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易,你说过你讨厌克里斯学院,为什么还要去那里?“
冥冥之中,容易听到这样一个遥远的声音。
她视线模糊地望过去,只看到一个面目威严的老者,她坐在座椅上凝视着前方的她。
容易顿了顿,回道:“姥姥,克里斯学院是教学质量最高的学院,我想去那里是理所应当的事。“
姥姥叹了口气,深深地望向她:“希望你能达成所愿。”
场景渐渐模糊,容易也从睡梦中睁开了眼。
她揉了揉眉心,只觉得脑袋发胀,就连过往的记忆也搅动了起来。
耳边传来洪亮的男声,穿着裙装校服的少男梳着一头高马尾,洪亮的声音透过话筒传遍礼堂的每个角落,抑扬顿挫的声音像是在念咒,听得容易太阳穴一鼓一鼓的。
在医院那个全是女人的地方呆了太久,她都快忘了这个世界还有男人的存在了。
和上个世界一样,这个学校的开学典礼也喜欢搞优秀生演讲这一套,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克里斯学院选出来的优秀生恰好是个男人。
克里斯学院不愧是最好的学院之一,一个开学典礼就有这么大阵仗,一个礼堂大得能把整个学校的学生都塞进来,同样由于过于空旷,男人对着话筒说话的时候回声也格外响,想避都避不开。想她远渡重洋从华国来到西洲上学,难道就是为了在这里听一个小男人在这里高谈阔论吗?
“你还好吗?”正当容易郁郁不已的时候,一句轻柔的问候传来,让她一愣,目光直射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坐在她旁边的是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少男,剪裁精致的校服裙摆盖过脚踝,把牠浑身罩得密不透风,就连脸上都戴了一张蓝白口罩。牠另一边的至少两个座位都被空了出来,比起簇拥,更像是排斥。人群中若有若无的视线朝这边扫来,让牠看起来有些坐立不安。
听到声音的一瞬间,容易以为说话的是一个女人——她还沉浸在上个世界的思维里,默认会这么慢声细语地说话的是一个女人,可牠的音色又偏低,不像一个女人。
虽然喉结被遮住,但她确信,这是一个男人。
容易啧了一声。
在全校大多数都是女人的世界里有偶尔碰见几个男人是可以勉强接受的,但她现在已经在十分钟内碰见两个男人了,这个含男量是不是有点太高了?
零星的记忆复苏,容易终于想起来为什么曾经的容易不喜欢克里斯学院了——这个学院是第一个开放男生入学大门,并且是明确将招生目标放在男生身上的学校。
并不是说男人在以前没有上学的资格,只是男子有牠们自己的学校,从来没有过女男上同一所学校的情况,克里斯学院开了先河。
什么破学校,有病。容易对原主感同身受,吐槽起来。
“你是几班的?”容易问牠。
觉察到容易的不耐烦,少男显得更局促了,牠点头,声音变得更低:“我是A班的学生,同学你好。”
“你也是A班的?”容易诧异,就在一个小时前,她刚看过分班名册,她正分在A班。
浮于表面的慊弃很快被她隐去,换上一副和善的假面:“真巧,我也是A班的学生。”
她看了眼男人身边硕大的书包,哟了一声:”这么大的书包很重吧,怎么不放在教室,需要我帮你吗?“
男人眼见地松弛下来,小声摇头:“谢谢,不用了。”
正在这时,一道低喝传来,容易扭头看过去,见迎面走来一个男人,一屁股坐在口罩男旁边,防备地看了容易一眼,低声对口罩男说:“我不是让你别跟别人说话。”
如果说口罩男需要仔细辨认才能看出来这是一个男人的话,那眼前的人可以说一眼就能认出来,原因无她,制式的及膝裙摆被她裁剪成了一条超短裙,口罩的系带上也贴了闪片,有弹性的材质勾勒出唇形,脖子上系着的喉巾细得像一根绳,勾勒着精致漂亮的蕾丝边。
如何在一群雌孔雀中找到一只雄孔雀,答案是看它华丽的尾羽。
容易打量这两人,一个怯懦一个张扬,除了性别一样以外,其余毫无相同之处,至少在表面上来说是这样。
挺好,进学校没一个小时就就已经碰到三个男人了,看来学校里男人不少,找到那个家伙的几率又大了。容易盯着那人的喉巾,乐观地安慰自己。
对面的男人却是皱起眉头呵斥:“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挖了。“
容易:“……”
此人着实有病,还能管着人的眼往哪儿看了:”小男人火气这么重,我爱看哪儿看哪儿,怎么我的眼睛还得听你指挥?“
看两人针锋相对的样子,一旁的人出声打断:“别吵了,开着会呢,有完没完?”
长裙男人也揪了揪短裙男的袖子说:“她没有恶意,只是想帮我提书包。”
短裙男人被拆台,瞪了白裙男人一眼,扭头又去呵斥插话的少年:“关你什么事?”
少年翘着二郎腿,不耐烦地挖挖耳朵,扫了短裙男人一眼:“好,那你继续骂,等把口罩喷湿了就再也没机会站在这里继续骂了,继续骂吧。”
“你……”短裙男人咬牙切齿,又好似真的忌惮什么,愤愤坐了回去。
容易打量起她旁边这人来,她剃着一头板寸,肩宽体阔,胳膊上还贴着几条创可贴,看什么都是一副恹恹的表情——容易觉得她的情况可能和自己一样,是被台上的公鸭嗓折磨的——一眼就让她联想到一个词——校霸。
这位被打了“校霸”标签的少年察觉到投来的视线,瞄了容易一眼:“看我干什么?”
容易笑眯眯地问她:“我叫容易,你叫什么名字?”
“姜野,女字旁的姜,田野的野。”“校霸”看上去有些警惕,“你叫容易?哪个容?”
容易顿了顿,回道:“繁荣的荣。”
姜野松了口气:”吓死姥子了,还以为是从容的容。“
容易:“?”
“另一个容的姓有什么特别吗?”容易默了默,想起自己录取通知书上的假名字,挠头作出懵懂困惑的表情,“抱歉,我不太了解这些。”
姜野虽然看起来不好惹,但意外地好说话,听到容易真的对这些基本常识一样的东西一无所知,还真给她解释了起来。
据她所说,华国根据姓氏划分家族,容氏则是新朝建立之后兴起的大家族,从百余年前开始就已经掌握东洲的军政大权,在大众眼里,如今容氏最炙手可热的人物当属首席外交官容高风,天天出现在各大主流媒体上,今天跟西洲的外交大臣唇枪舌战,明天跟南部的财政部长谈笑风生,风头正盛。
而荣氏也不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家族,作为北洲最有势力的家族之一,近几十年来荣氏也出过许多赫赫有名的人物,但一来北洲和东西两洲隔绝已久,二来荣氏的老当家有个爱给人改姓的坏毛病,什么等闲人士投入门下都应允,导致她在任几十年间荣氏家族人数飙升,一跃成为北洲人数最多的姓氏,反倒是不值钱了起来。
听完这些,容易恍然,她来到这个世界也有不短的时间,接触最多的就是容家的两代人,容氏围屋的走廊上还挂着容高风的几张单人像,相片上的容高风还停留在二十几岁,笑容温和中还带着一丝腼腆,但以容易近三十年的阅历来看,还是一眼看出了她眼中隐藏得很好的桀骜和锋芒,如同容升披上一层温柔的外衣掩盖内里的狠厉。
难怪她的肖像摆在那么明显的位置上,仅次于她的大姨,容易的姥姥。
这下是真投了个好胎了,容易心想。
至于男人的口罩,那不在她的关注范围之内,左不过是些弔子们的传统风俗。
男人演讲完毕,紧接着是老生常谈的各种纪律宣讲,容易听得昏昏欲睡,再加上礼堂的坐席实在是太松软了,一不留意就歪着脑袋睡了过去,等到被人拍醒的时候,刚好演讲散场。
“这位同学。”叫醒她的是一个高挑少年,她提着一个和普通学生不一样的公文包,温声道,”你该回宿舍了。”
容易哦了一声,环顾四周,发现礼堂只剩下了稀稀拉拉几个人,打了个哈欠也要起身,手腕上的无形智脑忽然响起来,黑帽子的消息再度呈现在她眼前。
【我在礼堂看到你了。】
容易心中大震,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你是谁?】
对面顿了顿,回了两个字。
【周雌。】
容易脚下一滑,差点磕到礼堂的靠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