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挥剑劈向苔藓的面门,苔藓举棍格挡,然后用木棍向下压住剑刃,创造出胸前的短暂空档。两个举着木棍的女人站在他的身后,迷茫地望来望去。
“你们在干什么?别愣着。”
石头转过头去,有些严厉地训斥道,
“为什么不配合?等我砍死她,再来对付你们吗?”
听到这话,两个女人这才慢吞吞地挥下木棍,石头很轻松地将她们一一拨开。石头确信她们没有用上全力,否则不会那么容易让棍子脱手……看得出来,她们对战斗毫无热情。
“不要胡乱挥舞,你们手里拿的是没装矛尖的长矛,一个人在下劈的时候,另一个人该趁机刺、刺!”
话音未落,苔藓的木棍对着他的腰部狠狠地来了一下,让他险些直接扑倒。
“嘶……苔藓的示范就很准确。如果是实战,这一下不说致死,至少也是重伤。”
石头踉跄着走了几步,用剑鞘拍了拍她们的胳膊,
“而你们两个刚才已经死了。把棍子捡起来,继续练……等这一套练成了,对付一两个强盗不成问题。”
他给苔藓使了个眼色,让她带着两人继续训练,自己则扶着腰部,装作无碍地走到旁边,等离远了才敢轻轻呼痛几声。
不远处的空地上,可以看到男人们也在训练。他们的战斗技能也可以说完全没有,但至少对拿起武器并不抵触。无论男女,所有的战斗训练都是以三人小组的形式展开,这既是为了尽快磨合队伍、方便指挥,另外也是为了防备小规模的绿林好汉。
艾伯特的“馈赠”还是相当慷慨的,奴隶们现在的队伍也算是个有产骑士的规模:
一套完整的板甲,两套板链甲,分别来自艾伯特本人和他的两位雇佣骑士。艾伯特的豪华板甲自然是归石头老大所有,而板链甲的归属则略有争议。他当然可以直接指派,但最终还是用训练比武的方式将这两套板链甲交给萝卜和苔藓,后者连续干翻了三个挑战者。
一个女性展现出如此高超的战力自然引起男奴隶的反感,但与其说是警惕,还不如说又是那套“男人应该保护女人”的陈词滥调。石头连忙解释,我们需要每一个人的力量,让女性拿起武器会让队伍更加安全,而苔藓也证明了她的实力。
他看出苔藓的体力已尽,再来一个挑战者就会翻车,因此直接叫停了训练,亲自把板链甲批到了她身上。这一步出了一点小小的瑕疵,由于苔藓的体型还是小了点,即便在女人中,她也不算高大的一类。她的肩宽不足以撑起整套铠甲,护裆也垂到了大腿上,即便她努力踮脚也毫无威严。松松垮垮不说,还有种小孩穿大人衣服的滑稽感。
搞笑的场景消解了性别间的敌意,男人们至少在体型上扳回了一城。而女人们也很不给面子地吃吃笑了起来。只有苔藓受到了伤害,她非常不高兴,吓得石头赶紧安抚她,保证这套板链甲还是她的,等到了城镇一定找铁匠帮忙修改尺寸,拆下来的零件说不定能给她再做两个护臂。
剩下的还有几套锁子甲和十几套简陋的皮甲,以及配套的各种武器,除去未成年人,装备完所有男性还有剩。石头给了苔藓五个女子战斗队的名额,但她目前还没凑齐,连肯拿起长矛的女人也只磨出来两个。
“任重道远啊……”
石头叹了口气,脱下罩袍,卷起背心的下摆,轻轻揉了揉刚才被苔藓捅到的部位,那里有一小块淤血,红得有些发青。
“你们的裙子缝得怎么样了?”
“哪有那么快,我又没做过裁缝。”
“我等不及脱掉这身粗麻裙了……除了给老爷剪羊毛的时候,我从来都没碰过羊毛。嘿嘿,羊绒裙子……一定又软又暖和,想想就舒服。”
“美得你,要不是遇上了首领,你还指望有这福气?”
听到女人的说话声,石头连忙放下背心,手忙脚乱地套上衣服。聊天的女人一看见衣衫不整的首领就有些尴尬,轻轻吁了声,当即调头跑开了。
石头大概知道她们在讨论什么。男奴隶们可以从死人身上扒衣服穿,但女奴隶们还得自己找材料缝制新裙子,比如多余的帘布、衣服和毯子。别问为什么不让女人穿裤子,以中世纪糟糕的卫生条件,女性穿着不透气的裤子要不了多久就能闷出一□□的毛病来。
由于落后的生产力水平和一团糟的基础设施,对广大平民来说,干净的热水本就是一件奢侈品。除此之外,教会的偏见也起到了一定作用。教会认为洗澡是一种轻松的活动,是对□□的放纵,应该尽可能地少,以避免堕落。
同时,也有人相信洗澡会让人体免疫力下降,容易导致生病,因此越脏越健康。讽刺的是,由于中世纪的许多**场所都附带洗浴服务,因此妓女和嫖客们反而更不容易得流行病。
总而言之,除了专门作战的女兵队伍,石头不打算在公共澡堂普及到一定程度之前在女性群体间推广裤子,当然禁止女人穿裤子的法令肯定得先废了。目前还是在裙子的基础上改进改进,让其变得更利于活动。他并不想为了抽象的指标给人们制造不必要的痛苦。
再说回女兵的问题,除了这个世界确实存在的女巫们,女性整体在力量与体型上是处于劣势的。培养大规模的纯战斗女性军队是一件亏本买卖,但石头也不打算愚蠢地将女人排斥在战争之外……实际上本来也脱不开干系,不管站在哪边,她们总是成为战后的受害者。
但石头希望的是让她们更主动地参与进来。除了最直接的正面战斗之外,还有大量的后勤和中转岗位可以由她们胜任,长矛的杆与头一样重要。现代化的组织机器一旦开动,他将动员出远超单一性别军队的力量。
当然,像苔藓这样达到标准的女战士也多多益善,她们会被作为一种特殊的正面力量使用。这种融合的武装机器将会形成某种定势,它的惯性将使得女性可以持续地、有组织地发挥并证明自己的力量,也就不会被轻易地卸磨杀驴、掩盖过去。
公爵千金之类纯粹的食利者与受供养者们不参与生产,既无资产,也无武力,纯粹是在父权与夫权间流转的移动资产。而广大劳动妇女们不同,她们的丈夫无法负担起完全的供养者职能,因此底层妇女们一直承担着不逊于男性的生产任务,总能在田间地垄上看见她们的弯曲的脊背。
但为什么底层妇女落于这个地步呢?她们连虚假的伊甸园都无从享受,总是直面饥寒、贫困,家庭暴力和社会的敌视与羞辱,难道是她们做的不够多吗?又或者生性愚蠢?
并非如此。
是中世纪落后的生产力决定了以家庭为单位的基础生产制度。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下,作为个体的女性被家庭框架隔离开,其劳动贡献也因此被丈夫和家长吞没。故而,女人们无法作为一个整体体现自己的价值,发出自己的声音。
这正是结构性矛盾的体现,不以个人意志动摇。
另外,由于这个世界的创造者对于女性的恶意,许多本应出现的女性抗争与小范围联合也被抹去,使得女性正处于前所未有的虚弱地位。
石头相信,组织是一切政治生活的中心,它能将蚂蚁变成大象。最软弱的家庭主妇联系在一起,也有勇气抵挡家暴的铁拳。以此衍生开来,男性的底层生产者也面临类似的困境,他们的优势仅限于小家庭内。面对强大的王权与封建力量,他们依然是无组织的一盘散沙,可以搓来搓去、揉圆揉扁。
没有组织、没有关系,那就意味着没有权利、没有前途。因此有必要为女人和男人们建立组织和协会,提供教育和纪律,确保家庭成员之间、国家与国民之间的制衡。
而要实现这一切,绝不能指望一篇华丽的宣言或者什么伟大的思想。不能唯心地指望女人和男人们凭空觉醒,那只是空梦一场,除了自我感动之外毫无意义。石头决心用技术的进步和产业的升级来推动自由与平等。
等到了南方,等他弄到一块可以实践的土地。他会建立起集约化的手工作坊,搭起流水线。为了与之配套,就必然得发展学校以补充劳动者的能力,从而壮大市民阶层。为了管理这些新兴力量,新的市政系统和官僚组织也将应运而生,最终取代掉贵族与骑士。
虽然还没法对他的同伴们完全解释,但他相信终有一日,在他或者其他人的手中,这一事业将会被完成。
「我的圣殿将建在这磐石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