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个说着疼他、养他、护他的人却是一个将他彻头彻尾骗了这么多年的人,所有的理智和思维退回十几年前,满目的红色锈迹疯一样释放,以倍速的回源化为点点斑斑,糊满心口,旺盛鲜活的心脏被攥紧、捏碎然后破布娃娃一样丢弃在一边,被当成垃圾践踏。
“铮!”又是一条链断掉。
“流肆,这么多年你好像没什么本事,只会这招吗?刀尖见血,我教你跟教条狗有什么区别,榆木脑子。”
“闭嘴!你闭嘴!”流肆呼喊着,目呲欲裂,“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我,是你先背叛所有的!”
背叛你告诉我的信仰、背叛你告诉我的守望、背叛你教授我的道理,然后,决绝地背叛我。
募地,就在第四条链即将被流肆印在脑海的飞船停泊安全防护措施分布图瞄准时,另外的轰鸣声从面前穿来,众人闻声色变,这架飞船是幌子,他们只是想利用这一个跃迁点而已,真正的交通工具是藏在壳子里的另一架小型军用飞艇。
飞船上方的天窗被打开,银灰色的小艇被气流裹挟而出,顿时成为富丽堂皇的焦点,那些断裂了的成功匍匐在地上,发出肆意的嘲笑。
流肆全身筋骨麻木僵直,迎着巨大的气流冲向跃迁点人工台面,只要断了这里的链接,在高科技的黑客也只能对着永远封锁的跃迁点长吁短叹、徒劳束手。
可吴怀国也不慌,就那样看着他用尽全身的力量、协调身体的所有细胞踏着罡风冲到台案上,无动于衷,嘲讽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跳梁小丑。
很快流肆便读懂了那目光里的意思,因为这个台面,他无法关闭。
“身份无权限,不予关停,请无关人员离开!”
机械的女声敲打着流肆的神经,在嘲笑他的无能、迟钝。
他早就知道,所以要拉自己垫背然后吊销自己的职位,让自己短时间内复不了职,抓不了他。
他计算好了所有的一切,算无遗漏,将所有的人玩弄在自己的股掌之间,可若如此,他为什么还要在这里磨叽这么久,等到自己过来。
“为什么?”他朝着钻进飞艇里的人问道,眸中一片死寂。
“主人要走了,想告诉一下自己家养的畜生,孙子永远都是孙子。”
“刷——”枪口瞄准了吴怀国的头,在最后一片风烟糊满试镜时,他按动了扳机。
“砰!”巨大的声音让场外所有人都心都狠狠一颤。
红色的网格闪烁两下,然后渐渐褪色消失,仲月满头大汗地靠着工作台喘气,气还没喘两口,就被枪声吓得倒吸了一口回去,心脏停跳一瞬,差点把自己噎死在功成的最后一刻。
来不及消化所有的信息,众人一窝蜂地冲向停船苑,却只能在满满散尽的气流中,看见一个瘦削孤独的背影,缓缓倒塌,变得越来越弓、越来越软,最后斜着,瘫倒在风烟尽消的一刻,满心疮痍。
“仲小姐。”
“白阜......豫?”
仲月在提着做好的菜去医院的路上又碰到了白·仿生人·阜豫,她很纳闷的是维利会在老巢都被端了的情况下为什么这个仿生人还这般大摇大摆、招摇过市,他的主人是不怕他会被发现还是已经不在乎了。
看出了她心里的疑问,防身人将一本日记递给了她:“会长已经死了。”
“死了?”仲月那日见到它时还以为流肆为吴怀国的事着急,放了他一马,没想到是已经死了。
防身人的身体里好像装了偷心器,仲月每个句子里潜藏的问句都无所遁形。
“是被流肆打死的。”
“?”仲月再一个没想到,“死了......不是那你今天来是......”
“来完成会长最后一个遗愿,将这本日记给你,你收下后我的程序就会自动销毁,我就会下去陪他了。”
一个蓝色布包着的厚本子被递了过来,新世纪的纸张经特殊材料浸泡不会发黄,可页边被卷来摩去的缺口还是体现了这本日记的年成久远。
仲月看着一个本子让自己和仿生人的距离有所缩减,忙退后一步,不敢接。
她那敢接,万一此人满口谎话临死前拉垫背的,自己岂不是又成给国家找事情的人了,打死她也不接。
“那个,会长好意我心领了,既然是会长的东西,我觉得你还是带着它找会长比较好,哈哈哈,我先走了。”
仲月转头,反手就是给正牌白阜豫一个举报,这可是一人可抵一支队伍的仿生人,任它在大街上溜达心里慌死。
这边白阜豫OK的手势还没过来,仿生人倒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喊住了她。
仲月其实很不想回头,但又心里打鼓万一他一言不合就掏枪毙了她什么办,这玩意儿没什么逻辑全靠代码,谁知道维利会那个心理变态会搞些什么自爆程序出来,防不胜防。
“仲月,我把这个放在这里,你自己拿,我不靠近你,放心,只是一本日记而已,你也想多了解一些流肆吧。”
不得不说,最后的一句话成功钩住了仲月想要逃离的脚步,乃至于仿生人什么时候离开的她都不是很有印象了。
封皮是普鲁士蓝,整洁却并不光滑,因为皮肤的摩擦使得上面有了轻微的毛流分叉,显得那么没有威胁力、旧旧的、很有故事感,而这本日记里的故事包含着所有和流肆有关的、她所不知道的过去,这是系统在掉线索。
一份由敌人递交的礼物那般诱人,可她又担心那会是恶魔递上来的苹果,拿到它,就会有什么变得不再一样。它会拿走生命、信任还是情感,她不知晓,但又无法放弃。
樱花开遍的街道上三两人路过,滑下淡淡的阴影,像钟表的指针,一划、两划,时间悄悄过。
“砰!”一声爆炸从不那么近的地方传来,隔了雾一样,路过的人纷纷矮下一瞬身子,探寻声音的源头,然后点开市政的紧急事件通知APP,扫览几行后离开,仿佛刚刚爆开的不是炸弹,而是夏天冰镇的汽水,没什么大不了。
一阵脚步声从远及近,白阜豫的声音跨着山雾,逐渐清晰:“没事吧!”
“没事。”仲月回过神摇摇头,“他们给我了一本日记,说是给我的,我不知道有没有问题。”
白阜豫拍了拍她的肩让她放心,然后和另外一个技术员走进那本厚册,来回不知用什么发光的器械扫描了几下,放心地交给她:“一本普通的日记,没什么炸弹啊之类的,里面的内容我们也拍照保留备案了,就是好像有个虹膜锁啊什么的以前保留**用的吧,现在破坏掉了,不过一本记录养娃的指南为什么要给你啊!”白阜豫百思不得其解,“你有孩子了?”
“?”仲月狐疑地拿过书,白了他一眼,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过这人为什么要给自己一本养孩子的书,难道是养流肆用的,流肆有什么过敏的东西是自己不知道的吗?
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只允许探访一个小时,仲月看完流肆将饭菜给了黄鹭后就在靠门口位置的凳子上坐下,轻轻翻开那本育儿指南。
流肆的伤从外表来看全是网格切割和摩擦的轻伤,但内脏却因为飞船起飞时的巨大震动和撕扯力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内出血、失血过多加上脑震荡、神经损伤,一层加一层的buff让流肆从倒下就再也没有起来,生命体征随时在挑战医学专家的权威。
全身的器官和他的性格一般叛逆。
不过也有人说是他不想起来,所以才派自己的器官一个接一个的轮番罢工,捍卫入土权。
总之,将黄鹭忙了个脚不沾地。
E区徐准像个收破烂的老太太一样,发现到手的破布包包又破了个洞,拿着缝纫针开始一线一线地排查。
维利会彻底消亡后很多地下暗产业没了中间商和领头人,成了上下不接的无头苍蝇,经济案件频发,据说赵薄菁的脑袋就没碰见过枕头。
白阜豫和黄鹭共同协管A区为即将到来的星际会议忙的焦头烂额,黄鹭还要操心医院里那么多受先前一仗影响的士兵治疗后续和家属安抚工作,恨不得脚上按两个风火轮。
仲月有时候看着冷冰冰躺在床上的流肆都会想,快点醒过来吧,有那么多人需要你,你是睡舒服了,自己的活儿全让被人忙了,看看把大家累成了什么样子。
可他就是个木头一样,不会动、不会给出一丁点儿反应,她知道,他在和自己打架,他的身体正在唤醒自己死掉的心。
“今天是第一次见到我的小外甥,小小一个,很能蹦能跳......”
仲月翻开第一页喃喃出声,随即立马又合上看了一眼封皮,瞳孔微缩,这和白阜豫看见的不一样!
白阜豫录入的第一页明明是说怎么冲奶粉,难道这本书对她设了虹膜锁。看来那个锁子不是毁掉了,是被覆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