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柯吃着面,心中暗自疑惑。
自己刻苦读书下场考试那会儿,大哥已经考上秀才了。
在那之前,陆柯也会去书房读书,老太太虽然也有吩咐厨房偶尔给做些宵夜,但都是独给大哥的。
大哥停了读书后,四弟晚上不愿意来书房,温氏就更别说给他送宵夜了。
今日有了大哥的宵夜不新奇,有了他的才有些奇怪。
左右,是一番好意,吃是吃得,但陆柯始终不解。
老太太做什么忽然对他好起来了?
莫非因为他年纪轻轻就考上了秀才,所以老太太这会儿想起要讨好他来了?
可他早已经考上秀才了,怎么现在才见温氏动作呢?
思来想去,只能说是,今日他同大哥一起用功,不给他一份宵夜,想是说不过去。
近日老太太奇怪的很,陆柯实在是有些摸不透自己这位嫡母了。
而一旁的陆松年却没有那么多心思,只觉得一碗汤面下肚,胃里暖,心中也暖。
虽然他自己饿了也能让厨房给做一份宵夜,但是母亲吩咐的,跟他自己向厨房要的,在他心里是全然不同的。
烛光闪烁,蜡炬成灰。
丑时将近时,书房的灯火才熄灭了。
因昨日睡得早,温如玉早上卯时便醒了。
屋内的炭火凉了些。
见温如玉醒了,丫鬟们才又加了不少炭火进碳炉,屋内才又暖烘烘的。
温如玉让夏竹伺候穿衣,洗漱过后,吩咐春桃上菜。
因她是个寡妇,不好穿得十分鲜亮,无双便穿了一套藏青色的上衣,衣服底下配着一条绿色裙子。
扶着云鬓,看着镜中的自己。
原主长相同她多有相似,穿越过来后温如玉倒是没有感觉多么违和,只是鬓边那几缕白发叫人讨厌。
原主本来也才四十岁,人到中年,保养得好。
平时只要不笑得夸张,连眼角那几点细闻还瞧不大见。多亏这几根白头发,硬生生将她的实际年龄衬托出来不说,看着还更老几分。
温如玉其实并不讨厌变老,只是讨厌吃亏。
这些白发不是她自己经历过,慢慢长出来的,而是忽然出现的。
夏竹在一旁瞧见温如玉看着那白发蹙眉,张口道:“明儿梳头时把这几根白发绞了吧?”
温如玉想了想,说道:“先放着吧,过几日再说。”
她这几根白发可不能白长。总要多见见人才好。
这边,小丫鬟摆上饭来。
温如玉看着桌上配菜,一碟子酱瓜,一块腐乳,配上一碗小米粥。
这会儿也有大白米饭,只是家家户户还不常吃。
温如玉端起粥来吃了两口,酱瓜还算合胃口,腐乳就咸了,她不大爱吃。
但大冬日里头蔬菜不易得,基本上都是吃咸菜,或者大白菜这些能久放又算比较耐寒的蔬菜。
即便是温如玉他们这些小地主,在这会儿也没多少蔬菜可以选择。
用过一顿安静的早餐,温如玉抿着一口清茶,下人来说赵氏过来给她请安来了。
这时间扣得不多不少正正好,就在她刚用过饭,正有闲工夫的时候。可见赵氏对她这边是事事留心的。
人正好来了,也省得温如玉找人再去大房院里一趟。
温如玉便让人进来了。
赵氏穿戴齐整,头戴珠翠,缓缓走进了温如玉房中。
温如玉挥挥手,示意自家儿媳坐到自己旁边来。
“你恰好来了,我正有几件事要问你。”
赵姝忙到温如玉对面,只半坐在凳子上:“哎,娘问吧。”
“我问你,家里爷们个人每月共拿多少银子?”
“一人二两银子,还是照着之前算的,跟姑娘的也一样。”
一两银子,就是十分银子,一千个铜钱。
如今外头肉包子售价就只要三文钱,二两银子差不多能算现代的三四千块钱。
然而陆家兄弟几个都是在家吃饭的,三四千块钱,还只是让他们出门应酬的钱。
“他们一个月买文具的钱又是多少?”
“每人一两银子。”
这会儿笔墨纸砚都要钱,纸币倒是可以买质量差些的,但是墨比较金贵,买磨好的便宜些,自己买成块的贵。
毕竟墨块要用到的材料多,肚子饿了蘸一蘸墨水还真还能吃。
一两银子,算一算,其实也差不多了。
但这得是用功学习的人才需要用到,像是陆家老二那样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仅有三天去学堂的,那一两银子自然是被拿去花用了。
原主又放任,竟然能够让老二拿钱拿到现在。
要知道,温如玉跟前的严嬷嬷算是家里最有脸的奴才了,就她的月银,一个月也才一两银子。
温如玉看着身边的茶盏,轻轻说道:“以后有个规矩,每月去先生那里读书,要够二十天才能拿这笔墨费用,老二若是不去读书,以后这一两银子不必给他发。”
“母亲......这......”连赵姝都有些诧异了。
毕竟老太太再不重视老二,也绝不在孩子们的生活用度上做削减过。
况且一个月一两银子,一年十二个月也不过十二两银子。
陆家全家光一个月的消费就要几十两银子,碰到过年的时候,更是一二百两银子的花出去。
相比起来,十二两银子并不算得什么。
温如玉却道:“你不必管,这是我的决定。老二的性子学坏了,不狠狠心教他改一改,实在不成个样子。他要是不肯,你也不许给他钱,让他闹去。有什么你只叫他来找我,我自有应付他的法子。”
“是。”赵氏低声应下。
二人正聊着陆柏年呢,外头周嬷嬷就让小丫头来传话,说陆柏年才刚回来了。
温如玉闻言,叫来自己跟前的丫鬟清雪,吩咐道:“你去一趟,叫老二不必换衣裳,立马就来我这里。”
倘若是小丫鬟跟管杂事的嬷嬷去,陆柏年不见得听。只有温如玉跟前侍奉的四个丫鬟过去,陆柏年才一定会过来。
这是因为温如玉跟前的这几个丫鬟都是有脸面的,轻易不主动揽别的事情做。
清雪应了一声,这才下去了。
温如玉吩咐完,这才又看向身边坐着的儿媳妇道:“你也去吧。晚些记得让人把铺子里的帐送来。”
“是。”赵姝这才站起来,又朝温如玉福了福身,这才出去了。
赵姝出了温如玉的屋子,绕过后头垂花门,就是他们大房的院子了。
老太太不喜跟儿子儿媳住,唯独女儿是她的珠宝,要养在跟前的,所以家里只有小姐陆明珠是跟太太住一个院子的。
回到院子里,丈夫也才刚醒。
其实昨夜丈夫睡得晚,夫妻二人久别胜新婚,又小小温存了一番,到入睡的时候实在很晚了。
今日见丈夫这么一大早起来,赵姝还有些心疼。
走过去亲自帮丈夫穿衣服,赵姝说起了今早去老太太那里的事情来。
陆松年闻言,心中虽有些奇怪,却觉得合理的。
“昨儿外头下着雪,我回来的事儿早早已经送了信来的。即便晚饭时不在家,晚上总也要回来睡觉的。谁想柏年竟然一夜未归,可见他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老太太近日又生病,本该有个儿子媳妇在跟前孝顺。”
陆松年说着,转动了一下身子,张手让赵氏更好帮他系衣带。
“偏你又要管着家里上下的事宜,老四一有正经事就会躲懒,他年纪小,也奈何不了他。明珠天天埋头刺绣,母亲又因她是要嫁出去的女儿,舍不得她在家时受苦,不叫她伺候。老三不是亲生的,尚且还天天去问个安。独独剩下一个老二,我不在时,他应该担当些才是。家里却偏偏数他最不正经!”
“依我说,早该教训了。只可惜我这两年少有在家的时候。偶尔在家一两月,真要发狠教训他时,母亲又总拦着。这才叫他长到如今还不成个气候。清河县多少适龄出嫁的女儿家,凡是门当户对的,都不愿意嫁他。这个柏年,文不成武不就的,败坏家风最是在行!”
赵姝听到这里,神色有几分愧疚:“这也怨我。都说长嫂如母,我这个做大嫂的,平时也该多关注他些才是。”
陆松年闻言,忙宽慰道:“儿子也才一岁,你月子坐满了就重新管家了。成天忙上忙下的我都看在眼里,哪有功夫去管他?况且母亲还在那里,他有‘靠山’,连我都管不动。
你一个做嫂子的,就是想管也有心无力。你的委屈,我都是知道的。只是我平时不在家,不能替你分担。要是我在,就是陪你说说话解解闷也好,可惜连这也不能。”
赵氏见丈夫这么体谅自己,顿时心软得一塌糊涂。
“你为家里奔波,我也知道。我不怪你走,只是担心你。”
陆松年看着妻子,心中只觉甜蜜。
他的妻子并不是什么娇妻,为人却爽利。
她管着家里上下大小事,丁是丁卯是卯的,干脆利落。
陆松年混着文人圈子,见惯了人家的娇妻美妾,也有人劝他娶个小妾,趁着年华风流一场。
但他总觉得,自家的妻子说的话要比那些吴侬软语更加动听。
说出来,人家是不信的。
陆松年年纪轻轻已经吃过许多苦,别人未必能共情。只有妻子,一路陪他走了这二三年,最是懂他。
他同赵姝,是夫妻,亦是知己。他舍不得她伤心,也不想别人将自己的时间分走,而少了同赵姝待在一起的时间。
陆松年伸手抚上妻子的脸颊,柔声说道:“现在好了,到明年七月前,我都会在家里待着,也可以陪你跟儿子长久些。好好在母亲跟前尽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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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