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家伙,一个没捞出来,还把自己给折进去。
裴清之凝视贺渊的眼神,恨不能撕了他。
但他也知道,贺渊刚刚引流泥石流无可披靡那一剑,知道现在的贺渊深不可测。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跟他动手。
当然,他前提是别来惹他。
隐居修身养性了这么些年,裴清之还以为自己脾气见好,可一出门遇上这些人,就又有了暴虐的倾向。
特别是对贺渊。
又暴躁,又无奈,最是会折磨人。
雨后的冷风吹起他的衣摆,在飘零夜色中彷徨,裴清之板直的身板却宛若山岳般巍然不动,不见一点儿弯曲。
秦风把他拖去一边,悄悄道:“不然就先跟他们走?”
裴清之讶异侧头看他。
秦风解释道:“其实莫如月对我不错,除了不让我乱走,有求必应,再说不是出远门吗?我们都是穷鬼,他们身上有钱,这样我们就不用讨饭了。”
“讨饭?”裴清之不解,当即开口问:“店里的收益这么差的吗?”
两人开了这么多年的客栈,一直都是秦风管账,裴清之自己就是个闲人,差不多什么都不管,甩手掌柜一个。
可现在出门两人居然流落到讨饭的地步,裴清之是打死不信的。
秦风问出一个生击两人灵魂的问题。
“店里有收益吗?”
裴清之哽了一下,有些茫然无措,已经稍微被这该死的现实说动。
为裴清之打算,也为自己打算。
秦风想到的是,打下去对面人多势众,他们这一方撑死也就裴清之顶用一点。
就算裴清之侥幸把他和昏迷的听风都抢到手,但之后的追杀,裴清之护着他们两个拖油瓶会很辛苦。
当然,他还有点自己的小九九。
秦风小心翼翼去看裴清之的脸色,“来都来了,要不然……?顺带刷点积分?”
“滚!”
裴清之很横瞪了他一眼,毫不留情的拒绝。
都什么时候了,还记着他的积分,他干脆怼他,“你干脆别叫秦狗了,叫积分狗得了。”
反而没有被怼到,好似说进秦风的心里。
他厚颜无耻道:“我都可以的,只要你肯,我立刻改名,积分狗什么的,还怪顺口的。”
贺渊的修为远比他暴露的还要深不可测。
这么点距离,两人谈话他一字不漏听得清清楚楚,见裴清之转头,他上前一步。
“积分是什么?”
裴清之上下打量了一眼他的积分盒贺渊,有想法的他,稍微有了那么一点好心情。
他挑眉高深笑道:“好东西,有机会给你解释。”
仙雾飘渺,亭台楼阁隐约其中,若隐若现。
仙山深处的宫阙院中,自然假山,一片春意盎然,顶端小小花园下,垂落几尺微小瀑布,溅起阵阵薄烟。
下方小池泉水汩汩,几只黑红的锦鲤欢快追游着,岸边繁花似锦。
小池微转处,暖阳穿透六角亭下的一排竹帘,把内中的风姿绝世的背影,映上点点光影。
光是一个背影,就让周围的美景都黯然失色了。
裴清之坐在亭子里的石桌旁,正细细擦拭着石桌上的一把古琴。
古琴的形制高雅而大气,有精致的雕花纹路。
白皙的指尖拖着古琴一端抬高,手中绢帕沿暗纹而过,露出古琴角落里雕刻的小小一个裴字。
这是他以前在神道宗时的旧物,没想到还留着,也不知道生疏了没有。
裴清之试着弹了一个音,指尖轻勾,铮得发出一抹声音,清透悠扬。
还不错。
被贺渊带回神道宗也有几天了。
几天,他就被关在这个宫苑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贺渊不让他见任何人,哪怕是一起带回来的秦风,他都分开关押。
而他自己忙得脚不沾地,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一天都见不了几面。
就算见面也是匆匆而过,双眼下的黑眼圈,裴清清隔着老远都看得见,有几次还是带伤而回。
裴清之虽然好奇,但不多事。
贺渊有事少来烦他最好。
难得今天天气不错,也心血来潮想要抚琴一曲,只是指尖刚摆好架势,他就收回了。
“什么人?滚出来!”
威压狂泄,裴清之面容冷淡的觎了假山后一眼。
传出的威压太过强悍,匿在假山后的人,登时就喉间一哽,嘴角溢出一点猩红。
一个人影跌跌撞撞的扶着假山出来,接着裴清之就听到了久违的声声音。
“是我,阁主,手下留情!”
望着奔过来的黑衣的少女,身影慢慢和十几年前那个调皮的小丫头重合在了一起。
再见故人,裴清之眼睛一亮,心情顿时清朗。
很好!
十五比之之前,少了几分少女的天真,多了几分沉稳,一双空灵的眼睛依旧能看出没被污染过。
由此,裴清之推断,这些年十五过得不算差,至少没到让他担心的地步。
一进亭子,十五一个利落的滑跪,抱住了裴清之大腿,哀嚎一声,“阁主,你去哪里了,我好想你啊!”
感觉得十五有点子沉稳,这一跪,又什么都没剩下了。
“知道了,你先起来。”
被人抱着跪,二十一新世纪青年裴清之还是觉得有些不适应。
但能再次见到完好的十五,裴清之心中还是很高兴的,也放下了心中一直压着的一块大石。
“阁主,我终于又见到你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十五抱着他的腿,嚎啕大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把鼻涕一把泪。
偏偏几次差点蹭到他的裤腿上,裴清之都来不及和她一起感伤,净忙着躲闪了。
最后实在没有办法,裴清之把擦琴的手绢递给了她。
不过一点灰尘,不干不净又不是他用。
半柱香后,十五总算哭够了,在裴清之的示意下,坐在了石桌旁,还一定要把石凳紧贴在裴清之的身边。
“我还以为是谣言,没想到是真的,阁主,你真没有死,你真的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裴清之抬手,宠溺的拍了怕她的头。
而后,他又叹息一声,“只是初一回不来了。”
他来的时候,绕道去了初一的墓地。
那里很好,鸟语花香,是一片世外桃源之地,那里没有血腥,也不会有苦难。
十五刚忍住的泪水,再次无声悄悄垂落,滴滴顺着他的脸颊,落在地上,晕染出一块水渍。
“初一,他……?”
提到初一,十五一时难过至极。
那个少年和她一起长大,总是不爱说话,整个人冷冰冰的,可她知道那是她的亲人,是她在乎的人。
“我救不了他。”裴清之有些自责。
刚刚相逢的喜悦,因为一个人的名字而瞬间低迷了起来。
不想十五走不出来,到底是自己养大的孩子,裴清之主动转移十五的心绪。
他关心的问道:“那时没有管你,你有没有怪我?”
十五被人挟持,裴清之没有出手救她,而正是这样,他侥幸成功改变了十五的结局。
她还活着,好生生活在他面前。
“没有,”十五头摇成了拨浪鼓,一脸真诚道:“我不怪,我知道阁主是有自己的打算。”
她相信裴清之没有出手救她,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十五只是无条件信任着他。
因为是他从尸山血海里把她掏出来的,十五记得很清楚。
见十五神情缓和,裴清之欲问当年,“当初是谁救的你?”
“贺渊!是他救的我,是他从挟制我的那些人手中把我救出来的。”十五抬头望着他道。
“是他!”
裴清之很意外,因为他属意救十五的人是莫倾城。
不等裴清之亲问,十五倒豆子一般,把之后的事情全告状了裴清之。
她被贺渊救下后,低迷你一段时间,就开始准备为裴清之报仇。
可十五毕竟还是太年轻,一出手又被缥缈峰的人给抓住了。
这次救她的人还是贺渊,之后还把她关了一段时间,确定十五不会继续寻仇后,她才被放了出来,替他管理春风阁。
“春风阁?”
还能听到这个名字,裴清之难免讶异。
十五扭扭捏捏,刘海下的眼睛偷偷来看裴清之表情。
“就是,就是我们的碎春阁。”
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贺渊手中,裴清之叹息一声已经不想计较了。
就是见十五这个样子,对贺渊挺推崇的。
自己的孩砸被抢,裴清之难免心底生出一丝丝嫉妒。
春风阁在大陆西南,和神道宗隔了一段距离,来往一趟不容易,元霜没见到十五也就不奇怪了。
阁楼大院的头顶天空,有一片薄膜一样完好无损的光幕。
这是贺渊的禁制,有人闯入他应该会有感应,可人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看来是有什么要紧事,走不开了。
裴清又转头问十五,“你怎么进来的。”
只是准备留条后路,裴清之并没有打算此时离开。
提到这个,十五神态明显有些紧张。
“我听说了你复活的事,我偷偷进来的。”
大陆西南都知道他没死消息了,看来贺渊这阵忙得,该跟他脱不了关系。
毕竟裴清之仇家满天下。
这就不得不走了。
“你能带我出去吗?”裴清之问。
十五摇头,她已经沉静下来,裴清之当年从来没有把他们当废物养。
“我这次偷来,也是提前知道他脱不开身,如此才能冒险见你一面。”
“走不了吗?”
裴清之有些失望。
那就只能另做打算,裴清之问:“外面知道我没事的事,情况怎么样了。”
十五爆出的情况不容乐观,不管是他的情况,还是贺渊的情况。
知道裴清之没有死,修真界赫赫有名的追杀令,再次卷土重来。
缥缈峰、新建的天灵城、还有天机阁也有一部分阁老被鼓动,连神道宗都有长老参与,虽然这名长老很快就被贺渊杀鸡儆猴了。
但只要是贺渊势力之外的,都各有原有的围上了神道宗,逼迫贺渊交人。
裴清之避世清静,可是有人替他在前面扛着。
他来了几天,神道宗就被围了几天,不时有宵小悄悄进山暗杀,这些都被贺渊悄无声息地挡走,硬是一句也没有朝裴清之透露过一字。
想到此,裴清之心中已有了定见。
怪不得贺渊这段时间身上都有伤,他的修为已是臻尽,能伤他的应该只有围攻、暗杀。
按道理说贺渊不会这么傻,把自己没死的事情公之于众。
那么只有可能是,裴清之与贺渊都没察觉的人,还在暗处做局,给两人来上这么一手。
莫如月?元霜?天晴娘?那批弟子?
裴清之要怀疑的人太多了,只要这个暗桩不拔除,他就永不能安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8章 月下抚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