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安平郡主这眼神似是不服啊。”
感受到身边人拽自己的力度,许惜溪咬着牙将火气压了下来,只是话语里还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不敢。”
上座人闻言满意的瞟了许惜雅一眼,随后才又开始喋喋不休的教育起来,上到国法,下至道义,无一不是将许家父子贬低的一文不值,感受到身侧云书竹微摇摆的身体,许惜溪也顾不得什么,张嘴便道。
“殿下有什么话不如同我讲,我母亲身子不适还望殿下见谅。”
太子闻言这才一脸恍然道:“是了,本宫差些忘了许夫人刚经历了丧子之痛正是需要时间缓缓,快来人将夫人扶下去休息一下。”
太子在说丧子之痛时刻意的提高音量让许惜溪忍不住捏紧了拳头,片刻后却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就这样在满满的恶意里三人又待了很久,直到宫门快要落锁时才各自回府。
只是许惜雅和云书竹刚到府里便见许惜溪已经等在了内院。
云书竹忍了许久的泪原本不想在女儿们面前落下,可凡事总是事与愿违。
看着满脸泪却一点哭声都没泄出的云书竹,许惜溪心里一痛,再看向许惜雅时眸底也有些湿润,只是到底许惜溪还记得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母亲,姐姐,兄长或许还活着。”
闻言两人都是一愣,还是许惜雅先反应过来道:“怎么说?”
许惜溪扶着云书竹坐下后才道:“我在战事起之前便安排了人手在边境,父兄队伍里我也安排了人手,我比起宫里的消息或许更准确些。”
“所以你大哥他。”
许惜溪摇了摇头道:“我没有收到关于大哥的任何消息。”
云书竹闻言脸色立刻灰白下去,许惜溪见状立刻道:“但我却收到了另外的消息,我的人在打扫后续战场时并没有找到任何有关兄长的东西。”
“能确定他们认真找了吗?”许惜雅道。
许惜溪点点头道:“他们原本也是被派去应对父亲兄长遇到的紧急情况的,但如今出了事他们为了将功折罪自然是会使劲浑身解数去找,不论是人还是……但要是还找不到,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有人在掩盖些什么,而要掩盖的很可能就是大哥的消息,他们要以此来要挟父亲。”
“那你爹他……”云书竹没再说下去,许惜溪却已经知道了她想问什么,只能低头不去看眼前人的眼睛随后低声道。
“父亲断了右臂,已经不能执剑了。”
半响,就在许惜溪以为云书竹又要黯然落泪后却听到那女声柔声道:“活着就好,只要活着,什么都好。”
许惜溪闻言也只是怔愣着点了点头。
三人对坐许久,许惜溪才又道:“所以在父亲和兄长回来之前母亲和姐姐最好干脆装病在家,到时就算是太后懿旨也都能一并推辞了,毕竟墙倒众人推,在父兄回来之前我们万不能出了差池。”
两人闻言具是点了点头,随后还是许惜雅犹豫道:“可若是如此,宫中派了御医来怎么办?”
许惜溪道:“姐姐放心,要是宫里来了御医你们只管让他检查就好,不会有事。”
许惜雅心知许惜溪定然是有些筹码在,于是也没再多问,只是道:“那你呢?”
“我自然也是重病在家,见不了客。”
许惜溪摩挲了下手边的茶盏后又道:“不过之后姐姐和母亲的病要比我重些,要直到父亲回来才能好一些,我可能需要早几天好起来。”
两人闻言都是表示配合的点了点头。
看着两人精神不佳,许惜溪也只能将两人扶回自己的房间里。
看着两人都躺了下来,许惜溪便一直坐在床边给两人讲一些有意思的故事,顺便穿插一些京城各家的密辛,直到两人入睡后许惜溪才轻手轻脚的离开房间。
出门深呼了一口气后,许惜溪闭眼站在门外许久,直到彻底冷静下来后才离开了许家。
郡主府里,许惜溪看着几人看向自己的目光满是担忧只能先尽力扯出一抹笑,送走几人后才坐在书桌边写写画画起来。
越写越乱,越写心越烦,到底许惜溪还是将砚台推了出去,抱着脑袋用额头抵着桌子缩了起来。
低低的抽泣和呜咽声从唇齿间钻出来,即使咬紧了牙也依旧从缝隙里倾泻而出。
“许惜溪。”
男人的声音突兀的在屋檐外响起,许惜溪猛地抬头正瞧见未关的窗户前站着身着一身黑衣的祁平秋。
祁平秋眉眼中的疲惫和担忧被月光映射的清晰,许惜溪忽然只这一刻泪便留了满脸,没有呜咽的声音,就只是安静又沉默的落泪。
祁平秋没见过这样的许惜溪,心里一痛便也再顾不上平时的克制守礼,手撑着窗沿翻身进了屋里。
怀里的人一直在抖,可怎么都不肯出声,祁平秋用手拍着怀里人的后背却只能感受到怀里人单薄的身形。
祁平秋伸手将怀里人捞出来,双手捧着许惜溪的脸,感受着落在手上滚烫的泪珠,认真道:“哭出来,许惜溪,哭出声来。”
许惜溪却只是看着祁平秋沉默的流泪,然后摇头。
就在祁平秋还要再说什么时,许惜溪伸手箍住祁平秋的腰身,脸埋在对方的颈间继续掉泪。
祁平秋感受到颈间的湿润,愣了神,还是许惜溪手上的力道变大时才回过神来。
两人拥着对方很久,直到许惜溪渐渐平息下来后两人才默契分开。
“我其实能解决,你没必要多跑一趟。”许惜溪道。
祁平秋只是为许惜溪倒了一杯清水递过去才道:“我知道,是我自己想来。”
许惜溪深呼了一口气后才道:“太子伙同敌国只为了对付我们许家,如今我兄长下落不明,父亲也只能做个空有威名的将军,下一步太子不知道还想做些什么。”
“不论你要做什么我都和你一起。”
许惜溪看着祁平秋半响没说出什么话来,只是看着对面人一脸认真,许惜溪也只能轻叹一口气后道:“如果需要我一定同你讲。”
被祁平秋质疑的眼神盯了一阵后许惜溪还是心虚的别过脸去:“我尽量。”
当晚祁平秋一直站在窗外,月光照耀下的影子投射在床边地板上让许惜溪莫名觉得安心。
一夜无梦。
清晨起床后许惜溪便瞧见了桌上一只精致的菩提手串,圆润光泽一看便是有人费了很大心思做的。
许惜溪拿起端详了一阵后才笑着郑重的戴好了。
之后几日宫中、京城里果然各家都送来了请帖,云书竹和许惜雅按照许惜溪说的都一一以生病为由拒绝了,连许惜溪也同样称病在家,而宫中的御医果然并没有揭穿几人装病的事实。
只是一直躲着总不是长久之计,许惜溪到底还是乔装了一番出门赴宴了。
“家中可还好?”皇后满脸担心的问道。
许惜溪苍白着面色也依旧很得体的回道:“回娘娘,家中母亲与姐姐忧思成疾,臣女不想娘娘担心,但确实说不出一切都好的话来诓骗娘娘。”
皇后闻言立刻一脸心疼的看着许惜溪,很是寒暄了几句,见许惜溪眼看着有些撑不住才堪堪止了话头。
席间许惜溪总少不了被人搭话,五公主有意去圆场却被皇后派去的人摁在座位上,许惜溪远远瞧见了也只是苍白着脸色笑了笑,随后又随意对着众人应付两句。
“怎么最近都不见你出门听戏了?”李燕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语气里止不住的笑意。
许惜溪闻言也笑着道:“比不得李小姐,成日里追在七皇子身后,可追出什么名堂来了?”
李燕闻言面上一怔,随后有些恼怒道:“谁同你是的那般不要脸,同几个男子纠缠不休。”
“李小姐自然同我不一样,毕竟你连一个都纠缠不出个什么来。”
李燕脸色涨红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许惜溪便又道:“听闻最近李小姐还因为没纠缠出名堂的人而被令堂罚跪在了祠堂?”
许惜溪笑了笑随后又像是想起什么补了两声咳嗽。
“我瞧安平郡主似乎并没有传闻中的那般病重,说了这么久就咳了这么两声?”
许惜溪道:“瞧见李小姐好笑,病自然就好多了。”
李燕像是抓住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声音都提高了几分道:“我也听闻安平郡主和许大公子兄妹感情甚笃,今日看来到也不见得。”
许惜溪闻言骤然冷了脸,起身时白雨已经做出了攻击的姿势,被许惜溪拉住后许惜溪才道:“李小姐,祸从口出,有些损阴德的话还是少说为好,当心阎王索命。”
周围一时间寂静无声,还是皇后先开口打了圆场,众人又开了一阵宴后才纷纷起身离席。
之后的几天里许惜溪总被各种宴席邀请,许惜溪也只挑了几个去了一下,随后便又开始在屋里研究起来。
日子在几人焦虑的期盼和等待中终于迎来了许裕和班师回朝的那一天。
许惜溪搀扶着云书竹牵着许惜雅站在迎接的队伍里,直到看到远处一头发花白的中年将军荡着一只空荡荡的袖管从远处打马渐渐接近时才终于红了眼眶。
“将军辛苦了。”太子上前扶住许裕和行礼的手,带着人起身后才刻意的看向许裕和的右手。
许裕和脸色白了一瞬后才道:“不辛苦,是微臣出了纰漏,自当请旨领罪。”
“回来了就好,之后的事还要请父皇定夺。”
太子身后众人的视线火辣辣的烧在许裕和的身上,许裕和有些不自在,毕竟年少成名的少年将军一昔间变作如今这样到底还是有耻辱。
不过相较其众人的目光,他此刻更害怕看到家人的目光,毕竟明明出去时还是两人一起去的,回来时他却把他的孩子丢在了那茫茫黄沙里,甚至连尸骨都不知被埋在了哪片黄沙里。
许裕和的背脊有些佝偻,只是忽然,一只手抚上了他的手,许裕和一震,随后看向一向克己复礼的妻子此刻完全不顾世人眼光的牵起自己的手,眼里全是庆幸,这一刻许裕和真的觉得自己有些撑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