:“族长,这地我不租了。”
“不租?”
张李氏拍了一巴掌大腿急忙道:”这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的,哪能说不租就不租?你要是不租我就告到官府去!”
听到她说的这话,庄念竹没给面子的直接笑出了声,可张母却被这话气险些站不稳。
“既然伯母你一定要租,那我就帮你算算账。刚刚来时我也问了近两年的收成,真是老天保佑啊,还都挺好的。”
庄念竹不紧不慢道:“就说这上等田吧,一亩一年差不多能产220市斤左右,在去掉税收去掉口粮,那一年下来至少还能赚三两银子。”
“中等田的话,那一年差不多也能产个160市斤左右,也去掉税收口粮,那一年也能有个一两多银子。五亩地下来,就按少的算七两。那应给的地钱,也应该给个五两吧。”
“您之前那几袋子粮食怕是差得太多了。”
话刚落,张李氏立马道:“您一个读书人,哪里懂我们地里的活,胡说罢了。”
庄念竹看向族长:“我是不是胡说,族长心里应该清楚。”
族长一时无言,庄念竹自然不是瞎算的,毕竟这是她刚刚和那几个大娘聊天时亲口问来的。
“正德啊,这差了多少你就补上吧。”
“那是自然,自然,族长您放心。”
张正德是个爱面子的人,嘴上连忙答应。
“那怎么不现在给,大家都放心。”
人群中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庄念竹隐约觉得有点耳熟,望过去却没有看到她想的那个人。
藏在人堆里的容晁深藏功与名,他看到庄念竹扭过头视线犹疑样子,忍不住掀起唇角。
这时张李氏,磨磨蹭蹭的拿着五两银子出来。
到手的银子给出去,比割她的肉还疼。张母刚伸手,她撇着嘴嘟囔:“都是一家人,不就是地钱给的晚了点,至于闹成这样么?”
张函快速上前拿走张李氏手中银子,塞给一旁的张母后,大声道:“我不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