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咳了一声,掩饰下这令人不寒而栗的诡异想法,问道:“那你想怎么解决?”
她的心里还有些新奇,有多久了,他们母子两个没有这样交谈过,像再正常不过的母子一样。
以前的容惬也不是这样的,发生那件事前,那还是一个张扬灿烂拥有无限才华的骄傲孩子。
自从发生那件事,他就逐渐沉寂,像慢慢沉入海底,海水慢慢包裹住跳动的心脏。到了现在,冷淡漠然,像即将抽出最后一丝人气的提线傀儡。
想起那件事,舒女士目光一沉,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机,翻出刚刚拿过来的文件,看到上面的名字,冷哼一声,很轻,没有让容惬听见,眼神都是冷的,好一会儿眼睛才慢慢恢复温度。
容惬沉默一会儿,“打一架?”
说起来他们的之间的相处模式确实是不爽了就打一架,打完了照旧。
舒女士:“……”
好直接的解决方式。
所以,就算性格改变了,还是改不了万事打一架的省事办法吗?
她决定绕开这个话题,换另一个问道:“你们参加亲子活动有什么有趣的事吗?”
容惬:“呵。”
这是一个不好的话题。
舒女士下结论。
一听儿子情绪又起伏了,冷冷的嘲意都出来了,舒女士就知道,这下儿子不仅不爽了,还想跟姜域约战了。
“如果你说的有趣是他摔倒还要拉着我下水,任他妹妹欺负林越日,我输了他还要大笑,以及演剧本的时候让我跳舞,”他停了一下,语气更冷了,“那确实挺有趣。”
舒女士静默一会儿,“你跳了吗?”
容惬:“……”
重点是这个吗?!
他面无表情,声调冷淡:“我挂了。”
说完不等她应就挂断了电话。
那边舒女士轻吐舌头,调皮灵动,很难想象一个年近四十五岁的已婚女士还有这般少女的表情。
她刚做完这个表情,下一刻敲门声响起,“舒总,有文件。”
舒女士立马收起调皮的表情,门打开之后又是温婉柔和的掌权人。
递了一份文件过去,说:“把这个店铺收购给业务部,马上处理了。”
来人接过,发现是一份面积很小的店铺,她还疑惑,但一看店铺持有人,马上明白,“是。”
容惬还没想清楚姜域生气的点是什么,第二天就发生了一件事。
隔壁中学有学生跳楼了,据说是高三同学压力过大,被发现后急匆匆地叫了救护车,抢救了几个小时才脱离生命危险。
整个G市高中匆忙接下教育部下发的指令,把一张张心理评估测试卷分发到学生手中,要求今天就要做完上交。
测试题不多,五十来题,还是选择题,对于一周就要做几套卷子的学生来说,确实是个轻松活。
容惬拿着笔,目光一行行扫过题目,在五个选择里勾画了一个,脑海中想起刚刚同学的谈论。
“听说跳楼的是个女生。”
“是一个成绩很好的女生,还是年级前十那种,当尖子生培养的。”
“太可惜了吧,努力了这么久,都快高考了,发生这种事。”
“可能确实压力太大了吧,不过幸好最后救回来了。”
“说起这个,我想起之前看了一篇报道,是本地的,上一年的事。也是一个高三女生,从G市商厦跳下去了。”
“那个我看过,听说那个女生喜欢写东西,发表过好几篇短篇小说。”
“不过后来消息很快被封了,后续也不知道。”
“这种东西不管后续怎么样,她家里人肯定很伤心了。”
“也是。”
“不说了,又不关我们的事。帮我看看这道题,我找不到思路。”
“我看看……”
“……”
容惬慢慢攥紧笔,深深埋下头,肩膀控制不住地微抖,视线里映入题目“我从不指望好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他想勾出“完全不符”的选项,手下却控制不住,失控一划!
“完全符合”√
他猛地丢下笔,发出了不小的声响,许宴吓了一跳,转头看过来的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藏不住的戾气和浮动的躁动,像八爪鱼狂乱挥舞的触手。
空气都不安起来。
但定睛一看,又好像是错觉。
容惬偏眸瞥了他一眼,眼里丝丝冷淡溢出来,“有事?”
那种撕裂了平日淡漠面容的浮躁已经消逝,像雁过无痕,燕尾掠水,一切又回归平静。
许宴愣了愣,摇摇头。不知怎的,他回过头看了一眼,一下子就与姜域的目光对视上。
他并没有看这边,只是一贯散漫的眼神此时正放在容惬身上,像是目光正好转到了这边。
被发现之后,他也只是自然而然地转开,似无事发生。
没人知道他看了多久,只知道他曾经看过。
容惬重新看向题目,视线扫过刚才失错勾出的题目,他皱了皱眉,随意添上一笔,伪造出意外勾错的笔迹,又划去,重新选了“完全不符”。
他与平常无异,只有内心的躁动泄露了他真实的情绪,随便一个导火索都能引爆他。
这股躁动让他无心吃饭,中午放学又去了老师办公楼天台,还没踏出楼道,他就一眼看到了姜域。
坐在椅子上,半个身子晒着太阳,一只脚搭上椅面,另一只脚搭上去晃荡下来。
上次也是这样,他以为是碰巧。这次再遇见,结合每次这人午休就不见人影的行踪,想也明白了。
这天台就是他的常驻地。
容惬停下了,内心的烦闷有增无减,让他的眉越皱越紧。他轻“啧”一声,正要转身下楼,背后传来一声“半斤?”
他眼帘一下撩起,好一会儿才缓缓垂下,转身。
姜域拿了素描本,摊在腿上,转过身子看他。
角度原因,姜域的眼睛对着光线,他不由得眯起眼睛,注视那个站在阴影里的人,询问道:“不去吃饭吗?你要用这里?等会儿我就走了。”
又来了,又是这种感觉,从小学回来那天之后就是这种态度。
不冷不热,疏离不亲。
像再正常不过的同学。
容惬不说话,隐隐的烦躁动摇起来,渐渐爬满全身,开始现出张牙舞爪的恶鬼样子,一瞬攻占眼眸!
艹!
谁他妈要当你同学!
姜域一脸愕然,怔愣看着容惬大步走来,满脸不耐暴躁,一把拽住他的衣领,猛然用力一提,他身子不由自主地往上,还没反应过来,怒气就铺天盖地袭来。
“姜域,你他妈给我说清楚,我到底招你惹你哪了,你要跟我冷战?”
容惬一脸怒意,压抑不住的烦躁翻涌而上,让他一瞬间冲昏头脑,做出了以前根本不会做的事。
姜域愣住好久,见惯了容惬淡然冷漠的样子,第一次见到他怒气冲冲的样子。
“你说啊!哑巴了吗?!”
容惬见他傻愣着,不耐烦地喝道,活像个当街强抢民女的匪徒。
姜域“噗呲——”一下笑了,笑到往后靠到椅背,胸腔微微震动,对容惬笑道:“半斤,你好像个恶霸。”
这一笑好像有神奇的魔力,他们之间无形的隔阂都涣然冰释,容惬的怒意奇迹般地消逝无踪,生气的神情重归平静,但还板着脸。
他放开了姜域,站直了居高临下地睥睨姜域,语气仍是冷:“是,我就是个恶霸,你今天不给我个理由,就别想走了。”
姜域好整以暇地看他,语气吊儿郎当:“请问这位恶霸先生,您想要什么理由?”
容惬看他几秒,哼了一声,“你熊的理由。”
姜域挑了挑眉,“怂?我哪里怂,我觉得我挺敢的,学校现在还流传着哥一战成名的威名。”
“不,是熊孩子的熊。”
姜域嗤笑一声,“说姜小菲熊我还信,说我?不应该是狼?”
容惬没在意他偷换概念,踢了一脚他的椅子,“快说,无缘无故闹别扭的原因。”
姜域:“你好好想想你干了什么?”
“干了什么?”容惬疑惑,“没收你那个丑的不忍看的恶龙?”
姜域:“……”
“请尊重它的长相,他不丑,只是长得有点狰狞。”
“别扯开话题,快说。”容惬已经恶霸上身,语气都倾向抢媳妇儿的凶恶。
姜域委婉提醒:“你拒绝之后还干了什么?”
容惬迟疑道:“……打了你一掌?”
在容惬看来,这实在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动作,以前的朋友也是这样,看不惯故作玄虚,直接出手。
那天没忍住,习惯趁他一个不留神就掌控了他,他就出掌了。
“你觉得这一掌不重要?!”姜域的语气都激动起来了,“从小到大,就没一个人敢扇我巴掌。半斤我跟你讲,要不是有小屁孩在场,我当场就跟你打一架!”
容惬忍不住道:“我只是拍到了你的手,不是扇你巴掌。”
“你当时就是想扇我的是吧?!我看出来了!”姜域言辞激烈。
容惬否认,“口说无凭,有证据吗?”
姜域都震惊了,“证据?你扇了人巴掌还要被扇巴掌的人拿出证据?半斤,你好似个卑鄙无耻之徒!”
容惬笑出一口小白牙,“要想打败无耻之徒必须自己更无耻,我这是灵活改变战略。”
那一个笑晃得姜域心肝疼,伸手捏住他的一边脸说:“你的意思是我无耻?”
“我不知某人的喔。”容惬拍开他的手,往常起伏平淡的语调活泼了一些,透出一丝丝顽劣。
“我看你是缺少父爱了。”姜域的语气满是威胁。
容惬浑不在意,“想当我爸爸先打赢我再说。”
“你生气是因为这个?”容惬狐疑地看他。
姜域只是瞥了他一眼,不回答。
“行,我道歉。”容惬站远一步,一本正经道:“容半斤在此向姜八两致以诚挚的歉意,对不起。”
姜域上上下下看了他好几次,才勉强点头,“还算可以。”
容惬见他点头,挽了挽校服袖子,“这个可以了?那到我算账了。”袖口推到手肘,露出白而精瘦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