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再划过那张画稿,姜域眼神复杂,忍不住叹了口气。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当初他学画画时,没有灵感了就随地取材,扎了个小揪的老板时常是画中的素材,被他各种搞怪,配上各种文字,还偷偷藏了起来。
最后难逃一死,还是被发现了。
当时老板叼着烟,握着鼠标随手点过去,一张张看完了,眼里波澜不惊,在烟云缭绕中,他嘴里的烟火星子一闪一闪的,轻飘飘来了一句:“俩字,贼丑。加练。”
完了,最后走之前还提了一嘴,“我这人大度,这事都不算事。你的想法很不错,继续保持。”
结果第二天,他用的电脑屏保上就满是这张图片。
密密麻麻,十六宫格。
他一阵哆嗦,当即就换了,彻底粉碎这张图片。
老板发来一条信息,“我画那图看了没?没看我这有备份的,还有原图。过来看。”
您给做个人吧——
姜域在电脑调出PS,把探戈猫草稿移进去,一边加工一边道:“我先给他穿件衣服,喜欢什么颜色?”
容惬思纣一会儿,“棕色适合。”
姜域点头,开始专心绘制。
他动作很快,无论是分层描线还是上色,都是快中又稳,左手在数位板上不断缩略放大,右手跟上操作,动作毫不凝滞,每一笔都像计算好了,落到哪哪就是画。
运笔令人舒适。
没过多久,姜域点击保存,数位板一放,电脑上赫然是气宇轩昂的探戈猫,头戴牛仔帽,桀骜中带一点绅士。
姜域首先拿出白色的粘土,“来吧,半斤,试试你的手头功夫。”
“先做身体。”
容惬仿照着图片按揉搓圆,上捏下锤,一顿操作猛如虎,最终效果二百五。
容惬捧着一滩四不像,试图把它支棱起来,几次无果之后,“叭”地戳给姜域,干脆利落道:“大师,您请。”
姜域一时不察,手忙脚乱地接着,看容惬甩锅甩得利利索索,看着手中好比丘陵盆地外表寒碜的“身体”,哭笑不得,“容惬,你是抽象派传人吗?”
容惬煞有其事点点头,“不错。”
姜域:“你跟着我,一步步来。”
他又拿出一块超轻粘土递给容惬,又揪了一些出来揉进失败的“身体”,重新捏出规则的形状。
容惬搬起椅子拉近距离,倾身看去,目光停在姜域好看修长的指节上,目不转睛地看着。
身边的人靠近,清浅的呼吸拂出绵柔的气息,轻飘飘掠过手背,姜域顿了一顿,在粘土上捏出了指纹。
也只是一顿,他又面色如常地继续,指导着容惬捏出理想的形状。
容惬看一会儿姜域的动作,偏过头倒腾一会儿自己的,觉得倒腾得差不多了,又去看姜域的下一步,在指导下把凸出来的又戳了回去,每每都是在作品毁灭的边缘疯狂反复横跳,几次让姜域忍下了把它攥成个饺子的冲动。
一个小时后。
姜域痛快把粘土一丢,利利索索一起身,抄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拎起容惬后衣领,“走!粘土有什么好玩,哥带你去玩真正好玩的。”
容惬:“???”
“大胆刁民,放开你上帝。”
姜域冷笑:“你算个屁的上帝,出了这个门,还有谁能救你?今天我就要弑君。”
容惬:“你要带我去哪儿?”
姜域伸出手顺走他手里的粘土,随手丢回桌上,“不知道,反正带你离开就对了。”
容惬:“我的技术有那么不堪入目,让你无法忍受?”
耐心教授了一个小时后,姜域终于罢工,即使他努力把容惬掰回正道,这人也总有办法“另辟蹊径”,转眼又是“横看成岭侧成峰”,没有半点“浪子回头”。
姜域半点不考虑容同学的心理承受能力,利索一点头,无情嘲笑:“你那叫技术?要不是亲眼所见,我都想说一句:别用脚了,上手吧。”
容惬:“……”
既然师父都这样说了,那……就不自取其辱了吧。
容惬乖乖跟在姜域后头,看他跟老板打了个招呼。
老板叼着烟,吸了一口,红色的火星子一明一灭,点了点头,放行了。
然后又低头整理手中的账本。
快要走出去的时候,容惬的目光掠过玻璃展柜里的滑板少年,脚步一顿,停下了。
他伸手扯了扯前头的姜域,待他一回头,抬了抬下颚,“那个,你做的?”
姜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腾空飞跃的少年。
午后的阳光斜斜倾洒下来,在少年手办上分割出了剪影,暖黄色带点炽热的金色光芒成为了他的背景,映照出蓬勃生机。
姜域点头,“嗯,怎么样?”
“好。”容惬肯定道,走了过去。
他目标明确的那个手办,然后半转过身,朝老板喊:“老板,请帮我包起来。微信支付可以吗?”
老板抬起头,远远看了一眼,把烟夹在指间,“拿过来吧,现金微信刷卡都行。”
容惬朝姜域抬一抬下巴,眼里带了点笑意,“喂,恶龙先生,我就拿走这个当作你的赔礼了。”
姜域定定看了他好一会儿,等他回到身边时,才缓声道:“这个不算,下次送你一个。”
“送?”老板听到后瞥了他一眼,“材料自费,小本生意,本店不送。”
姜域:“好歹也算老员工了,不用这么无情吧。”
“用我的土去送人情,你搁我这借花献佛呢。”老板接过手办,拿出纸盒和泡沫,用精美的彩带缠绕好,打了个结,“看在你是这混小子的同学分上,给你打个八折,在这微信扫码。”
姜域不认同道:“这怎么能叫借花献佛,正主在这,也不好操作。”
容惬一口回绝:“心不诚,不收。”
“那你想怎样?”姜域的语气带了一丝无赖,有些懒气,隐隐又看见那个爱逗弄人的校霸影子了。
容惬心底陡生警觉,警惕着答:“有心意就好,我不需要什么。”
“别,”姜域笑起来,带笑的脸阳光帅气,看起来光明磊落,“我就不喜欢礼轻情意重,我就爱重礼,尤其是亲手送的。”
看着姜域的笑,明明很养眼,容惬却冷不丁想起了那个搞怪画,以及一脸傲娇的小Q姜域。
新的风暴已经出现!
容惬沉默一瞬。
姜域缓缓道出一句:“我觉得……一个超大号的花花绿绿蝴蝶结就很适合你,配文:我是你采不到的高岭花。怎么样?符合你气质吧。”
容惬:“……并不。”
他憋了一会儿,半天闷出来一句:“我坦白了,其实吧,我是国家一级沙雕艺术家,持有国家认证沙雕证。高岭之花不是我容某人,不要乱说。”
姜域忍不住偏头一笑,眉眼都有些弯起来,“某位容某人怂到这地步,怎么敢把暂时监护权骗过来塞我这里的。”
容惬:“某位姜姓人带头开先锋,我只是跟着冲。”
他眨了一下眼,“升旗台上两进两退,鄙人还历历在目。”
“你看,”姜域啧了一声,“又翻旧账了又翻旧账了,看来我要赶工期了,麻利一点把礼物做出来,不然容某人的怒火可能就要放高利贷,利滚利滚雪球了,最后把我卖了都赔不了罪。”
“卖给我就好了。”容惬笑出一口小白牙,晃得姜域眼花。
姜域义气凛然:“姜某人誓不卖身。”
容惬斜睨他一眼,手里无意识地捏了捏手办盒子,突然想起一件事,笑意浮上脸,转头就问老板:“老板,能给个微信吗?想问一下手办的护理。”
“你问我不就得了。”姜域随口道。
“不,”容惬一口回绝,“我更喜欢老板的讲解。”
姜域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养不熟的小白眼狼。”
老板没有说什么,只是目光从容惬脸上淡淡扫过去,烟夹在指间,把店里的二维码摆在桌上,加了好友。
最后容惬揣着手办和老板的微信,心满意足地跟姜域走了。
姜域推出停在后院的自行车,扶着车把手朝容惬抬一抬下巴,示意他上车。
容惬没有动,他只是把手办好好放在背包里,抽出一顶纯黑鸭舌帽,“安全第一,没有头盔的坐后面。”
姜域原先抓着手刹,闻言往回握了握手刹突然松开,手刹发出一声短促的轻响。
“听见了吗?”姜域看着容惬说,“它说放屁。”
容惬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假笑,“我还是你客人吧,顾客的要求不应该尽量满足?”
“那你听没听过客随主便?”
“是一个意思吗?”
“那我不管,我就爱用。”
校霸和校草的塑料友谊本就不坚固,国旗下的两进两退让不合的流言肆虐,贴吧里疑似宣战的挑衅火上浇油,好不容易修复一点裂痕,现在又遇到了挫折,起因竟然只是为了一个自行车的主导权。
就因为两个大佬都不想委屈自己坐在后座。
容惬把手举高,比了比两人的身高,视线自然而然地下垂。他朝姜域挑了挑眉,什么都没有说,眼神不言而喻,表情神清气爽。
哟嚯!
这都不是打一架就能解决问题的事了。
这是要打两架啊!
姜域神色不明,脸色几度变幻,就在容惬开始警惕全程戒备时,他突然眼前一亮,抬手一指,声音扬起来:“容惬,快看那边!是不是一个很好的取材地。”
容惬还防备着他,乍一听闻这么激动的声音,他下意识随着他的手指看过去。
还没等他看清楚,姜域一蹬上自行车,“咻——”一下冲出五六米。
容惬:“???”
朋友,做人基本的诚信呢?
还有,朋友,你还记得吗,你要带我去玩的,现在一个人跑了?
合着,您以为能带上我的灵魂日行一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