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熹茗原先并不知道江行止那么喜欢谐歌是为什么,但任谁看到他这一脸痴傻的表情后,都会明白这孩子绝对是宁舒眉的迷弟。
此时,宁舒眉朝她招了招手,似是让她过去后台,路熹茗便指了指身边的江行止,歪了歪头,用眼神向宁舒眉询问是否可以带着他一起过去。
她见宁舒眉点了点头,便戳了戳目瞪口呆的江行止,对他说道:“走吧,你偶像找我们聊天。”
江行止被她这么一戳,恢复了些神智,但依旧像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一样,疑惑地扶正眼镜,“啊?”了一声。路熹茗没再跟他废话,直接拉住他的胳膊就往后台跑去。
宁舒眉早已遣散了周围的人,还没等他们站稳脚跟,就笑着开口道:“我认得你,你可是我最初的观众呢!这么多年没见,你都已经长这么大了!”
这回却是轮到路熹茗吃惊了。她虽然对于宁舒眉认人从来不看外表只看灵魂这件事深信不疑,比如今天,即使她又当了一回男装大佬,依旧被一眼识破。但宁舒眉记忆力也这么好,却是她没有料到的。她真的很好奇,宁舒眉到底是怎么记住每个人灵魂模样的。
而世界上所有的粉丝,见到自己的偶像说认识自己、记得自己,要么会感动到热泪盈眶,要么会发出响彻云霄的尖叫声。江行止当然不例外,他激动地捂住嘴,眼眶泛红,似乎心神受到巨大冲击,身体晃动了一下,若不是路熹茗眼疾手快扶住了他,他下一秒大概就要扑倒在地上了。
宁舒眉见他如此夸张的反应并没有觉得被冒犯到,而是亲切地笑了一下,大方伸出手来,友好地介绍起自己:“我叫宁舒眉,是林小姐最好的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她谦逊的行为让路熹茗心生好感。按理来说,宁舒眉的名气已经到了天下谁人不识君的地步了,但她依旧选择尊重参与谈话的每一个人,向他们介绍自己。
而她加重强调的“最好的朋友”,让路熹茗听了止不住地嘴角上翘,连她自己都搞不明白在开心什么。
大概是被珍视的感觉太美妙了吧。
“江......江行止......宁老师你好,我叫江行止。”江助理终于反应过来她是在和自己说话,愣了好几秒,才念出自己的名字,怕对方没听懂,又重复了一遍,说完后才颤巍巍伸出手来,回应她的握手。
他甫一介绍完,宁舒眉的两颗小梨涡便露了出来,甜甜回应道:“原来你叫江行止。叫我舒眉就行了!谢谢你呀行止,谢谢你当初连着数日都顶着寒风站在巷子口看我们表演。”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不是你坚持看完我们的演出,我们可能早都要放弃了。我记得那时候,只有你一个人守在我们身边,还被你的父亲找过来了。哈哈,你当初是不是逃学来看我们了?”
宁舒眉说话的时候就像唱歌一般娓娓道来,既安抚人心,又有些蛊惑人心。江行止在她的话语中迷失了自己,所以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半晌后,他才低下头,似是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喃喃道:“是逃学了......不过若真的是因为我的存在,让谐歌活了下来,让我逃多少次学,被父亲揍多少次,我都愿意。”
听他这么说,路熹茗这才发现,原来谐歌就是宁舒眉创造的!
“太厉害了吧!”路熹茗在心里默默佩服道。
江行止又低声问了一句:“另一个陪你演出的姐姐呢?如今在何方?”
路熹茗忽然意识到,宁舒眉的话中,“表演”这个动词的主语是“我们”,不禁也对那可能存在的另一个谐歌创造者好奇起来。
宁舒眉原本像是有很多话想要说一般,张了张嘴,词句都快要决堤了,硬是给憋了回去,思考了半天,一字一句回应道:“她......在我们心中。”
她这话说得十分奇怪且生硬,像是那人已经去世了一般,但寻常人提到某故人已逝去的话,断然是不会直接说什么“在心中”之类的词汇的,毕竟死亡本身也不是什么值得避讳的东西。
可此话一出,纵使有天大的疑惑和好奇,路熹茗和江行止都不打算继续打听这人的下落了,两个人不约而同闭上了嘴。场面一度尴尬了起来。
可能是宁舒眉对气氛的感应和情绪的起伏敏感过常人,她“呵呵”笑了一下,拉住路熹茗的手,直接换了个话题:“行止,我有话和林小姐说,可以给我们十分钟吗?谢谢你啦!”
江行止立刻疯狂点头,连声说“好”,之后便踉跄着走到台下。路熹茗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啧”了一声,担心他一不留神摔倒。
“路姐,我表现得怎么样?”宁舒眉轻柔的声音在路熹茗耳边响起。这回只有她们二人,宁舒眉又可以肆无忌惮叫她“路姐”了。
路熹茗回过头,咧开嘴就夸赞起来:“真的太棒了!我从没见过完成度这么高的表演。你怎么又会唱又会跳呀!”
宁舒眉嘴角扬得比路熹茗还要高,不知是不是错觉,路熹茗甚至觉得她的脸都红了起来。等她开心的劲儿过去了之后,路熹茗才又问道:“我听我身边的观众说,这次演出故事的结局和上次不一样。所以你们表演的时候,会改剧本吗?”
对方听到她的问题,伸出两只手的食指,摇了摇,细心地解释起来:“不是哦,路姐。每一次故事的结局,都是当下参与到演出中的观众们期待的那一个。每一场演出参与的观众不同,观众的心境不同,他们想要看到的结局也会有所不同。我呢,只是根据每一场观众的反应,来调整结局,给他们想要的结果。”
路熹茗发现,宁舒眉真的很喜欢说些她听不懂的东西。这段话她每个字都认得,但连在一起的意思,她捏着衣角揣摩了半天都不太明白。
见她皱着眉头一脸愁容又满心疑惑的样子,宁舒眉又换了一种方式解释起来:“路姐你忘啦,我能看到人的灵魂呢!对我来说,台下的观众每一个都是活生生的人,他们有鲜活的想法,有起伏的情绪,这些我都能看在眼里。而奇怪的是,本来应该互相独立的灵魂们,每次在投入到演出中的时候,都会交融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光团。”
她看着路熹茗,伸出双手比出一个大球的形状,继续道:“而我就会知道,在今天他们共同塑造出的光团是这个颜色和光泽,那我需要做的就是根据这光团的状态,来推断他们想要什么样的结局。”
“一定会出现这种光团吗?”路熹茗表示怀疑,这未免太不唯物主义了,听着就很不科学。不过这个世界的事情,都很难用科学去解释就是了。毕竟能看到灵魂这件事,本身就很扯淡。
宁舒眉挑了挑眉,微微摇了摇头,回答道:“这个倒不一定。只有在我出场的演出中,才会出现。若是表演的是既定剧本时,这种光团就不会出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大家都认为结局是已定的,所以对结局没有期待了,也就没有那么投入?”
路熹茗半懂不懂地点点头,依然不能明白,为什么不同的人竟然对一件事情有着相同的期待。这明显是不合理又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比如,她在进剧场之前,对谐歌一丝丝的了解都没有,更别提对于其表演的故事有任何期待了。
倘若能够亲眼看到这些光团,路熹茗心想,说不定她就能明白宁舒眉的话了。
金嬉在这时候却对路熹茗传了音:“有些东西,眼见也不一定为实。而有些呢,眼不能见也不一定不为实。看你如何定义‘实’了。”
它每次说的话只会让复杂的事情变得更加复杂,路熹茗听了便也当做没听到,继续和宁舒眉攀谈起来:“方便告诉我吗,灵魂看起来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宁舒眉说道:“没什么不方便的。路姐,你灵魂的光晕很奇特,是我见过最奇特的。”
说完,她指了指台下的江行止,说道:“行止的是蓝色的,轮廓看起来有些不稳定,总有些丝缕散落在外。而你的,是五彩斑斓的,轮廓像是个巨大的鹅蛋。我这辈子只见过你一个彩色的、鹅蛋型的,所以我再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一定是你没错了。而渊哥哥,他的也很奇怪,明明看上去有着完整的轮廓,却像是生命力不足一样,发着冷淡又微弱的光,所以我每次见到他,都会忍不住担心他的健康。”
“那他还把魂魄装到项链里面去!这么不怕死的吗?”路熹茗腹诽道。
旋即,她又问了一句:“那你的呢?”
宁舒眉脸上的笑容难得退了下去,叹了口气,良久,才语气暗淡地回答道:“我看不到自己的。即使照着镜子,即使照遍了所有河川,我也看不到我灵魂的倒影。每次对着镜子,我的眼前出现的,都只有沉重的一抹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