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条狗养久了也是舍不得让它死的吧。”流肆追问,像是再说我不多要,只要一颗,好不好。
“如果是狗肉厂的厂长,估计养的越肥越好越合他意不是吗?”吴怀国认真地回答。
可就是这份认真斟酌,让流肆眼底的不可置信逐渐转化为疯狂,他挣开手腕上的束缚,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迈向了眼前的网格。
红色的切割线在瞳孔中被映射的越来越大,带着犀利慑人的寒锋,虽朝着流肆的方向袭去却好似无形间往每个人的心头剐了一道,荡出凉意。
“徐准!你愣着干嘛?你的技术员是吃素的吗?”赵薄菁看着流肆身上红痕炸开吼道,再见前方去拦的人身上连格子都没靠近,多多少少都波及了一点伤,唯独把持着电脑的徐准跟个没事人一样,皮都没蹭掉一点,心里火气就像找到了靶心一般,尽数泄了地方。
“技术员已经在很努力的破解了,但是这个网格......”
赵薄菁此刻听着这人形打字机就烦,没好气喝到:“要放屁就闭嘴!”
徐准:“。”
流肆手抵额头,感觉不到痛一般往前挪动着步子,周围切割出的丝丝血道飘散在鼻尖,铁锈的味道肆意蔓延,久违的甜腥气全方位笼罩着他,好像又回到了放在尘封回忆里的时候,灰尘四起。
“小朋友,你爸爸妈妈呢?”
流肆倔强地攥着一把匕首,毒蛇一样盯着眼前的男人,山岳一样过于悬殊的力道让他动弹不得,却又有些消极的解脱——如果生命定格在这一刻也是好的吧,死了就什么都不会感觉到了。
那男人却并没有像以往被偷的人一样看狗一般将他踢走,而是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又给了他三块钱,温声说道:“走吧,买点好吃的,再把这身上的伤处理一下,别再乱跑了。”
他的了空,泥鳅一样从旁滑走,头也没回。
那时他想这个世界还有这么愚蠢的人,一个不以武力夺取利益的人,真是可笑。
后来他就老偷他,想看看他什么时候会生气,什么时候会打他。
被善感动弃恶从良的是童话,老实人被叛逆的混账盯上疯狂吸血才是现实。
可他好像没一次生过气,每次见到他总是能第一个发现他,给他给些零钱,给点好吃的。他经常怀疑他是不是背后长了眼睛,他的隐匿偷渡无所遁形。
后来胆子被喂的肥了,反正也躲不过,他甚至敢光明正大摸那人的口袋掏钱包,然后翻出两块钱来得瑟自己的战利品,却见那人只是笑盈盈地看着自己,问他是不是又挨打了,没有钱花了。
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后来他就不偷了,觉得没意思。
但又不想自己看上的老实人被别人叼了去,就会将想偷他钱包的混混打一顿,周琛川的脑袋就是这样被打了开了瓢的。
以至于后来他会开玩笑地对他说——你好霸道啊,只许你抢不允许别人抢,这是什么道理!
后来,不管什么时候,是要他磕了碰了,都有一条温热的毛巾,一铺柔软的床。
这到后来成了习惯,吴怀国的习惯,流肆的肌肉记忆。
每每受伤,都会想要怀念。
血肉拉开的切割声带着烧焦的气味尽数蔓延涌进鼻腔,带着绝望的味道,是什么在滋生,又是什么要消失......
“老吴头,呵,我没死!”流肆迈进来,鲜血从指尖落在地上,滴答、滴答......
他浑然不觉,炫耀地看着眼前的人,所有的情绪都被夸张放大地盛进眸子里,孩子一样想要明明白白寻求一个答案。
可是给予糖果的大人好像并不关心。
“是啊,没死,这是我给你的特权,这是一封邀请函,要和我一起走吗?”
他废死废活想要证明的东西被血淋淋剖开放在眼前——你看我相信你,你看你没想杀我的对吗,你看我做到了,你看我们之间......
可还是江河汇海、沙土沉泽,不留痕。
吴怀国云淡风轻的模样彻底击碎了流肆表面所有的支撑和伪装,情绪化的表现在脸上通通被予以收敛,他就那样冷冰冰地看着眼前的人,仿佛在理智地去看一个陌生人。
但只有熟悉的人心下会从此刻开始打鼓,这样的流肆,才开始真正发疯。
“不好。”赵薄菁喃喃,“流肆的权限还没打开,快,快联系司令部,这样下去要出事。”
话音刚落,黄鹭编辑好的信息已经进了司令员的邮箱,等待审核批复。
一个机器人一样漠然的流肆,是恶魔一般的他,无人猜得到他的下一步是什么。
“吴中将,为什么杀了周琛川。”流肆问道。
吴怀国似是有点惊讶他为什么想知道这个:“因为他拦我路,所以我要拦他的路。”
“你们不是盟友吗?”
“是啊,可是我们的一切都以利益为先,利益不均就会黑吃黑。”
“那我呢,我算什么,是他让我跟的你,是你让我参的军。”
吴怀国手指叉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来回拨弄着,好像是听到了一个幼儿园小朋友问的可笑的问题:“我还以为你奥特曼变身要开招了,结果还是个hello Kitty。你心情不错的时候见到路边一只可怜的狗,会不会给它一截香肠呢,随便一点施舍就可以买一条狗的忠心,很划算的生意。”
“而且你帮了我很多不是吗?帮我打击维利会,让他在1001无处可走成为0387的人,才能帮我这么多。其实周琛川当时完全有能力将E区炸分离的,毁掉一个区的供电供能完全不是问题,知道为什么没成功吗?还得多谢谢你的维利会啊!因为有他们,我才能捏死周琛川,说起来你那么愤怒想要找的缘由,还是你自己的功劳。所以呢,挡我路的人,都得死,所以靠后吧小蚂蚁,否则,被我碾死可就不好看了!”
飞船的能源格逐渐撑到满格,卷轮扬起的风吹动衣摆猎猎作响,巨大的轰鸣声带动席卷的气流搅乱了周围所有可以飘起的东西,糊的流肆什么都看不清晰、听不真切。
飞船要离开了——
无形的漩涡将中心之外的人全部阻隔,却无形中为流肆的行动增加了可供藏匿的地点。
他看不清听不见的环境,对吴怀国同样适用。
脑中热血上涌,他几乎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满脑子只有念头,将他抓下来,将这个曾经全身心投入情感的人牢牢地,捆绑在这片死物上,不论状态。
腰间还捆绑着清剿维利会时携带的枪支,他拿起来,
对着吴怀国的头就是一枪,可惜没成,他有防护罩。
“流肆!”赵薄菁惊呼出声,半道被风噎了个半死。
黄鹭怕打着她的背也是一脸惊讶,他来真的!
眼见直接杀人不行,流肆对着飞船与停船港的接口处一击,巨大的风啸声里什么都听不见,可眼前飞船的轮廓却在弥蒙中摇摇晃晃。
他知道自己打中了链子,举起枪又是一击。
仪器上的红点开始不停闪烁,赵薄菁一把将徐准推开,眼睛快要陷进屏幕里,大吼道:“他要干什么!杀了吴中将吗?流肆!停下!”
飞船在没起飞时那四条链接链便非常重要,若是发动机还未启动链子便被击断,飞船极有可能只能翻下平台,成为太空垃圾。
候船室内也受飞船即将违规起飞的噪声影响耳朵像糊了蜡,全员失聪。
黄鹭努力地依靠嘴型和对赵薄菁的了解,分析着进入耳朵里模糊的字符拼凑起来是个什么意思。
“别急,他不会那么没有分寸,可能是想逼一把吴中将!”
所有人都抱有期待,希望流肆这样的举措是想逼他停下来,然后完好无损地将他带回来。
可事实与赵薄菁猜的一般无二,他就是想要杀了他。
记得曾几何时,有这么一个人问过流肆一个问题,如果有人骗了你,你会怎么做。
流肆顶着满脑袋的血,无所谓地回道:“杀了他!”
他又不是没被心口不一的人类偏过,又不是没杀过人。
人命在他手里不过刀起刀落,和屠宰场的猪没有什么分别。
后来有人说即使他骗了你,但你也不应该那般嗜血好杀,静下心,就是不将他人的罪孽平添己身。
为一个心里面觉得不值的人给自己惹一身臊,划不来。
可是他怎么想都无法共情,杀了不就是最简便的方法吗。他的心被太厚的血封死住了,充满着血腥暴力。他觉得死人永远不会再伤害他了,这是最划得来的办法了,可是他说那样不对。
后来他就硬改,将1001的法条从头到尾背了七八遍,目的就是知道什么时候人能杀什么时候不能杀,不为伦理道德,就为了别让他操心。
直到后来那层污渍被一个人耐心地擦拭干净,将最原真的纯净放出来,他才从僵硬死板的文字里逐次读懂他的良苦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