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丫头是不是命里面方什么,父母不全、家宅不安,我瞅着不是很好,娶这么一个媳妇子在家心里面不安啊,我们家大壮年轻有能力,还是娶个妥帖点的好。”寡薄的老妇人依旧不满意,还是觉得父母双全、家有产业的更好。
王婆子说得口干,暗暗地翻了个白眼,既不想出彩礼,又要姑娘家相貌嫁妆都要有,天底下的美事是不是都要让你家占全了才开心。
心里面是这么想,王婆嘴上可半点没有急躁,她耐心十足地说:“大壮妈你这话可不对,让姑娘家人知道了要打人的,她虽然父母缘不行,但亲缘顶好的,有得力的叔叔婶婶照看,我可是看了她的八字,那叫一个圆圆满满、大富大贵,旺夫家的命。”
“真的?”
老婆子狐疑,一双刻薄三角眼上下飞快地计较着是不是要相看相看。
“当然,我王婆的名声在这儿,有说过假话吗?”
王婆被怀疑,佯装生气。
老婆子赶紧握住王婆粗糙的手掌,给出了讨好的笑容,“不是我怀疑大妹妹,实在是太多人给我家大壮做媒,个个把姑娘说成天仙,看了七八个,不是长了一张鞋拔子脸就胖得像头猪。”
“大壮妈你这点大可以放心,四禾村杨家那姑娘瘦条条的长得很美,我保管你家大壮见了就走不动道儿。”
王婆暧昧地笑了,她压低声音说:“腰身细细的,屁股大大的,大壮挣了这么大的家业,还是赶紧娶个能生养的多生儿子。杨家姑娘,利子孙,她婶娘怀过七胎,其中六个都是男胎,还不是乡下太穷,有三个没立住。”
这话说到老婆子心坎上了,她想抱孙子想疯了,但儿子娶了三房媳妇又买了两个妾,愣是一个蛋都没下出来。
“见!”
老婆子一脸“你既然说的这么好,我就勉为其难见见”的勉强样,“我可说好了,要是没有王婆你说的这么好,我可是要翻脸的。”
王婆见说成了,当下眉开眼笑,“大壮娘你就放心吧,几两银子就能娶个貌美如花的黄花大闺女,你们就偷着乐吧。”
躲在粮店门板后面的杨玖忍不住低头看看自己的腰,别说腰了,因为大病一场又加上吃不饱喝不好,身板前后一样平。
“看什么看,再看挖掉你的眼珠子。”
杨玖瞪了一眼粮店的伙计。
十三四岁的伙计讪讪地摸着鼻子,他额头上冒着四五个青春痘,被漂亮姑娘瞪着一下子就羞红了脸,眼睛更加不敢乱看了。
“我没注意到。”
张平安无辜地辩解。
他跟着杨玖凑到门板后面偷听,听的入神了就没注意到粮店的小伙计跟着凑了过来。
杨玖捋了捋头发,指着一款米说:“伙计,便宜点,八文我要十斤。”
伙计嗖地正回脑袋,不可思议地说:“那个米14文一斤。”
“你说多少?”杨玖笑眯眯再次问。
伙计哭丧着脸说:“姑奶奶,我错了,我不该偷听的,更不该眼睛乱看,九文一斤卖不赚,我爹知道了要骂死我的,看店都看不好。”
原来是粮店的少东家啊,那更好了。
杨玖,“九文,不能再多了。”
少东家捏着衣摆,求救地看着柜台后面,但请的掌柜在打算盘珠子,没有任何帮忙的打算。
“十文,呜呜呜,不能再少了。”
“行吧。”杨玖叹了口气,很勉强地答应了,“我大人大量,就向后退一步。”
哇的,少东家差点哭了,谁勉强了。
以十文一斤的价格买了十斤糙米,糙米发黑,还带着糙米皮,吃了拉嗓子,不似粳米那样多舂了几道露出白润的内在。张平安说了,粮食下地的时候米粮价贱,五六文就可以买上一斤。现下谷仓里的粮食差不多吃光,新粮还未长成,粮食价格会不断攀升。
每年这时都有商人趋利,囤货居奇,官府惩治,但永远打杀不住这股风头。
十斤米能吃的时间有限,但一是杨玖手上钱不多,二是十文十斤米是粮店的底线,掌柜的虽然没来阻止,却已经暗暗观察了他们许久,一旦她狮子大开口,肯定出来干预。
掌柜的怕是受了东家的嘱托,在培养他们的少东家了。
张平安扛着米,杨玖走在身后,正要走出粮店时,那少东家迟疑地喊住了她。
杨玖停下来,面露询问。
长着青春痘的少年咬咬下唇,他喊住杨玖可不是心疼钱啊,只是……心中下了决定,他往前走了一步,靠近了些许后压低了声音说:“可千万别信媒婆的嘴,有些人可坏了,死胖的说壮,痨病鬼说瘦,穷的说正在挣钱,信了就有鬼了。”
杨玖被他鬼灵精怪的样子逗笑了,“你还小,就受到了媒婆的欺骗?”
少年哼了下,“我不小了,已经十三。”
见杨玖像是没放到心里去,他急切地说:“真的呀,她们刚才说的刘大壮胖得像头猪,鼻子向天拱,更像一头猪,他娶的三房媳妇都死了,你猜是怎么死的?”
杨玖摇头。
“嘿,我就知道你不知道,是被打死的,被他活活打死的。”
“咳咳。”
掌柜的在里面咳嗽,少东家缩缩脖子,连连摆手说:“我要回去继续看店了,看你家肯定很穷,可别看上刘大壮他家的钱就嫁过去啊,会被打死的。”
说完他就跳进了店里,继续当伙计。
杨玖朝着店里说:“谢谢。”
二婶首肯的人家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家,这点毋庸置疑,但没料到是头会家暴的畜生,啧,心够黑的。
杨玖看着张平安把粮食放在驴车上,她说:“去见个人,见个人我们再回去。”
张平安握着绳子顿了顿,他问:“要麻袋吗?”
杨玖惊讶地看着张平安,随即笑着说:“你看那个老婆子能够顶你几拳?”
···
王婆子隔着衣服摸着放在胸前的东西,心满意足地往家走。
刘大壮只要见了杨家那丫头料他不会拒绝,这媒人钱她是十拿九稳了。她嘲讽地切了一声,没见过杨二老婆那么抠门的,托她说媒就只拿了一刀瘦条条的咸肉,当她是缺一两口荤腥的吗?
要不是杨二又拿来了两包细点并一只鸡,许诺多给媒人钱,她才懒得走这一趟。
鸡宰了,今天炖个汤喝,她要不去打二两黄酒,吃鸡喝酒多快活。
王婆乐得笑出声,身子骨感觉轻了好几分。
可不是嘛。
当当真真不是她的错觉。
她被人架着半边身子往僻静的巷子里拖动,腰眼处还顶着一把雪亮亮的杀猪刀。
一张细眉杏眼笑唇的美人脸亲昵地凑在她的旁边,打眼瞧着两人是多么好的婆孙两个。
但漂亮孙孙说的话,冷得扎心窝子。
“王婆,又见了啊,你们这么惦记我,我耳朵烧得很。”
王婆艰难地吞了吞口水。
她或许是年纪大了,害怕紧张得厉害,心口突突跳,手更是下意识地护着胸口。
杨玖瞥见了这个动作,笑意更深,“婆婆呀,咱娘俩叙叙旧,你不来找我,我可太惦记你了。”
王婆咧开嘴,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的好姑娘,婆婆年纪大了,你手上轻点。”
杨玖把杀猪刀往前怼了怼,“哎呦,我年轻,手不稳,婆婆你可别挣扎,别不小心伤到你。”
王婆,“……”
杀千刀的,杨家大闺女究竟是个什么恶鬼投胎啊!
王婆被扯进了巷子里,张平安牵着驴车堵住了巷子口,杨玖让大黑狗嘿嘿趴在王婆的腿上,这才松开了钳制着王婆的手,王婆刚松了口气,怀里蓦地伸进来一只细白娇嫩的爪子,她年纪大了没有了年轻时候的反应能力,伸手捂住的时候怀里已经空了。
杨玖从王婆怀里掏出一卷册子,带着体温的册子用一根红绳系着,已经起了毛边,看样子就知道是时常拿出来抚摸展开看的。
“好姑娘,婆婆是猪油蒙了心了才瞎做媒,我回去就和刘家说不合适,推了相看。”
王婆想来想去问题就出在这桩媒上了,她眼睛不敢离开册子,赔着笑脸小心翼翼地说:“然后啊,婆婆给你找个一等一的好青年,长得好,有前途,保证你嫁进去就当当家奶奶享清福。”
杨玖笑了笑,一点也不在意。
她作势要抽开红绳。
王婆赶忙喊:“好姑娘,你家情况那样肯定缺钱,婆婆看了就心疼得很,回家后我就给你拿五十两,不不,一百两,给你拿一百两怎么样?把婆婆的册子给我,上面是我那个老相好写的一些浑话,小姑娘看了不好。”
杨玖似笑非笑地看着王婆唱念做打,比看戏还有趣。
王婆配合地笑着,忽然她伸出粗糙的爪子来抢,脸上表情凶狠可怖,像极了鬼故事的狼外婆。
杨玖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幸好有嘿嘿一直看着,狗子汪汪汪大叫,冲着王婆呲出锋利的牙齿,喉咙里发出低哑的吼声,王婆畏缩地收回了手,露出了讨好的笑容,她变脸比川剧变脸还要快。
见此,杨玖一不做二不休,解开红绳展开了书册,乍一看的确是一些荤话,不三不四的浪荡语看一眼就觉得辣眼睛。但她是现代人,书写习惯和现如今不同,一眼就看出了问题,“好你个王婆子,不仅当人贩子,你还当卖国贼。”
“瞎说!”
王婆狡辩,她彻底不装了,指着杨玖骂了一堆脏的臭的,“你一个丫头片子识得几个字,会看个屁,我情哥哥写的好诗落到你眼里真是白瞎了,哎呦喂,我老婆子的清白啊。”
“是啊,写这册子的确不太识字,缺胳膊断腿的字也敢拿出来丢脸。”
害她还以为有同行穿来了,那一刻小心脏可是砰砰了好几下。
但仔细看了看后杨玖很失望,这玩意儿就是个半文盲写出来的,不会的字还有用别字、图画代替的。
“你们竟然卖给倭人米粮盐茶,还把好人家的女子骗过去卖,你们这群丧良心的玩意儿。”
王婆梗脖子,叫嚣着说:“上下嘴皮子碰了碰就冤枉老婆子,我要去告官。”
“走啊,我们一起去告官。”
两个人僵持了起来。
气氛变得焦灼。
是王婆最先挪开了视线,她不是怕一个臭丫头,她是把柄落在了臭丫头的手上。
“不过是一卷写了荤话的册子,我王婆做的正经人伢子买卖,在牙行有挂名的,官府登记造册,没得假。”
王婆说的没错,册子里面的内容没写具体,而且是她推论出来的,没有证据就很容易推翻。
杨玖不慌,她把册子塞进了随身的挎包里,冲着外面的张平安说:“平安哥,解一张凳子下来,我们怎么能让老人家站着说话,多不尊重。”
张平安应是,他解下凳子让王婆坐,王婆不肯坐他不需要杨玖吩咐就按着王婆的肩膀让她坐下。
凳子上的血迹未清理干净,潮湿中尚带浓浓的血腥味。
杨玖杀完猪没多久,一身的煞气无处安放,兴味地看着在条登上坐立不安的王婆,王婆在她的注视下有种自己是一头猪的错觉。
“王婆,刘大壮是个啥情况?”
“是个好小伙……”
“嗯?”
王婆改口,“刘大壮四十六,是个重两百多身上有狐臭的大胖子,一口黄牙能把人熏出二里地,他还喜欢打老婆,喜欢掐着女人的脖子干,像是一头发情的畜生。”
杨玖:“……”
“不对,畜生都比他强,畜生有种,他没种。”
杨玖无语,“你咋这么清楚,你躲他家床底下看了?”
王婆浑浊的老眼翻了翻,像是被掐着脖子的老鸭,“他喜欢去娼门,要不是出手大方,那些个老娼妇早就把他扫地出门了。”
她上下瞅着杨玖,嘲弄着说:“你家二叔二婶心肠够黑,催着我把如花似玉的大侄女往火坑里推,啧啧啧。”
新的一个月,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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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〇一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