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时鸢想破了脑袋也想不起来自己把那关键的黑盒子放哪了,直觉告诉她,这盒子非比寻常。
不过才过了几日,却好似过了几个世纪般漫长。
酉时刚过,湖心亭外碧波荡漾,赤金色的晚霞倾洒微风荡漾的湖面。
威严森然的府邸之中,竟有此等玲珑舒心的湖心亭,围绕湖心亭载种了一圈荷花,张时鸢侧坐于亭中长椅,将手探出去摸索着荷叶上的水滴,水滴在夕阳下似一颗颤动的金豆。
不过才过了几日,张时鸢想着这段时间的人与事,自己与当下的时空好似无缝衔接,古时的天地跟未来没什么两样,今月也曾照古人,她有新的路要走。
张时鸢眺望湖边一排排随风飘摇的芦苇出神,直到西下的夕阳逐渐变成橙红,傍晚的湖风吹的脸有些发疼。
嫁衣女鬼于一侧身形逐渐显现,一同与她欣赏着天际轮起透白的初月。
“阿黎,你有话要说?”
“要不说判官呢,果然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
“说到这,我感觉我这两天感知力愈发有些顿了,不知是不是很久没有收编灵力的原因。”
“你总算想起来了。”盘蜒在湖心亭顶梁的柳仙幽幽吐出一句,“你再不抓紧,这随处可见的众生也能随时要你的命。随说你初生牛犊,神轻势微,但好歹是个判官,啖食了判官的的三魂七魄,哪个众生都能徒增万年的修为。”
张时鸢一听,莫名有种危机感。
她本以为判官嘛,好歹是个角,有点权有点能力,这下子反倒成了独行的唐僧。
刚上任的小级判官,若不收编灵力,那就等着被众生收编。
“你若不信,转过头往水里探探?”
“......”张时鸢登时眼睛蹬得像铜铃,背后寒毛直竖,身侧空气骤冷,七月仲夏夜,却冷如寒冬腊月。
时鸢感知到一些画面,绿得发黑的湖面缓缓升起一个面色惨白的人头,湿漉漉的头发紧贴头皮,皮肤白得发绿。
时鸢本能地抽出辟邪的符纸跟雷击木,忽又顿住。
如今是众生判官,有系统加持,这些擒鬼御鬼的法器应当慎用,新手村阶段,只做护身用,遇到不服的恶灵,缓兵之计。
这些孤魂来找自己定是有所求,而自己正缺灵力,各取所需,姑且先听听它们的诉求。
时鸢将符纸跟雷击木又收入囊内,旋即转身。
未见鬼貌,就先闻其恶臭,时鸢胃里顿时一阵翻涌。
嫁衣女鬼严正以待,做好了随时出击的准备,只要对方来着不善,她就冲上前咬断对方的脖子。
柳仙睥睨着面前即便已上了岸,依然不断渗出水滴的孤魂,“见到判官还不下跪。”
“见过判官。”
“快说,何事?”张时鸢摩拳擦掌,生怕手艺生疏了些。
顶着一头湿漉漉黑色长发的孤魂缓缓抬头,眼神幽怨而带着几分期盼。
“回判官,小人乃是北轩王的叔父,傅辰。”
“哦?”张时鸢闻此细细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既如此,于情于理,我该喊你声叔父。”
“不敢当。”
“说不定是为了攀关系信口胡邹个亲戚身份呢。”嫁衣女鬼在一侧嘲讽道。
“不敢不敢。”男鬼傅辰旋即躬身,“还请判官为小人伸冤。”
“何来冤屈?”张时鸢绕着傅辰思忖片刻后端坐于鼓凳,待其道明来龙去脉。
傅辰先是一脸痛心疾首,而后幽幽开口。
这一切皆因我而起。
十年前,我因嫉妒兄长深受父亲重用愤恨而终,死前发誓要兄长一家不得善终。
同年冬月,有一能通鬼神之人召唤了我的生魂,并告诉我,能满足我的愿望让我兄长一家不得好死。
我虽对兄长心有不满,但我并非心肠狠毒如此十恶不赦之人,毕竟都是我嫡亲的兄长,死后我日日夜夜都在忏悔自己嫉妒之心,英年早逝是我应得。
为此,我义正言辞的回绝了这不怀好意之人,并警告他不可动我傅家一分一毫。
本以为这恶人就此收手,未料他竟然将我控制为他的傀儡,为他所用,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用我之手燃起了烧死我兄长一家以及我父亲母亲的大火。待我恢复意识,王府俨然一片废墟。
不幸中的万幸,我的侄儿傅云羡得以逃生。北轩王傅的血脉得以延续。
从此以后,我便无时无刻守候在侄儿云羡的身边,奈何魂身仍然受制于歹人,心有余而力不足。
“为何受制于歹人?”
“因我屡次去城隍庙告状,歹人为绝后患,用邪术囚禁我的生魂,永世不得超生。”
“想不到这北轩王身世竟如此凄惨,你跟他真是「门当户对」 ”柳仙感叹道。
时鸢苦笑,“柳仙也不必什么词都生搬硬套。”
“王爷怕鬼又是为何?”嫁衣女鬼疑惑问道。
“府中那场大火,傅家上上下下上百口人都枉死,不免有些邪祟,他本可以不住这里,因对双亲的执念,便留守在这鬼府中。”
“这府中并未有你说的如此之多生魂,且多半只是投奔个住处,并无害人之心,王爷此举想必另有原因。”
“判官所言极是。”傅辰环顾府中,“兄长夫妻日常待下人不薄,很多人都已得到超度入了轮回,部分有执念的时日一长也都走了。”
时鸢若有所思,还未开口,傅辰又言,“时至今日,这王府已无邪祟可造次,反倒是人比鬼可怕多了。”
末了,傅辰跪下,“判官,我不求我能善终,还请王妃,念在与我侄儿夫妻一场,救救他吧。”
“大胆......”柳仙呵斥一声。
“王妃?”不远处徐徐而来的傅云羡见时鸢对着空气说话,循着她的视线望去却落了空。
“王爷有事?”
“你为何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张时鸢转头看看傅辰,却发现他早已幻了身影,溜之大吉。
“没什么,在念咒。”张时鸢不以为然。
“......”傅云羡一听,顿觉她在撒谎,“说来我听听。”
“说给死人听的,你凑什么热闹。”
“......”傅云羡一时语塞。
皎月升至半空,王府蜿蜒的小道上,掌灯的婢女亦步亦趋地前方引路,傅云羡在前,张时鸢缓缓踱步在后,这清幽廊道外栽种的棵棵蜀葵、木槿在月色下分外夺目,张时鸢时而驻足细细观赏一番,见廊道尽头傅云羡在默默等候,又颇有遗憾地加快步子跟上。
“这些花白日开得更胜,王妃不必贪恋这一时。”
张时鸢不以为然,“白日有白日的艳,夜有夜的美,何来更胜一说。”
“看来王妃时常就夜赏花?”
“就夜赏花倒不曾,夜行捉鬼倒是常有。”
“......”
“虽说檀香静人神通鬼神,鬼也喜欢呢。”张时鸢注意到三步一香炉,五步一香丸,兴是那传说的的大师手笔。
傅云羡受不了了,“王妃真是三句不离鬼,大晚上的,也不避谶。”
张时鸢见他这般惧怕,更来了兴致,“王爷,有我在呢,别怕,我一口一个。”
傅云羡见她有些玩味,瞬间敛了神色,“王妃真是好本事,又押镖,又捉鬼的。”
张时鸢一愣,落下了话头,对着傅云羡随意欠了欠身便径直回了房。
待时鸢的身影走远,李青从一侧屋顶飞下。
“回王爷,湖心亭无异样。”
傅云羡脑海中响彻着她那句,「于情于理,我该喊你一声叔父。」
张时鸢这个女人,他是愈发猜不透。
“王爷,周府酉时来信,是给王妃的。”
“周府?”
“汴京的最大药铺行周董睿的公子,周凌阳。”
“跟王妃什么关系?”
李青一听,乱了阵脚,眼神左右忽闪,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
“卑职昨日入龙镖局探口信,据镖头所言,这周凌阳素来与时......王妃交好。”
“哦?怎么个好法?”
李青顿觉自己过于多事,心想着改怎么收场,“回王爷,卑职不知。”
即便低着头,也能感受到王爷那凌人的气。
“罢了,明日进宫,在这之前,好生看着王妃,别出了岔子。”
‘是。”
傅云羡言必,心事重重地回了书房。
府中王妃寝房,张时鸢已经换好了行头,待子时一到就开始行动。
柳仙得信,城南吴村一只狸猫成了精怪,双目赤红,昼伏夜出,夜里似人走路,喜欢毫无征兆地袭击村民,夜里撞见精怪狸猫的人都得了失心疯,自此后,村中怪事频频发生,先是刚出生的乳娃失踪后在村外一处荒井被发现,发现时只剩一只脚。后有守夜的后人在灵堂听到先人指甲抓棺材板。
村民找会看事的人来看事,撒了黑狗血,抹了鸡脖子,能想的法子都试了个遍,甚至因大师指点,不少人连祖坟都迁了块地,消停没两日,精怪更加猖狂,见过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没见过的终日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一时人人自危,不到申时,就户户紧关大门。
“这等武力值估摸着有个大几万?”张时鸢双眼冒星光。
柳仙睨了她一眼,“我看凶多吉少,你还是自求多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