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沈非白突然喝道。
谢棠停下沾血的剑,黑衣人忠诚地拱卫在谢棠身后,一双双冰冷的眼睛看向沈非白。
黑云压城,这种压迫感让人心惊胆战,谢棠用魔教人培养的亲卫每一个都神色冷酷,身上带着一股冷冽的杀气。
天外楼一天之内被破,落入谢棠之手,圣女也成了他的妻子,沈非白知道不会是成亲那么简单,可他无力阻止。
诛杀魔教轻而易举,有如此谋算的,只有谢棠。
喜庆的婚礼上杀气腾腾,天色跟着阴沉下来,轰隆一声雷鸣后,雨骤然而落。
雨幕如烟。
水汇聚在红纱上,顺着喜堂流下,连成一条条线,像是一道珠帘,遮掩在谢棠面前。
他身材伟岸,穿着刺眼的红衣,虽然是个文雅的书生打扮,但没有半分酸腐气,眉眼间嚣张跋扈,锋芒毕露!
沈非白隔着雨幕看他,这神情他感到陌生。
铲除魔教的时候,谢棠也意气风发,下手从不留情,却不是这样的狠毒。
是不是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在伪装,他到底还伪装了什么?
记得初见谢棠,是他被救回去躺在病床上,睁开眼睛的时候,谢棠就在不远处,正襟危坐,等待着他的苏醒,笑得温文亲切,仿佛已等了很久。
现在的他还是当初那个吗?
谢棠全身衣衫微湿,一滴水从他眼睫前落下,他侧过身,跨进雨幕之内。
“沈庄主,如果当初你自刎当场,我就不用杀了那么多人。”谢棠话语轻柔,笑容比平时还要亲切几分。
最终他还是想让自己死,沈非白凄然惨笑,突然收住笑容,古井无波地看着谢棠。
“如果你想要落玉山庄,你有没有问过我?只要你问,我一定拱手相让,你从来不问我愿不愿意给你,只会抢,屠杀夺权,赶尽杀绝。”
听到沈非白说拱手相送,谢棠倒是感慨了片刻。
这点感慨又立即被沈非白打断:“你开口,落玉山庄就是你的,我也会心甘情愿留在你身边,我来做二庄主,携手一生……”
谢棠深感头疼地闭了闭眼,尽力忽略最后那四个字,不小心手中的剑一动,陈长老就瞪着眼睛倒了下去,仍然盯着沈非白不放,脸上写满了不甘心。
那个表情似乎在埋怨沈非白刺激到了谢棠,“都是因为你,我本来可以不用这么快死”。
谢棠干脆把另外两位长老一起送终,沈非白眼看着他阴谋得逞,丧失了再斗下去的意志,颓然坐在地上。
叶慎不用主人命令,带着两个手下把沈非白绑了起来,带回青云阁等候发落。
南宫雨的人继续打扫战场,其他人该看的热闹看完了,都赶紧告辞回家,免得被谁连累,一不小心送了命。
之前有人猜测是谢棠阴谋夺权,有人怀疑是圣女清心寡欲久了,偏好喜欢谢棠这种称霸武林的狠毒美男子,到头来,是魔头和深藏不露的狐狸合谋!
江湖险恶,人心难测,实在太可怕了,两个千年狐狸天生一对。
南宫雨掌管天外楼全部大权后,下的第一条命令就是废除旧规矩——从此圣女成亲不必退出天外楼!
这条规矩本来就是长老势力为打压圣女嫡系而立,现在他们终于翻身扬眉吐气,斗倒了长老一脉,怎么能让这种规矩压着?从此南宫雨想爱谁就爱谁。
圣女门下弟子也翻了身,抄了长老们的家,瓜分金银财宝,将他们以前的部属纳入自己麾下。
天外楼不受官府管辖,但还有朝廷派来的衙门在,由他们管理户籍文书,她和谢棠是登记在册的夫妻,否则不会让长老们轻易相信。
谢棠独自一人来向南宫雨请辞,南宫雨知道赌对了,这位武林的新尊主没有骗她,信守承诺,什么都没有多要。
南宫雨反而有些不太想这么快结束,抚摸着一纸婚书,转身看向谢棠,冷艳眸中露出一丝轻柔。
“你就这么走了?我们还算不算夫妻?”
“圣女真想做尊主夫人?”谢棠手中转着酒杯,对南宫雨挑眉一笑,“恐怕不尽然,天外楼势力虽小,却是你的地方。”
南宫雨点头,看谢棠的目光更加欣赏:“你对我这么了解,宁为鸡头,不做凤尾,我在天外楼是门主,到了你那里就只是夫人了,我不做亏本买卖。”
“好,那我喝你一顿酒,这桌菜都是你特意请厨子来做的,我也不算亏。”
谢棠的杯子和南宫雨一碰,把婚书在烛火中点燃,烧成灰烬,他已经是武林霸主,对天外楼这个估计在边关的地方没兴趣,南宫雨美丽,但他见多了。
前世谢棠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看多了就觉得长得差不多,仙女他都见过了,美到极致还是一双眼睛一张嘴。
“在下明日要走了,就送你件东西当临别赠礼,希望圣女以后找个……能欣赏你的人。”
别和书里写的那样撞了南墙不回头,为了一个不喜欢女人的要死要活。
南宫雨看他把陈长老送的“武林至尊”玉印拿给了自己,心想,迄今为止你就是最欣赏我的人,也是我最欣赏的。
这种人就算不闯荡江湖,读书做官反而会更受敬仰吧,南宫雨忽然问:“你下一步要干什么?统一武林?”
“现在已经算统一了,下一步,建立个完全不一样的新门派吧,我从来到这个世界每一步都艰难,很少有人帮我,那我就建一个谁都有可能出头的门派。”
谢棠就喜欢去实践一些新想法,把整个世界当试验场供他来玩弄,无论造成的后果是好是坏,他都乐于看到新奇的变化。
简单来说,他本性讨厌一成不变的枯燥,喜欢改造世界。
“圣女,在下要去玩儿……做一些准备,创立全新的门派,恕在下不能多陪,告辞了。”谢棠起身行礼。
他温和儒雅的作风至今和武林人都完全不同,彬彬有礼,一看就是读书人,不像舞刀弄枪的,天然有名臣风骨。
南宫雨看着更加有些舍不得,心头感慨,本该好好的一个风雅文臣,如今成了武林霸主,这到底是谁的错!
亲自送谢棠出城,南宫雨又送了一些金玉珠宝,武功心法作礼物。
谢棠看那好几本心法简谱,新门派的想法开始有了具体的雏形,武林世家门派这些时间久的,最重视的就是秘传武功,把持在很少一部分人手里。
好武功牢牢抓在手里,别人想学就要拜入门乖乖听话,他要是建立个门派,收集天下武林秘籍,全部抄录好几份随便借阅,那些老门派拿什么争?
为了这个宏伟计划,先把落玉山庄的前朝宝藏找到,有钱才好办事,回去还要和沈非白斡旋。
什么时候他才能摆脱沈非白啊!
阴暗的地牢里,腐臭的水滴落在“白衣仙”的脸上,他的白衣染上了血和泥水,头发蓬乱,不复往日风采。
沈非白被关在青云阁地牢,已经被折磨了两天,身中化功散,这位“第一剑客”成了阶下囚,毫无反抗之力,对面,是他曾经的手下李堂主。
看着背叛了自己,投靠谢棠,现在亲手鞭打旧主的叛徒,沈非白咬牙硬撑。
他白皙如玉的脸变得脏污,喃喃地问:“谢棠给了你什么好处,为什么要背叛,这样对待你曾经的主子?”
“主子?”李堂主呸了一声,“你在山庄里只管练武,从来不管事,别人说你是什么……冷漠孤傲,高岭之花的仙人,我看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废物!”
落玉山庄沈非白,如冰似仙,没有朋友,对他们这些俗人连笑容都没有一个,下令的时候不多说半个字,浑身散发冷气,仗着武功高才没人敢反了他。
因为不近人情,长得英俊秀美,江湖上的女子都私下里叫他高岭之花。
“下面的人把钱都贪完了,你什么时候管过?我们堂口的产业多,被冯堂主他们硬抢过去,杀了那么多兄弟,有人拼命去山庄报信,你根本见都不见。”
沈非白记得,的确曾经有个最底层的小弟子求见。
不是他故意不见,他掌管整个山庄,还要专心练武,每天有很多事务打理,并不是李堂主说的什么都不管,怎么会知道不起眼的小弟子有大事禀报。
底层人物是没有资格直接面见庄主的,这是规矩。
“我按规矩办事,无意间酿成祸患,是我的错……我道歉,可即便如此,你怎么就能直接背叛?”
李堂主气得呼吸急促了一阵。
庄主无意犯错,他的兄弟只能忍气吞声,白白死在自己人手里?
“不止如此!”
李堂主的鞭子在沈非白身上又抽了两下,解了气接着说:“谢公子来了,一来就发现账目有问题,亲自派人调查,给我枉死的兄弟们主持公道!”
“谢公子的大恩大德,我不以为报,他要杀冯堂主给我的兄弟报仇,你不问缘由就把人放了!谢公子无奈给了我一大笔钱,抚恤死去兄弟的家属。”
“你还说什么,自己人不应该自相残杀,无论是谁,就算犯了错,也应该有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我死了的兄弟哪里还有机会!”
鞭子接二连三狠狠打在沈非白身上,没有真气护体,他感到的疼痛钻心蚀骨。
然而他把牙咬出了血,满身冷汗流进伤口,蛰疼像无数根针刺进身体,还是在拼命忍耐,绝对不肯对人示弱。
放了那个冯堂主,他的确没有多问一句内情,既然造成了以前的手下因此恨他,那这些鞭子他都认了。
想想惨死的兄弟,李堂主看他不认输的样子,心里更加来气,不手软地继续鞭打。
突然一个黑衣少年把牢门被推开。
谢棠随即走进来,夺过李堂主手里的鞭子,广袖一拂,如一片淡云飘落,把李堂主打飞出去,吐出了一口血。
“沈庄主毕竟曾经是你的旧主,你怎能如此对待?给他一个院落安置,我不想看到有人背主之后如此放肆,毕竟我也不希望背部下背叛。”
沈非白怔怔看着谢棠表情冷漠的脸,那双眼睛凌厉的时候像刀,温柔的时候像春水。
现在,他的心却又热了起来,似乎从谢棠轻蔑的目光里看到了深藏在眼底的同情。
谢棠扫了沈非白一眼,转身离开。
地牢外,谢棠让叶慎取来一百两银票,亲自放在李堂主手上。
“这是今天给你的补偿,医药费另外由我出,辛苦李堂主了,回去养伤吧。”谢棠亲切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下手有些重,你不要介意。”
李堂主被打到吐血,还嘿嘿地笑着,一点没有介意:“公子以后有这种活,尽管来找属下,我不要钱都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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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武侠反派(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