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柳此人,冷心冷情,能利用一切可用之物,一切可利用之人,从不轻易给出承诺,但偏偏又极守诺言。
他年少经逢大变,受尽人间冷暖,唯有谷震不顾自身危险收留他,待他如自家子侄,教导爱护。
他虽从不言语,心中却一直铭记,甚至对谷家子弟也多有宽容放过,于是在知晓真相后才如此震怒。
谷冬笑不知怎地回忆起了书上的内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正想着,手下的身体却抖得更加厉害,她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待发现不对,温柳已经咬紧牙关闭过气去。
“温柳!”
她大惊失色,正想扶住他,没想到却被人反扑过来压制住,两只手冷硬如铁般掐上了她的喉咙。
谷冬笑瞬间透不过气来,拼命挣扎也敌不过他的力气,只能艰难地挤出几个破碎的句子,“温柳,你松开……”
冰凉的手指停了停,复又收紧,少年水墨眸子凝成一片没有光亮的浓黑,仿佛失去了所有焦点。
也不知过了多久,温柳终于放开了她,谷冬笑连滚带爬地从他身下离开,连哭都忘了怎么哭。
温柳渐渐回神,揉着眉心看了她一眼,“……我刚失控了。”
“怎么回事……”
谷冬笑惊魂未定。
温柳脸色难看,从怀里掏出一瓶药服下,“这毒名为炼心,容易让人产生幻觉,不是杀人就是自杀,需得挨到第五日才会没事。”
还要到第五日?
谷冬笑被吓到,刚刚那一下就差点要了她的命,这接下来的漫长五天,该怎么渡过?
“……你先走吧。”
也不知道静了多久,温柳终于道,“我如今这情况照应不了你,等毒性散去再与你会和。”
谷冬笑犹豫,却见他清清冷冷看着她,“这不是你一直希望的吗?”
是那个谷冬笑希望的……
她抿了抿唇,到底不敢一个人到处乱跑,于是小小声问,“……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怎么?难不成你还想帮我?””
温柳诧异挑眉。
当然要帮啊……
这位大爷记仇可是一等一,他和原主的关系已经差到了极点,还不趁着现在多刷点印象分,日后至少不要死了还被人挖坟抛尸。
“我不走。”
谷冬笑吞了吞口水,“要怎么样才可以帮你,你直说好了。”
“你当真不走?”
温柳眼神古怪。
她不能走。
谷冬笑鼓足勇气点头,却见温柳皱眉表示怀疑,“你不是很讨厌我的吗?为什么要留下来?”
“我,我不能看着你死啊……”
谷冬笑弱弱道,“你不是说这毒不杀人就自杀吗?万一我走了,你出事怎么办?”
“……你怕我死?”
温柳定定看了她许久,终于垂下眼道,“我接下来治伤会很麻烦,你如果受不了的话……”
“没关系,我会忍住的!”
谷冬笑保证道,“你要我做什么就直接说。”
温柳眼中浮起一抹笑意,很快又掩了下去,“……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谷冬笑点头,“嗯!”
“那好。”
温柳悠悠道,“我让你帮,如果你半途而废,我就当你欺骗了我。”
谷冬笑打了个寒颤,觉得自己仿佛做错了什么。
很快,她就知道了自己到底要做什么。
然后就开始后悔。
她当初为什么不问清楚再逞能!!
大魔王好不容易良心发现一次,她却偏偏胆小不敢走!!
真是自作自受。
她内心几乎快要崩溃抓狂,一边还得用棍子挑起那条黑白相间的毒蛇递过去,即使已经不是第一次,却还是看得汗毛直竖。
“今天有了这一条就差不多了。”
温柳懒洋洋地伸手将蛇抓住,明明是一副极可怖的画面,由他做来却有一副奇异的美感,原本扭动的长虫温驯的伏下,甚至被他划开肚皮都未曾有半点挣扎。
无论多少次也不能习惯,谷冬笑别过眼,忍住了胸口涌上的恶心感,尽量当自己不存在。
温柳轻笑着咬上那条银环蛇的苦胆,看着那边背对着他的丫头突然有了个邪恶念头。
“喂,你也过来喝点蛇血。”
他唤着谷冬笑,果然见那丫头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蹿上老远,一边疯狂摇头,“不用了,你自己喝吧!”
“可是你沾过我的血,身上也带了毒,虽然很微弱……”
温柳顿了顿,看见她的神色果然已经开始犹豫。
“会,会死吗?”
谷冬笑迟疑地一步一步挪了过来。
“会。”
温柳点头,伸手把手中的蛇尸递过去,“快点,死透了就没效果了。”
谷冬笑苦着脸不敢接,又害怕真的中毒,最后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要拿,温柳却一甩手将蛇扔了出去。
“已经死透了。”
他拍了拍她头安慰,“别怕,反正人都是要死的。”
“只是……”
见她吓得小脸发白,温柳才心满意足地笑道,“你至少还能活几十年,这蛇血起的作用也不怎么大。”
他!又!捉!弄!她!
谷冬笑气的直瞪眼,温柳却笑出声来,心情都好上许多,一边还要闲闲道,“怎么,生气了?”
“没,没有。”
谷冬笑忍气吞声,温柳揉了揉她脑袋,“这才乖,多给我找点毒物,我就不会毒发杀你。”
谷冬笑都快哭出来了,可除了忍着也没有其他办法。
好在吓归吓,除了第一次失控外,温柳后面都很正常,安然无恙地渡过了那几天。
然后两人到最近的城镇变卖了马匹,改走了水道,搭乘了一趟运粮上京的货船。
谷冬笑没有坐过古代的船,每日里都兴致勃勃地趴在甲板上看沿途的风景,偶尔船工停下来取被网住的鱼,她就凑过去看得津津有味。
温柳极讨厌鱼的味道,宁愿就着白水吃干馍馍,若是谷冬笑喝了鱼汤回来,就会被他拧出去吹风,直到味道散尽了才准进来。
这一日谷冬笑又在外面吹风,忽然听到一阵奇怪的悉悉索索声,跟着温柳的这段日子她也练出了警觉性,下意识躲在了一个货柜后面,听得外面有人说道。
“药已经都下了,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再等等,等大姐的船靠过来。”
外面安静了下来,谷冬笑偷偷瞄了一眼,那两人正好站在甲板回船舱的口子边,若她要过去,势必会惊动他们。
又过了一会儿,果然有人从旁边爬了上来,个个身着黑色劲装,连头脸都给蒙了个扎实。
“大姐。”
先前甲板上两人迎了上去,出乎意料的,被他们称为大姐的人却是个年岁不大的女孩,一开口就是十足的狠辣,“一个活口都不必留。”
谷冬笑心中一惊,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追着自己和温柳而来的那批人,那女孩却又道,“等等,这里好像有人!”
她吓得赶紧收回了视线,外面的脚步声却逐渐往这边靠近,她哆嗦着取出温柳给她的药粉,心里盘算着这一下大概能放倒几个?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近,就在她准备不管不顾把药粉撒出去时,温柳的声音却懒洋洋响起,“喂,你们找谁呢?”
那女孩回头看去,只见月光之下,白衣少年背靠船舱,容貌昳丽,姿态风流,竟是她从未见过的出色人物。
她愣了愣神,但到底知道大事要紧,示意两旁边去将人拿下。
温柳唇边噙笑,看着那两个蒙面汉子凶恶地扑了过来,却没近身就栽倒了下去,然后才慢悠悠道,“你们要发财就去找别的船,我这里可耽误不得。”
那女孩知道这回碰到了个硬点子,可是那人要的东西却在这船上,需得找到才能去换爹爹的解药,她想了想,把心一横,“都给我上!”
温柳面色一凝,没想到她这么不识好歹,当下也不再客气,扬手洒出一片毒雾来。
那些人纷纷掩鼻,然而那毒雾却如影随形,附上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肉,很快就有一种奇痒从心底传来,抓得皮开肉绽,血流满面都不能减轻半分。
“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女孩的声音都在抖,却还强撑着不肯认输,她突然眼前一亮,飞快地转身冲到后面,将毫无防备的谷冬笑一把抓了出来。
“解药!”
她用刀子抵住谷冬笑的脖子,威胁道,“不然我就杀了她。”
温柳看了谷冬笑一眼,神情淡漠,“要解药可以,你们怎么上来的就怎么下去。”
“不行!”
那女孩的刀子抵了抵,刺破了谷冬笑的肌肤,“我最多放你们两个走!”
想了想,她又给自己仗势,“你想救下这一船人根本不可能,我们只是打前锋,半里外围了徐家寨几百号人,若是我们栽了,他们就会一齐冲上来。”
“徐家寨?”
温柳皱眉,这只是一艘普通的货船,怎么会惹上南北运河最大的水匪头子?莫不是冲着他们来的?
他想着,不动声色地问道,“你们要找人,还是找东西?”
“跟你没关系!”
那女孩恶狠狠道,“你只要交出解药,我自然会放人并安排船送你们走。”
温柳想了想,痛快点头,“行,我给解药,你放人。”
他说着当真丢了一瓶药过去,那女孩见自己手下服了药的确不再抓挠,于是松开谷冬笑并推了一把,“过去!”
谷冬笑脖子有些刺痛,但也不敢去摸,小心的越过那些人朝温柳走去,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她快接近温柳时,那女孩却突然一挥手,“全给我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