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路熹茗依旧吃了很多。晚饭后,魏寻敲开了路熹茗的门。
他拎着个袋子站在门口,说:“明天我陪你去集市里买些衣物吧,你总不能一直穿男装。”
“好的,麻烦你了,”路熹茗对他道了谢,又说,“我下午忘了问了,你的手,还有腰背,都还好吗?”
“这你不用担心,我年轻力壮的,恢复很快,况且我也没受什么伤。”
接着,他把袋子递给路熹茗,道:“这个给你,或许可以缓解你饥饿的症状。它是蓝晶,我们用它来恢复能量。”
路熹茗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又瞅了瞅袋子里那几块久违的蓝晶,嘟囔道:“我以为你知道蓝晶有害呢......”
魏寻也皱着眉疑惑地盯着她看,连问三个问题:“蓝晶为什么有害?有什么害?我为什么会知道?”
路熹茗被这三个问题砸得有些懵。
她有些委屈地暗自对自己说:“你看,他不管以后有多相信,在刚听到‘蓝晶有害’这句话时也和大部分人是一样的反应。”
看来他现在还不知道?那她应不应该告诉他?又要怎么告诉他?
路熹茗再次陷入沉思之中,而魏寻却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便试试不用,毕竟我十岁前也从来没听说过蓝晶。”
路熹茗惊呆了,拿着袋子的手都在颤抖,双目圆睁,问:“你就这么爽快地接受我的说法了?”
他伸出手来接过路熹茗手上的袋子,用坚定的语气说道:“你的说法也的确是一种可能性,只要是新的可能性,都值得探索。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不用蓝晶甚至能更好地生活,那我便不再用它。”
“你都不用听我给你的理由吗?”路熹茗问。
他慵懒地倚靠在门框上,似是准备好了倾听她的长篇大论,然后点点头,道:“嗯,好,那你说说看?”
路熹茗憋了半天,也不知道要怎么阐述,她又想起在有庆的演讲和台下人的反应,整个人都变得不自信了起来。
魏寻却对她微微一笑,道:“没事,试试就知道了。”
“你可能会因此生病,这样也没问题吗?”
“人饿三天可能都不会生病,蓝晶一旦不用却会生病,那不刚好能说明问题吗?”
说罢,他又叮嘱了一句“明天早点起”,便转身走向他的小屋了。
路熹茗盯着慢慢掩上的门,意犹未尽地回味着他那句“试试就知道了”,心跳得快极了,整个人像泡泡一样飞了起来。
对,没错,物理意义上的“飞”了起来。
她惊慌失措地抗拒着失重的感觉,却又不知道要如何将自己重新带回地面上,就这么张牙舞爪地悬浮在空中,直到敲门声再次响起,她才受到惊吓结束漂浮,重重地摔在了床上。
外面敲门的人听到屋内传来的闷响和尖叫声,也没管礼节,就这么直接把门打开,焦急地问:“怎么了?”
“我刚刚,飞起来了......”路熹茗惊魂未定地盯着天花板,躺在床上对站在门口的魏寻说道。
他走进了屋子,把手里的换洗衣服放在桌上,随即来到床边问路熹茗:“你还好吗?背部痛不痛?头有没有撞到哪里?”
“还好,没什么问题,”路熹茗动了动脖子和手脚,又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腼腆地说道,“这下我们俩今天都摔过了,扯平了。”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像你这样的......”他小声嘟囔道。
“真没事了?”他又问。
路熹茗点点头,走下床,甩着手脚给他展示自己健康的体魄。
魏寻抬眼盯着路熹茗,有些欲言又止。
路熹茗伸出手在他面前挥了挥,见他没什么反应,便说:“真没事了,谢谢你给我送衣服。”
“你能给我展示一下吗?”魏寻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路熹茗挠头问:“展示什么?”
他雪白的脸庞染上一抹绯红,眼神也四处徘徊着:“能......能飞一下给我看看吗?”
路熹茗被他逗笑了,一边把他推出去一边说道:“你当我是鸟吗?说飞就飞?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飞起来的,好了好了,出去吧,明早见。”
少年出去了好久,路熹茗的嘴角依旧在翘着。
可她很快便想到了今日少年脸上的绯红即将被眼下长年累月因疲惫积攒的乌青代替,又在心里告诫自己还是要离他远点,别陷太深,攒够路费了就赶紧离开吧。
第二天一早,路熹茗却成了那个敲开魏寻门的人。
“小寻很少这么晚还没醒,”秦昭然正在厨房里忙活着早餐,“小路你去把他叫起来吧。”
路熹茗在木门上敲了三下,屋里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又敲了三下,依旧无人应答。
就当她要转身离开时,这才听到里面传来闷闷的声音:“进来。”
她忐忑地打开门,见魏寻竟已坐在桌前了,只不过他整个人就像失了水的花一样,黯淡又无精打采。
他看到路熹茗,浅浅笑了一下,撑着椅子站了起来,拿起外衣对她说:“抱歉,我起晚了。走吧,去集市。”
“我又不着急买衣服,你的衣服我穿着挺好的,”路熹茗赶紧走上前去用手背摸了一下他的额头,“虽然没发烧,但你最好在家歇着。”
他把衣服穿上,低声说:“可我答应你了。”
“迟两天又没什么问题,我又不会这么早就离开,”路熹茗把他按回椅子坐着,“你等我把早餐给你送来。”
魏寻却拉住了她,摇摇头道:“我什么都不想吃。”
路熹茗凝视着他依旧裹着纱布的手,问道:“你昨天真的没用蓝晶?”
他转过头来用湿漉漉的眼睛看向路熹茗,缓缓地点了点头,然后舔了舔他略带苍白的嘴唇,对路熹茗说:“我只想吃糖葫芦。”
路熹茗恨不得自戳双眼,不去看少年那极具冲击性的表情和动作,表面上却装作很淡定地问:“你家有山楂和冰糖吗?我会做,你等我给你做。”
他却拽着路熹茗不放,语气里带着些撒娇:“路路,我不喜欢山楂,想吃开在乐阳书院门口那家的橘子糖葫芦。”
“哥,你是我大哥!”路熹茗捏着拳头在心里哀嚎着,“求求了,我们刚认识第二天,别这么诱惑我!收起你那该死的魅力吧!我颜狗的命不是命吗?”
怎么不管十四年前还是十四年后,这家伙都非得来撩她?什么意思,觉得她的反应很好玩,想要看她笑话?
还有,“路路”是什么鬼?
路熹茗深吸一口气,面带微笑,努力克制住颤抖的声音,对他说:“我比你大五岁,你要叫我路姐,而不是路路。橘子糖葫芦是吧,你等我,我去给你买。”
“路路,你不认路的,”他重新站了起来,吸着鼻子往外走,“我带你去一次。”
“那你自己去吧,我不去,我去吃早餐了,记得早点回来。”路熹茗谨记昨晚对自己警告,决心离他远点。
可最终路熹茗还是陪着他去集市了,因为秦昭然正好需要他们去买一些蜜来制作药丸。
看着魏寻走在前面又轻快又沉重的步伐,路熹茗合理怀疑这家伙只是迫不及待想看她女装罢了。
她在魏寻期待的目光里快速地选了服装铺里离门最近的两套裙子,又挑了双鞋,就抱着新衣服新鞋走了出去。
“你真不用多挑会儿?”他凑过来接过路熹茗手上的包问道。
如果只是路熹茗一个人,或者是和闺蜜逛街,那她肯定会多挑会儿,只是这小子看上去就身体不适,她实在不想看他晕倒在外面。
“穿什么都一样,有的穿就好,记得把钱从我工资里扣了,”她把包拽回自己的手里,“走吧,去买糖葫芦。”
等路熹茗真的尝到那糖葫芦之时,她才知道那糖葫芦有多特别。
和之前吃过的所有糖葫芦都不一样,它的糖壳里加了薄荷糖浆和某种香草的汁液,冰冰凉凉的,甜度也因为这种冰凉感降低了许多。
路熹茗感受着橘子颗粒在口中爆炸时卷起的薄荷清流,幸福地笑了出来。
魏寻没有开动,就这么拿着糖葫芦看着路熹茗。
他的脸已经非常红了,在接近中午的阳光照射下,仿佛皮肤底的红血丝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路路......”他低声地叫着路熹茗。
路熹茗的注意力回到他身上,这才发现他的脸已经有了病态的红晕。
她腾出一只手来摸着他的额头,暗叹糟糕,这小鬼果然发烧了,简直和云清山下老奶奶家的少年一样!难怪他会知道那孩子需要怎么治疗。
“走,我们回去。”路熹茗拉着他就要往回走。
魏寻却站定在原地,不肯挪步。
路熹茗已经不知道他神智是否还清醒了,在脑海里疯狂盘算着要怎么带他回去,又要怎么给他退烧。
“路路,是不是如果我没那么好看,你就不会留下来?”他含糊地问道。
路熹茗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到底哪里给他这样的误会,想了半天还是没想明白,于是盯着他的眼睛问:“为什么这么问?”
他用很慢的语速陈述着悲伤的过去:“我在来秦叔这里前,辗转过几户人家,都是因为长得好看收留我的,但很快他们都觉得我古怪,我就不得不离开了。”
“为什么?!”路熹茗不能理解,这么好的孩子,至少目前来看这么好的孩子,到底谁在遗弃?她都要发怒了。
“因为我总是动不动消失,又莫名其妙出现。他们觉得我不吉利,是妖异。”
路熹茗想到他能够联通不同世界的魔力,小心翼翼地问:“是因为你的魔力吗?”
魏寻不回答了,他默默低下了头。
不管她再怎么计算着远离他,路熹茗都不是那种看着朋友难过置之不理的人。
“我倒觉得能突然消失和出现很厉害呢!不过你放心,我留下来单纯是因为我没钱。”
她抬起他的下巴,让他直视自己,又笑着继续对他说:“你的魔力肯定能找到它发挥作用的场景的。这世界上的每一扇门,都有它唯一的钥匙。即使其他所有的门都无法用这把钥匙打开,所有门都在排挤它,也一定有只属于它的一扇门在等着它。你一定会找到只属于你的那扇门的,或者是只属于你的那把钥匙。”
她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突然想起门锁和钥匙这样的比喻,只是突然就想这么说了,大概是见到了环亚太多的人与魔力之间的纠葛。她不禁在想,如果自己没有帮楚渊接过那些委托,应该也不会有这样的想法吧。
“不过可能寻找的过程会很辛苦,但是我相信一旦门打开,门后面就会是新天地了,”路熹茗对他眨眨眼睛,“有机会带我体验一下你的魔力吧,说不定会很有趣。”
“就是别再把我扔进海里了,里面有大章鱼,太克苏鲁了,我有深海恐惧症。”路熹茗默默想道。
魏寻笑了,他发着高烧,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就这么傻傻地问:“你之后是要去岳溪吗?”
路熹茗点点头。
“我以后,可以去岳溪找你吗?”
路熹茗再次点点头。
他又问:“那你能飞一次给我看吗?”
路熹茗翻了个白眼拉着他向医馆走去。她倒是想飞呢,如果能控制飞行的话,她就不用攒路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