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上官员三四位,全部为绯袍大臣,腰佩紫金鱼袋。
何墉自然而然地将阁老董芳奉为了宴会的主人。
东邱府受水患之扰长达两月之久,水稻淹死近半,然而朝廷上下讨论许久还没有个定数出来,上的奏折全被打回来了。
何墉一番高谈阔论。
言罢,期待的目光投向了董芳。
董芳微笑点头示意:“不错。好点子。”
每值水灾,最受苦的便是农民,地被淹了,意味着没收成,不仅手里没了银子,还要忍受饥肠辘辘的代价,更有许多粮商趁机哄抬米价,巴不得榨干农民最后一滴血。安置农民与解决水灾,为首要之急。
何墉策论的立足点在于这两点,有理有据,提出了数十条解决方案。
何墉喜形于色,惨白的脸露出一抹笑,朝其余四人抛来个得意洋洋的眼神。
不料,董芳扭头笑呵呵问道:“其余四位呢,有何高见?”
何墉被赐了特座,坐在宴席正中央,昂首挺胸天不怕地不怕,其余四个挤挤挨挨在一起,像被无辜牵连的小鱼干。
面面相觑。卢向风眼里射出求救的火热光亮!
老好人榜眼起身,用袖子擦了擦冷汗:“何兄想法是好的,可似乎,呃,真正施行起来不知会怎样……”
一句话,太理想化了。纸上谈兵终觉浅。
“这位小兄弟说得对。”董芳一声悠悠叹气,苍老的面庞浮现无奈来,“各位久住上京,恐有不知,东邱府……属实难为管教,哪怕是朝廷命官,也头疼得很啊。”
东邱府土匪猖狂,官商勾结,何墉想法是好的,然而落地太难了。
董芳无奈道:“若是像何公子那样所做就能轻易解决,太子殿下也不会今日约我们几位心腹于此一聚了。”
仿若平地惊雷。
何墉表情裂开了。
露出一个堪称惊恐的神色:“阁老您说什么?殿、殿下也在??”
董芳微露疑惑,颔首温笑:“是啊。太子殿下也在。”
何墉:“太、太、太子……”
何墉放在膝盖的手腕颤抖,眼珠子微僵,对上阁老身边,那位微笑目视他的绝色少年。
他虽奇怪阁老身边多了的这个少年,未着官服,只穿一身月牙白的衣袍就来赴宴。可何墉没多想,只当是位年轻的文官,从没往太子的方向想。
现在回想,一切有迹可循。
他高谈阔论之时,董芳频频向少年投去询问的目光。
其他官员隐隐拥戴少年为主的错觉。
以及他说出名字那一刻,少年唇角溢出的轻笑。
何墉肠子都要悔青了。
听闻先后绝色如天上的仙女,一曲霓裳舞,上门提亲的人踏破了卫家的门槛。他在看到那张脸时,就该想到这是先后的儿子!
与此同时,卢向风一声“卧槽”。
“那是太子???”
他们四人坐得最远,小老鼠一样挤在一起,卢向风刻意压低的声音难掩惊恐:“太子来了??”
姬书:“……你是没听到董阁老说的话吗?”
卢向风懵了。一看姬书冷静的表情,再看裴闲沉默的表情,还有榜眼隐隐发抖的双腿。
秒懂。
原来只有他被蒙在了鼓里!!!
卢向风:“……完了。我腿发软了,怎么回事?”
裴闲嫌弃:“你好怂。”
“怂个屁,我这叫大丈夫能屈能伸!”说着,卢向风兴致勃勃望上去了一眼。
仿佛细雨之中,乌篷船竿推开了濛濛烟雾。
烟花三月下扬州。
他咋舌。
“太子殿下,当真是,如皎月般好颜色……”
那双桃花眼不笑亦含情,笑起来,如三千桃花绽开。
卢向风捂住了心脏:“好奇怪!我的心脏怦怦跳,怎么回事?不行,晚上我得找一下花裳姐姐了,这个男人看我比她看我都深情。”
裴闲:“你被吓疯了?还是演上瘾了?”
卢向风:“……”
卢向风沉默:“估计是被吓疯了吧,我一疯就容易胡言乱语。”
裴闲扶额:“他那双眼睛,看狗都深情。”
不知是不是错觉。
裴闲扶额吐槽这句话时,似乎谢今安微笑朝他的方向望来了一眼。
宴席上。
何墉吞吞口水,方才在裴闲面前对太子大放厥词,如今到了正主面前,腿软得面条一样。
谢今安指尖轻点,仿若感兴趣道:“何公子方才提出的方案极好,就是不知可有推荐的人选?”
“没、没有……”
何墉站起了发软的双腿,想到方才在裴闲面前说了太子的坏话,生怕他扭头去告状,忙不迭要行个跪礼。
“今日私下会谈,无需跪拜。”
这句话落下之前,何墉膝盖就已碰到了地面。
他没有要起来的意思,谢今安微微偏头目视他,那双墨色的眼眸漂亮无辜,似乎,也不惊讶。
谢今安:“何公子起身吧。”
“好、好……”何墉话虽如此,冷汗涔涔。
“东邱府偏僻孤立,远离上京,养得民风彪悍,路上有土匪,水上有海盗,赈灾的粮的进不去,没人敢当朝廷命官。孤忧患已久,如今见朝廷中有何公子这般的热心之士在,甚为感动。”
何墉欲哭无泪:“太子过誉了。”
天知道!他只是想在阁老面前刷个脸而已。
何墉战战兢兢:“在下实在鲁莽。”
谢今安:“勇气可嘉。”
“何公子二甲进士,家中又是布匹大户,口舌功夫了得,才气勇气兼备,为不可多得的志士,钦差一职就交给何公子吧。”冷白的手掌合拢文书,利落干脆,谢今安道,“散会。”
其他绯袍大臣不敢抬头,匆匆忙忙往外走。
董芳倒是上前来,满面笑意地贺喜。然而何墉哭丧着脸,也不知道有没有感觉到喜意。
四只小老鼠出了雅间,何墉第一个逮住裴闲。
何墉火冒三丈:“裴子喻,你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
何墉:“你是不是向太子打我的小报告了?呵!你这个两面三刀、歹毒心肠、人模狗样……”
他和裴闲是多年的死对头,以往他这么骂,裴闲少说也要阴阳怪气地回几句,把他气到跳脚才作罢。今日见鬼一样,何墉在那张漂亮的脸蛋上看见了笑意。
真情实感的笑意。
这一笑弄得何墉后背起了鸡皮疙瘩:“裴子喻你疯了?”
“你才疯了!”裴闲瞪他一眼。
他只是想起来了何墉前世的结局。
裴闲平时懒得搭理何墉,是因为这人有点惹烦,但算不上一个坏人。前世裴闲选了跟随男主宁王,处理的疑难杂事多,经不起折腾,时常病来如山倒。而何墉属于无党派官员,能作妖得很,顶着张惨白的脸,怎么折腾怎么来。
十几个大臣也拿他没办法。
这样能折腾的人与令人头疼的东邱府,可不就是天作之合嘛?
何墉越反刍越觉得他的笑诡异:“你他妈到底怎么了?”
裴闲:“朋友,我为你感到开心。”
“……”何墉冷笑,“这开心给你你要不要啊?你去穷山恶水的东邱府,我留在上京享福!”
裴闲答应得轻松又愉快。
“好啊!只要你愿意嫁给太子。”
-
“…………”
“神经病!!!!”
何墉的背影堪称落荒而逃!
裴闲摸摸鼻尖。
怎么了嘛,他是真愿意的。
嫁给太子有那么可怕吗?
被迫赐婚而已,当兄弟就好,古代哪那么多男同。
-
肩膀蓦然被轻轻拍了一下。
裴闲回首,见到人,笑了:“霞客。”
姬书只在兰竹书院读了三年,但进书院第一个认识的人就是裴闲,裴闲也是他这位怪人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姬书娃娃脸上的面色很复杂,这是一件怪事,要知道,裴闲就没见过他棺材脸阴阳怪气之外的表情了。
不管什么表情,都像在阴阳怪气地嘲讽,也是一种本事。
姬书老气横秋说:“你也知道,我拿你当弟弟看待。”
裴闲有点好笑:“嗯。”
姬书是比他大一点儿,但那张脸比谢今安还显小。
自认是哥,但裴闲就拿他当弟弟,甚至儿子看。
姬书表情明显地松了一口气,死鱼眼浮现堪称感动的光芒:“听我的话,最好离太子远……”
“裴大人。”
-
水红衣衫的女子出现,笑意吟吟喊,“裴大人,殿下邀您进去一聚。”
霎时间。
裴闲很清楚地看到,姬书的身子抖了一下,就在听到“殿下”二字的瞬间。
让姬书害怕,比杀了他都难。
裴闲大致听懂了他方才的话,是让自己离谢今安远一点?可是,目前为止,今生的谢今安没有前世的危险感,他相处起来还挺自在的。
女子眼神在微笑地敦促。裴闲道:“好。”
心中仍然回想着姬书奇怪的反应,裴闲重回了雅间。宴散了,流水未撤,一节一节的竹管接着水流,层层而下,赏心悦目。
裴闲浑身担子一松:“谢今安!”
所有坐席都撤下,谢今安坐于上位,目视着裴闲微微笑。雪肤墨发,如一副惊艳世人的画卷。
裴闲才推开门时心情是雀跃的,因为见到了熟悉的人,他和谢今安之间还共享着别人谁都不知的秘密,见到对方,心理防线不自觉地下降。
然而,随着一步一步接近,那些困在心头的乌云缠绕上来。
姬书的警告,众人的害怕,以及前世反派偶尔的靠近与肢体接触,或近或远,字里行间暧昧或冷淡,不改的是身上那种摄人的危险意味。
走到半路,裴闲停下了。
继续红包。
——窝明天一定支楞起来!!入v前有个我很想写的剧情点qwq这两天三次有点事耽误了。更新频率有点抱歉宝贝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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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晋江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