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女佣,冷凝走进娱乐室,拉开了厚重的绒布窗帘。
这里相较其他房间雕塑和挂画似乎值钱了很多,摆着的花瓶上不单镶有金纹还有细小的宝石在上面拼接成图案。天花板的凸型线脚装饰雕刻着神的各种祝福姿态。石制壁柱上镌刻着不知名的叶涡卷纹,横梁上有着彩色陶瓷制成的花或动物的浮雕。
最显眼的房间的西侧,那里一整面墙都是复杂的如同万花筒般的花纹的壁画。由中心一个简单的圆引出几十条线向周围四散直直奔去,线又会引出新的花纹与弯曲,最终繁复无比。
冷凝认得这是克罗斯之阵,是一个可以无限画下去的魔法阵,也会根据画出来的区别有使用效果的区别,非常多用。但它理解并计算起来非常困难,人们一般按效率考虑不会使用这个魔法阵。然而这个魔法阵最能代表魔法的无限可能,魔法师学习魔法就必须认识它,有才华的魔法师会尝试理解并画出使用它,顶尖的魔法师会尝试突破它。这个克罗斯之阵应该是冷凝所知里见到的最大的。
这个壁画上的克罗斯之阵因为很明显画的引线只是普通的颜料,所以它也只有艺术价值,并不能作为魔法阵使用。冷凝尝试着理解这幅恢宏“画作”的含义——保佑、祈福、安定……还有些不该有的享乐和纸醉金迷。
什么嘛,画的人看起来是个不喜欢克制的家伙。冷凝不置可否地挑起眉,走到小型决斗台上,从旁边的武器架上拿起一把剑挥舞着玩了玩。
当黄昏来临伊登找来的时候,冷凝正在飞镖靶前投掷着飞镖。他姿态优雅但技术不精,练了许久,也只是让飞镖终于不再射到墙上而是在靶子周围的木板上。
“如果光看你动作我肯定会以为你中了靶心。”伊登叉着腰啧啧摇头。
冷凝身型顿了顿,没有回伊登,他幽幽地退到一边把场地留给那个驻足在旁边观看的家伙,理了理自己的衣服。
“你不高兴,怎么了?”一直观察着冷凝表情的伊登眨眨眼真诚问道。他上前取回飞镖,风度翩翩地走到冷凝先前站到的位置,将飞镖掷了出去,“哎呀……这几分。”
伊登尴尬地挠了挠头,明显他也没怎么练过,分数并没很高。
不过还好冷凝并没对此有什么反应,黑发青年只是冷着脸,步履轻柔地走到附近的棋盘前,坐下,动作闲适而又优雅。
将飞镖一股脑快速丢了出去,伊登扬起眉梢走不客气地走到冷凝面前坐下。他执起白棋问:“你身体这么快好了?行动这么流畅。”
冷凝抬眼看了下伊登,是惯常的活力充沛的笑脸。看着对方闪亮的表情,他踌躇着放松了眉眼:“嗯,今天帕迪过来给我拿了药,所以一下好了。”
“他啊,”伊登微眯起眼嘴角细不可察地向下拐了拐,但马上恢复了爽朗的笑容,“那你下午还是出去上课了?”
“不行,有些尴尬。”冷凝的声音清冷而又绝情。
“尴尬?怎么了?”伊登好奇地眨眨眼,把玩着手中的皇后。
“他跟我告白了。”冷凝毫无感情地回道,仿佛说的事情和自己无关似的。
“兹拉——”
伊登惊得椅子向后拉出了刺耳声响,他瞪大了眼睛,嘴也微微张着,把玩白棋的手也停了下来。
见到伊登如此惊讶的冷凝没有多做表情,他周身环绕着冰冷的气息,自顾自地拿起黑棋下起了第一步:“我拒绝了。”
“啊……嗯,拒绝了,”伊登紧紧盯着冷凝冷若冰霜的脸支支吾吾着,他清了清嗓子放松神情,移动起了士兵,“为什么拒绝?”
“没为什么啊。”冷凝奇怪地看了伊登一眼,低头看向棋盘,发丝微微晃动。
我难道拒绝人的时候还得告诉他为什么吗?冷凝试图理解含义皱了皱眉。
“不是,你拒绝总该有个理由吧,”伊登扶额叹口气,等了几秒不见冷凝回复,举起他能想到的最大原因,“是因为对方是男的吗?”
瞎猜个什么。
冷凝感觉自己眼皮跳了跳,他交叠起双腿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不动声色地吃下伊登一子。
“不是,我没有这方面的问题。虽然我也不知道我会喜欢男的还是女的,但我觉得我不会反感男性。”
“嗯——竟然不在意性别吗——”伊登抿唇含起古怪的笑容,尾音拖得老长,“那是为什么。”
“我生活的社会不在意性别,至于拒绝原因很多吧。”
冷凝默默盯着棋盘计算着后十来步的可能,他的对手似乎相当弱,他有信心能赢下这局。再来三步,对方就又要丢个棋了。
“这么多原因说说看,至少说个最主要的。”伊登声音清朗笑着追问。他不同于冷凝,心思完全没在棋盘上。他双眼直勾勾看着冷凝,眸底都是探究的意味。
非得举一个吗……冷凝掌着嘴摸了摸下巴思考了下。
“认识时间太短了。”
“太短了?”
“嗯,才一个月,”冷凝静静吃下一子,纤长好看的手指让棋子被吃看起来都很荣幸,“一个月什么都了解不了。”
“那你要多久才行?”被吃了棋子的伊登似乎毫不在意,反而眨了眨眼态度亲切温和。
“……两年吧。”冷凝看着伊登真诚而好奇的绿眸迟疑了很久踌躇道。
“两年?!”伊登大声地惊叫出声,衣袂翻飞发出声响,他完全没有了王子的德行,“这也太久了!天呐!两年!你这要把人憋死啊。”
这很久吗?冷凝微眯起双眼默默腹诽,他甚至还想把时间再拉长点。冷凝看向伊登大惊失色的表情,思索着对比了一下普通人,觉得似乎是有点不应该。他犹豫了很久,如同壮士扼腕般咬咬牙,举棋重重吃下一子,冷冷改口道:
“那就一年吧。”
“一年?那也很久。”伊登看向被拿走的车小声抱怨。他憋着嘴,眉头紧锁,满脸忧郁。
伊登抬眼望向对面将眉眼隐匿在阴影里的冷凝,对方周身正萦绕着淡淡的不悦,白皙的面庞表情相当僵硬。很明显,对方正摆着一张臭脸,然而即便如此,伊登也觉得冷凝这隐忍着怒气的模样赏心悦目极了。
“不是,你就没有一见钟情过吗?”伊登无奈地问,他的语气里有一种半开玩笑的调性。
“那种让未来充满不确定性的东西我肯定不会。”
“好吧,但即便如此,一年也很久,你需要一年才了解一个人?”伊登难以置信地扬了扬下巴。
冷凝劲瘦的胳膊倚靠上扶手,冷白的手指敲着棋子。他顿了顿,微微叹口气回道:“我还嫌一年太短了,我有时觉得我一辈子可能都了解不了一个人。”
对方的声音一如往常的清冷而幽然,但经常和人周旋的伊登知道,这已是触碰到冷凝的死线。他观察着冷凝的神情,不悦地鼓了鼓嘴,舌尖苦涩地顶了顶上颚。
“好吧,一年也不是不行。”
泄气般的用鼻子轻轻哼出声,伊登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发出咯咯声响。他端正了坐姿,造作着摆出一番风度翩翩绅士得体的姿态,衣袂发出哗啦声响。
冷凝见此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你怎么好像很委屈似的。”
接着,他吃下一子,这步下得优雅而有力。
“将军。”
王都的夜晚,居民们的生活不会简单结束,人们聚集在饭馆、酒店慰劳着辛苦了一天的自己,开心地畅谈吃饭。
淡味的酒怎么可能让人入睡,香气扑鼻的美食怎么可能放人离开餐桌。
远离王宫的某条街的某个小巷的某个酒馆里,穿着皱巴巴长袍的魔法师正和他的朋友抱怨着。
“虽然我知道平时的帕迪·霍伊尔就是个疯子,但他今天简直要人老命!我亲爱的朋友,你知道他说我什么吗?他当着一群卫兵指着我鼻子让我回娘胎里听母亲唱歌!他骂我是个除了咪咔叭咔嘣的婴儿用语啥都听不懂的废物东西。”
魔法师喝下了一大口酒,长长叹口气。他眼角湿润泛红,圆圆的鼻头下也冒出了大大的鼻涕泡。
“呜呜呜……我……我好歹也是被边境公爵认可的法师,论资历也有二十年了,他……他怎么敢如此说我……”
魔法师抽抽嗒嗒起来,眼里滚出了大滴大滴的泪珠,鼻涕泡也砰地破了,鼻水流进了咧开的嘴里。他咕咚咕咚地豪饮着酒,嘴里满是苦涩的味道。
“好啦好啦,”他朋友安抚性地拍拍他后背,递上手帕,“他这脾气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是做什么被他这么骂,居然还有卫兵在。”
“呜呜呜……我在调查布鲁诺公爵宅邸……那个很难,本来塔楼里就没几个人能懂……才轮到……轮到我的,”魔法师脸哭得涨红,他拿起手帕擦了擦鼻子拧干净鼻水,手帕湿了大半,“说得我愿意干这个一样……还在这里说我……”
“布鲁诺公爵宅邸?那里不是因为公爵全家出门什么的院门关起来了吗?原来你们有在那里调查?”朋友惊异地问道。
“你发现不了那是因为用了障眼法……”魔法师神神秘秘地放低了身型,“我确实是在那里调查……”
“调查?调查什么?”
“……我悄悄告诉你,你别告诉别人……”
“……黑魔法。”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神之力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