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讲完后,路熹茗就觉得自己这个想法不靠谱了。
她“嘿嘿”笑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就随口说说,我们两都想去的世界,我想象不到是什么样子。我和你的想法每时每刻都会有差异,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地方,能够同时满足我们两最迫切的期待呢?”
魏寻摸着下巴细细想了片刻,试图去破解她的意图。
“你是不是觉得,如果我们两此刻都怀着同样的渴望,都想要得到对抗瘟疫的方法,或许我们去到的地方会给我们答案?”他问。
“对,就是这样!”路熹茗惊喜地点点头,“但我不确定这样的世界会只有一个。”
“试试看不就知道了?”魏寻冲她微笑了一下,拿起笔记本很快写好一句话,又把本子递给她看,“这句话怎么样?”
那上面写着“路熹茗和魏寻最想去的世界”,少年的笔迹依旧苍劲有力,像是刀刻般印在纸上。
路熹茗仔细端详着他的字迹,摩梭着纸的边缘说:“我们先说好了,不管有没有得到答案,我们今天就只探索四个世界,再多一个我可不奉陪了。”
“嗯,我答应你,”魏寻眉眼弯弯,轻轻地牵住她的手,“咱们快去快回。现在,让我们在心底里默默将我们共同的渴望说出来吧。”
若是真存在着什么时空管理局,那这个部门一定非常懂得整合资源、求同存异。让路熹茗二人喜出望外的是,出现在他们眼前的世界之门就只有一扇。
这里面的世界或许和乐阳一点都不相似,却是他们能想象到的、且真实存在的最理想世界了。
他们落在了某个宅邸的小花园的亭子里,睁眼便是白皑皑落满雪的小桥,以及冻结上的人造小池塘。
一阵寒风吹过,魏寻被冻得打了个寒战。他摸了一下领口,本想将衣服解下给路熹茗套上,却想起来自己也只穿了一件衣服,根本没办法给他人雪中送炭。
他只好说:“路路,我们回去吧,在这里呆久了会风寒的,我们回去穿件厚衣裳再来。”
路熹茗却隐约觉得他们降落的季节或许和她的喜好有关。她只在云清山见过一次雪,便喜欢上这飞舞的小精灵了。
她情不自禁把手伸出亭子,去接起那飘零的雪花来。等到她感受到手心里的冰冷时,才终于回过神来。风寒可不好,她和魏寻要是病了,谁去管医馆里的病人呢?
“好,我们回去。我们明天再来。”她在裙摆上擦了擦水渍,回过头来对魏寻说。
“你也是挺倔强的嘛,”魏寻拉起她的手,“说是四个,再多一个怎么就不肯是吗?”
路熹茗仰起脸来郑重地点了点头。魏寻拿她没办法,于是只好闭上眼睛,打算带她离开,结束今日的探索。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你们似乎不属于这里,为何而来?”
路熹茗听到这声音后瞬间睁开了眼睛,而魏寻已经转过身去和那声音的来源面面相觑了。只见来者有着和魏寻一样的脸,一样的声音,甚至从他的话语中可以揣测,他们可能也有一样的魔力。
只是那位魏寻要比她身边的少年年长个十岁左右,却比白堡里的青蛇要稍微年轻些。他穿着一袭缎面加绒白衣,手里拿着把青伞,显得挺拔又华贵。
路熹茗无端觉得,不管哪个世界的魏寻,最后都会变成她初次见到的那个模样,真是怪哉。
为了方便区分,她在脑海里把他贴上了“大魏”的标签,又给少年贴上了“小魏”的标签。
虽然料想过可能会和这个世界里的熟人碰面,但没想到他们竟然直接进到了熟人的家里。
相比于路熹茗和小魏,大魏倒是镇定得很。许久等不到他们的回答,他便气定神闲地收起了伞,走进了亭子里。直到他看清二人的着装后,才略带诧异地挑了挑眉。
“我忘了你们不能和我说话了,”大魏看了一眼魏寻,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路熹茗,转身向亭子外走去,“如果不急着走的话,到我屋里坐坐吧,我屋里现在没人,也暖和些。”
他走出了两步,才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身把伞递给了小魏,道:“你们穿得少,撑着伞吧,别着凉了。”
路熹茗凑近小魏的耳边,轻声问:“我们要跟他走吗?”
跟他走,说不定会遇到他的父母,或者见到他父母生活过的痕迹,路熹茗不确定小魏寻是不是能接受这样的冲击。
出乎预料的是,小魏坚定地对她点了点头,然后撑开伞,拉着她跟在了大魏后面。
大魏走路时翻飞的衣角和扬起的长发搅乱了路熹茗的心弦。她回头看了看桥上三人的脚印,又撇了一眼身边的少年。他的伞依旧是向她的方向倾斜着,路熹茗不禁鼻子酸了起来。
不过这次她忍住了,因为她在脑海里拼命数着数字,分散着自己的注意力,总算没有当众流泪。
他们进到屋内后,大魏给他们倒了热水,又找来了毯子披在了二人的身上,做完这些后才有空把身上的水渍擦干。这全程路熹茗和小魏都没有说话,只是乖巧地坐在桌边,等着大魏忙完。
他边擦着头发边对二人笑了一下,道:“你们看起来有很多问题想问。”
他们点了点头,于是他又说:“我给你们找些纸笔吧。别担心这个世界会没法观察,写字不要紧的,声音才是关键。”
不一会儿,大魏便拿着纸笔从书房里出来了。他给了二人每人一支笔和几张纸,随后笑着问:“你们谁先来?”
路熹茗想着小魏寻或许对大魏有着比她要多得多的好奇,便把率先提问的机会让给了他。结果这小子却在桌下捏着她的手,用眼神示意她先写。
路熹茗只好挑了些关于这世界的基本信息来问。
她写道:“这里是哪里?”
“源州。”大魏回答道。
路熹茗又写:“你生活的国家是环亚吗?”
“不是,是叫密国。”
听到这新奇的地名,路熹茗和小魏对视一眼,都有些慌张。如果连国名都不一样,那说明这里可能根本不会有乐阳这座城市,也没有那样叫“皮草病”的瘟疫。
是不是他们的解题思路又错了?
就在路熹茗一筹莫展之时,大魏却提问了。他注视着小魏,道:“这位姑娘,她是你的?”
魏寻本想写些什么,路熹茗却抢先写了起来:“你希望我们是什么关系,我们就是什么关系。”
大魏看着她的字,单手握拳放在嘴边,“呵呵”笑道:“这么有趣的姑娘,我怎么没见过?”
小魏皱着眉瞅了他一眼,像是有些许生气,却好像又觉得换做是自己,他确实是会这么说,生自己的气有些不合理。于是他思忖片刻,写下:“会见到的。”
紧接着,小魏寻打算切入正题:“我们那里经历了一场瘟疫,是由外邦商队带来的,我们找不到救人的方法,所以试图从别的世界里寻求方案。如果你正好知道这样的瘟疫,也知道应对措施,还请帮帮我们。”
这句话写了许久,笔尖触碰纸张的声音和壁炉里柴火燃烧的声音碰撞在一起,显得屋子莫名空旷。
“什么症状?”年长魏寻读完后问道。
小魏继续写起来:“呕吐,发烧,脖子上有肿块,咳嗽,严重可致死亡。我们那里正值夏季,部分轻症患者的症状与寻常中暑也颇为相似。”
大魏点了点头,道:“我略懂医术,密国也恰好经历过这种类似的瘟疫,只不过那是几十年前发生的事情了。还请二位等我一下,我去书房里查阅一下资料,很快就回来。”
趁他消失在客厅的间隙,路熹茗贴在小魏的耳边问:“你觉得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看不太出来,他的职业习惯隐藏得太好了。”小魏寻轻声回答她。
“你看自己看不出来太正常了,”路熹茗默默吐槽道,“谁像你啊,你要是刻意想藏,可以瞒得过所有人。”
想完,她不禁感叹,还是十七岁的魏寻可爱啊,正直善良,相对单纯,好猜,也好哄。
“为什么他不认识你呢?”小魏寻又凑近她问道。
“我可是从别的世界来的,他不认识我太正常了。”路熹茗用气声回应道。但小魏寻却很不满意这个回答,眉头皱着,停不下思考。
大约十分钟后,大魏从书房里走了出来,他出来的时候,左手上拿着一张纸,右手则捧着一本书。
“我把这书上的药方抄下来了,你们看看,”他指着医书上的一页纸,上面画了一朵重瓣的花,“这个药方的关键是麦夷草的花瓣,但这种花只有冬天才开花。”
路熹茗想不通他是怎么只通过小魏给他写下的描述就能找到对应的病症的,可眼下似乎有比这个问题更重要的问题——缺了这花瓣会怎样?
她把这问题写了下来,大魏思索片刻,说:“倒也能治,只是药效会减弱。”
小魏看了一眼那张写了药方的纸,写道:“麦夷草我们那里似乎没有,你这方子里的其他药材倒是都有。”
眼看着这次的旅程又要因为一个不存在于他们世界的麦夷草而打水漂了,大魏却站起身来,对他们说:“你们跟我来吧,这个点去集市花贩应该还在。”
他找了两件厚外套给二人披上,又从家里拿出拿出一把备用的伞来,把备用的伞递给他们,随后便带着这二人出门了。
路熹茗接过伞的时候指尖都在颤抖,因为那把伞的颜色和质地都让她眼熟异常——那分明就是她在白堡里看到的那把紫伞。
因为不好开口说话,她只好掩饰着内心的震颤,装作无事发生一般和小魏寻并肩走在紫伞下。好了,现在剑、伞、药都凑齐了,她是不是在不经意间不得不走到命定的轨道上了?
或许她也可以选择把伞送还给大魏,这样他们就不用带着伞回到原来的世界。
杂乱的思绪侵占着她的头脑,以至于她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已经来到了集市上。等到大魏从花店里出来后,她才明白为何他选择去的是花店而不是药材铺子。
他手里拎着一大包麦夷草种子,又捧着一株栽在盆里的开着金色小花的麦夷草,将种子递给小魏,把花递给了路熹茗。
接着,他耐心地解说道:“这种子种下去大概三四日便可发芽,等到它的花长到花盆里这般颜色时才可入药,否则会有轻微毒性。源州气候干燥,你们若住在相对潮湿的地方,便不用浇水浇得太勤。”
路熹茗和小魏无法用语言表达感谢,只好对他鞠了好几个躬。他却微笑着说:“不用谢,帮自己,应该的。”
路熹茗把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又用眼神示意小魏也这么做,却被大魏拒绝了。
“你们好不容易来一趟,到处走走吧,看看这里和你们原本的世界有什么不同,”大魏对他们二人眨了眨眼睛,又摸了摸小魏的头,掏出钱袋来给了他一些钱,“我知道的,因为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此刻一定很想到处走走。拿着钱,带她好好逛逛吧。从这里东边走,有家甜食铺子很受欢迎,可以去看看。”
路熹茗不肯就这么接受别人的钱,于是也掏出自己的零钱袋子,倒出里面的几块贝吉,递给了大魏。
在这里贝吉并不能流通,而且他们走后那贝吉也会跟着他们存在过的痕迹一起消失不见,可她依旧选择这么做了。
大魏明白了她的意思,笑着说:“好,就当留个纪念。”收下钱后,他便对他们说了再见。
路熹茗本来坚定地要把伞还给大魏的心又动摇了起来。因为她听到了从对方口中说出的那句“你此刻一定很想逛逛”。
紫伞下的少年的眼睛,像是刚学会跑跳急着要进森林探险的小鹿的眼睛一般,湿漉漉又充满了期待,路熹茗对上了他的视线,心一软,便放弃了她的坚持。
“罢了罢了,谁会忍心扫他的兴呢?”她想。
等到他们穿过了傍晚街上涌动的人流,闻过路边酒楼和小吃铺散发出的香气后,二人竟都有些饿了,于是他们便向那大魏推荐的甜食铺子行去。
甜食铺子门口挂着一个招牌,上面画着大大的桂花糕和糖酥饼的简笔画。即使隔了几十米,那奶油和桂花的味道夹杂着雪的清新气味依旧绕过了所有建筑,传到路熹茗的鼻腔中去,她不禁加快了脚步。
就在他们离铺子还剩十米时,那里面走出来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穿着浅橙色长裙的麻花辫少女,正抱着刚买的桂花糕向他们迎面走来,边走边吃,吃得唇边都是白色的米糕屑。
路熹茗才刚看清那少女的模样,魏寻就小声惊呼道:“路路,这总该是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