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识地。
裴闲眼神慌乱消失,松了一口气。
谢今安捡起另一个话题:“哥哥,那只狐狸呢?”
裴闲说:“你想看?今天曲水宴人多眼杂,我就没带它出来。”
“带上吧,哥哥。”谢今安叹了声气,懒洋洋地伏案,白皙的脸蛋贴着红木桌案,宽大的袖袍里探出一只骨骼清瘦的手腕,裴闲掠过去一眼,少年尺骨的突起清晰。
谢今安才喝完一碗苦药,像是有点打不起劲儿,浑身的气势都懒洋洋地趴了下去,软着骨头似的。
“我猜它想跟着你。”
裴闲被他这句话逗笑了,想调侃一句你怎么知道的,转念想到庄子所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我尽量。”裴闲挑眉,不负责任道。
明日就是公主宴了,带只狐狸过去,不就是抢风头吗?裴闲没有引人注目的习惯,嘴上推脱着,心里已经迅速对谢今安的提议打了个叉。
所谓尽量,就是不给肯定的答案,又给一定的希望,渣男发言。
谢今安撑起下颌,无奈地笑了,桃花眸光亮闪烁,藏着点意味不明的情绪:“哥哥好过分。”
裴闲:???
我怎么就过分了?
“哥哥每次问我,我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哥哥不相信就算了,有时还会反过来猜疑。”谢今安语气稀松平常,“我对哥哥是全身心地信任与依赖,好不容易提出个请求,哥哥也不同意,还拿话术敷衍我,真是令人伤心。”
谢今安的微笑一如既往,仿佛没有难过,没有不满。
裴闲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他头回破天荒遇见这种事。
“我不是这个意思……”
肉眼可见,裴闲有点慌了。
谢今安:“可是我觉得有。”
谢今安:“哥哥总是不相信我,同外面那些误解我的人有何区别?”
裴闲:“……”
“我没有不相信你……”裴闲只能结结巴巴地说出这句话,心情错乱,一个头两个大,他该怎么解释?!
好像解释就是在诡辩!谢今安已经生气了,怎么办?!
平生第一次,裴闲像是火烧的蚂蚁,急得巧舌无言。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不会说我尽量。
谢今安咬字冷静:“旁人误解我也就罢了,哥哥为何也不相信我?”
“我以为我们之间是特殊的。”
“现在看来,只是我一厢情愿罢了。”谢今安仍旧挂着不紧不慢的微笑,然而就是如此,让人更自愧了,“哥哥从来就没有信任过我,不是吗?”
他的话直戳人心,步步紧逼。裴闲被控诉得感觉自己犯了天大的错,反思起自己对谢今安的态度似乎是太不好了点,说着要信任,当盟友,但始终放不下心里的提防。
东宫太子府,裴闲莽撞地行了一步棋,才和反派来的合作一说。换做之前的裴闲,打死他也想不到会和反派能有如今心平气和交流的一天。然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谢今安说他不相信他,并没有错。
半晌,裴闲乖乖低了头:“……我错了。”
少年脸上泛起窘迫的红晕,没被训过,一认错就结巴,骨子里还是乖乖的好学生。谢今安抬眸欣赏了一会,重重抬起后,又轻轻地落下了。
“我原谅哥哥了。”
惊喜来得猝不及防,裴闲从罚站状态脱离,小表情发懵。
裴闲有种在哄生气的女朋友的感觉,他诡异地沉默了一下,扔掉这令人窒息的憨批想法,想先稳住谢今安的情绪:“真的吗?”
“真的啊。”谢今安微笑:“谁让我犯贱。”
裴闲:“………………”
我不允许你这么说自己。
……不,不能这么回答!裴闲已经预料到这么回答谢今安会更生气了。绞尽脑汁想满分答案:“全是我的错。”
谢今安温柔道:“当然不会是哥哥的错,怪只怪我的风评太差。”
裴闲真的被他搞很内疚。
竹管的水流层层而下,奏出环鸣碰撞般的好听音乐。谢今安的声音磁性低沉,即使在诉说不满,也是笑着的,没有不依不饶:“还记得前世最荒谬的流言,传闻我,”
他的话一时顿住,裴闲似有所感,就听谢今安轻笑一声,桃花眼浮上碎冰般的笑意,饶有兴味地道:
“传闻我夜御十女,放浪形骸。”
轰——恍若平地惊雷,裴闲眼眸睁大,全身席卷上热意。
这玩意儿,是他传的——!!!
这事说来话长。
彼时裴闲是男主宁王的手下,太子谢泊是他们的掌中钉、肉中刺,针锋相对,宁王的幕僚提出建议,舆论战,抹黑太子的形象。
在其位,谋其事。
既然选择了一方追随,某些时候,定然得舍掉不必要的圣母心,是以裴闲并无反对。
幕僚们自认端着文人范儿,提出了舆论战的法子,但谁不肯弯腰写什么淫词艳曲,争来辩去,这件事推到了裴闲头上。
无数个夜晚,裴大人咬着笔管,顶着一头乱毛抓耳挠腮。
他自己就是个性冷淡,能知道这东西怎么写?
两眼一黑!
直到一日承丰帝私下会见男主,态度一改先前的冰冷与忽视,和蔼怜爱地谈起了父子情,圣心隐隐倾斜。幕僚们见到了主子登基的希望,高高兴兴地拉着裴闲去了……妓院。
妓院戏曲咿呀,暖香宜人。白花花的大腿和胸脯。娇笑声交织着软软嗲嗲的嗔怪。男女**,眉来眼去。
幕僚们在军营驻扎了近两月,憋得一身狼血燥烈,边地民风开放,被这些大尺度的场面冲击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粗臂揽柳腰,一吻芳泽,场面像野兽。
见裴闲手脚僵硬。
幕僚们哈哈大笑,互相递了个彼此都懂的眼神:“裴大人还纯着呢!”
“再纯也二十来岁了,过了立冠,能不懂这些事?”
“哈哈哈,莫要调笑裴大人了,没见他耳根子都红透了吗!”
“嗳。倒也不一定,”幕僚中一个最爱喝花酒的跳了出来,眉眼浸透烟柳巷的淫邪,揭晓秘密一样声音逐渐加大,“说不定……咱们裴大人是喜欢男人呢——”
“哈哈哈哈哈哈!”他的话引发满堂哄笑。
幕僚们推来搡去,有嘻嘻笑说边地也有小倌,让裴闲尝一番异域风情,有说男人的硬骨头怎么比得上女儿家身体娇软,抱起来又软又甜,还有说裴闲是不是不行,到了床上恐怕要被女人压。
“啧。裴大人莫不是‘不起’?”“哎哎哎,裴大人别走啊!”“裴大人跑什么?!!”“裴大人!”“裴大人!!!”
把无数声裴大人甩在身后,裴闲果断滚出了花楼。
方才一个幕僚酒意上头,不打招呼要将位娇笑连连的姑娘推过来,那一瞬间,裴闲几乎毛骨悚然。
简称,全身的毛都炸了。
让一个性冷淡接触这么开放的场景???谁说古人保守了???
裴闲十四岁落水后身体哪哪都冷淡,用他哥的话说就是一尊玉人,平时吃花瓣喝露水,不问风花雪月,一心攻读圣贤书。
这话从某种意义上理解,对得不能再对了。
裴闲谈色即变,如遇洪水猛兽,二十岁的年纪,活得像个苦行僧。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呢?他真就是一个性冷淡啊。
他就没想过恋爱成亲的事,更别提进妓院这样压迫女子的产物了。
黄烟熏天,裴闲吹着西北萧瑟的冷风,散燥。
北境不敌上京的水土养人,这里只有龙卷风,黄沙漫天,泛黄干枯的草地与树林。单单吹着寒风,仿佛就能吸进粗粝的沙子,裴闲站了许久,热没散下去,反倒呼吸难受。
仗着没人注视,裴闲蹲在了地上,脸庞埋在双臂里,雪白的衣袍泄露出细细的咳嗽声。
“裴大人。”
怎么又来了句裴大人?裴闲心里窝火。
抬头,却不是同僚们可恶的狎昵神色,而是正面对上了一张昳丽的脸庞。
“!”裴闲被惊得后倒了一步,衣摆掠地,溅起黄沙。
迅速地回了神。
裴闲公事公办道:“殿下。”
谢泊听到这句殿下,桃花眼微微眯起,要笑不笑,有点不悦的模样。
“裴大人。”
一只手伸在裴闲面前,修长,弯曲着自然的弧度。
裴闲甚至能看清那只手上淡青色的血管。
谢泊伸手的意思再明练不过:“起来吗?”
“……”裴闲无声地拒绝,一人不侍二主,宁王党的人和太子混在一起,像话么。他没理人,想自己起来,谁料被那只手蓦然拽住,轻松地给他借了力。
裴闲直到起来还是懵的。
谢泊似笑非笑:“才下军营,便来花楼,裴大人好雅兴。”
好一番污蔑人。不过,裴闲也懒得辩解。
他浑身燥热,没了平日的冷冰冰模样,眼角眉梢歇上懒洋洋的讥讽:“听殿下话里的意思,不也是才从花楼出来么?”
还有脸讽刺我?
谢泊微笑说:“只是猜不出来,裴大人看着清冷,也会喜欢温香软玉在怀。”
裴闲浑身气质懒懒,没跟反派客气,不就是嘲讽嘛,他也会。
“殿下也是男人,会不懂男人喜欢什么?”
沉静的一段时间,裴闲感觉到了几分奇怪,反派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裴闲没在意,想再散散热就回城里的公署。
谢泊却又突然问了一句。
比起那句含嘲带讽的裴大人好雅兴,他这句只剩下了笑意,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是么,喜欢什么?还请裴大人赐教。”
裴闲用不清醒的脑子思考了一下,略微发窘。
他没喜欢过,他不知道啊。
裴闲沉默着,脑海不断思考怎么回答,手腕蓦然被五指紧紧缚住了,谢泊似笑非笑:“裴大人。”
仿佛一把烈火扔到了手腕上,猛然蹿升的热意,烧得裴闲脸颊绯红。
他喉结滚咽,赶紧想把这只手甩下去。
谢泊没了笑容。
那只手如同钢铁焊成,怎么也甩不动。谢泊抿唇着松开时,裴闲一看他脸色不对,腿软,那种危险的感觉又上来了,本能地想逃跑。
“我喜欢什么关你什么事!”
但裴闲也有点恼火,绝不肯在反派面前流露软态,也不理解他追问这个干什么,扭头要走。
“裴子喻!”
裴闲被这隐隐发冷的一声吓得捂住了耳朵。这一刻,他才感受到手腕的温度有多高,还有飞速加快的心跳。
怦怦直跳,几乎要击碎心脏。
(摸下巴)断在这里好像不太道德
谢谢宝贝们的营养液雷评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晋江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