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
微小的破空声没入黑暗,城楼上的男人将弓丢给旁边的侍从,也不管那支箭到底落到了哪里。
“大人,要继续追吗?”
城防官讨好地送上披风,他抬眼看了一下,唇边勾起一抹奇怪的笑,“既然跑了,就让他歇一歇吧,养足精神才能继续玩下去啊!”
“这……”
那城防官没有听懂,尴尬地笑了笑,但那笑突然扭曲起来,将整张脸都僵成了可怖的鬼面,然后直直往后倒了过去。
“脏了。”
男人嫌恶地看了一眼还被紧紧抓住的披风,抬脚跨了过去。
……
“……温柳。”
“温柳,你还好吗?”
身后已经许久没有出声,谷冬笑刚转头,少年整个人的重量就完全地压了下来。
“温柳!”
谷冬笑有些害怕,她不知道他们到了哪里,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身下的马儿已经从疾驰中放慢速度,最终停在某处不再向前。
周围一片漆黑,只隐约可见树丛的阴影,今夜无月,几粒星子散布在夜空,像一双双隐约窥视大地的眼睛。
谷冬笑握紧缰绳,她能感觉到身后人的体温在逐渐变凉,这让她更加害怕,也开始后悔自己要留下来的那个提议。
但此时后悔早已晚了,她尝试着勒住马,然后以一种狼狈的方式爬了下去。
温柳失去支撑完全趴在了马上,背后插着的长羽箭在暗夜里显得触目惊心,谷冬笑盯了片刻,又往四处寻了寻,最后摸索着把马栓到了一颗大树上。
她真的很害怕。
谷冬笑咬唇,只是情况已经不能更糟糕,她再害怕也得先一个人去寻些干树枝来生火,黑夜里的火堆可以带来光明与温暖,还可以保护他们不会被猛兽伤害。
“你千万不要死……”
她小声地对着马背上的少年说道,然后鼓起了最大的勇气往林子里去,周围树木的阴影看上去像奇奇怪怪的生物,仿佛下一刻就能将她整个吞下。
为了转移注意力,也为了壮胆,她开始轻声唱起歌来,待好不容易强撑着收集了一堆树枝,谷冬笑几乎是逃也似的一路跑到了温柳那里。
火堆终于顺利的燃了起来,明亮和温暖驱散了黑夜的恐惧,这让她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我要扶你下来了哦。”
谷冬笑拖着马背上的少年用力,但到底高估了自己的力气,一瞬间整个人都被猛地带着撞到了地面,疼得嘶哑咧嘴。
好在温柳压在了她的身上,似乎没有伤上加伤,虽然人依然没有醒来。
好不容易把人拖到火堆旁,谷冬笑看着他背上的长箭发愁,即使不懂医理,她也知道有些东西不能乱拔,万一流血不止那就糟了。
可温柳的脸色实在难看,似乎还中了毒,这带毒的箭头一直留在体内会不会也不太好?
“……我该怎么办啊?”
她推了推人事不知的少年,小声道,“温柳,醒醒,你得教教我该怎么办……”
少年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死了一般,谷冬笑有些害怕地伸指去探他的呼吸,眼泪不要钱似的掉了下来。
纵使他再讨厌自己,但在这个陌生奇怪的世界里,她不得不承认,此刻他是她唯一可以依赖依靠的人。
“……吵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哭声起了效果,温柳终于睁开眼,声气微弱,“除了哭,你就……不能做点有用的事情吗?”
“那,我要做什么?”
谷冬笑擦掉了眼泪,乖乖问道。
温柳叹了口气,挣扎着坐起身示意,“先把我背上的包袱拿下来,小心点,箭头……射穿了它。”
谷冬笑连忙点头,小心翼翼地帮忙取下那个包袱,幸好它挡了一挡,温柳后背的箭头似乎并没有嵌入太深,她犹豫地看着那箭支,小声问道,“要拔吗?”
“先拿出那个黑色的药瓶。”
温柳疼得满脸是汗,即使她的动作再轻,还是免不了撞到箭杆引动伤口,可是那箭头似乎是特质的,淬了毒,绝对不能在体内久留。
“然后呢?”
谷冬笑把药瓶拿给他看,温柳吸了口气,“然后是拔箭……”话还没落音,背上就猛地一痛,几乎让他差点没喊出来。
她大概是要报自己捏断她腿的仇。
好不容易才从那剧痛中缓过来,温柳面无表情地抬眼,那罪魁祸首却还在问,“接下来呢?”
“……撕开衣服,倒上药粉。”
他咬牙把话补充完,虽然顺序错了一点,至少该庆幸她没有往里面刺?
谷冬笑没有想太多,伸手过去把被箭破开的衣服口子撕开,不断流出的血液浸透了双手,那感觉太过古怪不舒服,这让她忍不住赶紧把药粉倒进去,匆匆问道,“这样好了吗?”
然而温柳又一次昏了过去,没有人回答她。
火堆噼噼啪啪响着,温柳的伤口看得她有些心慌,谷冬笑记起以往电视剧里面的操作,翻出下裙里面干净的部分,想要撕开给他包扎伤口。
却发现这布料质量太好,她根本撕,不,动。
没办法,她干脆直接一把压在他的伤口上,免得那些血会将所有药粉带走。
“……你千万不要死啊。”
谷冬笑看着他发呆,火光下,少年的面容苍白秀致,唯有唇角微微翘起,不笑也自带三分笑意。
这比平日里的他要让人觉得亲近多了,半点也不像日后那个残忍可怕的毒药师。
一个人,到底要经历什么?才会变成那个样子……
书中只是一笔带过,如今却成为了她眼前的真实。
天快亮的时候,温柳醒了。
失血过多让他身上有些冷,但怀里的一团什么东西却很暖和,他低头看了看,对上一张满面血迹灰尘的小脸,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
似乎是感觉到了清晨的寒气,她往自己的怀里缩了缩,神情十分舒适放松,看得他心头恶起,忍不住将手塞进了她的脖子里。
“嘶——”
谷冬笑被那刺骨冰寒给激得醒来,睁眼却笑了起来,“温柳,你醒啦?”
“嗯。”
温柳收回手,推了推她,“走开,挤到我了。”
“哦。”
谷冬笑爬起身,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大概是火堆熄了,觉得有点冷……”
“你去把火再生起来。”
温柳不想再听她啰嗦,“然后去找些干净的水来。”
“好。”
谷冬笑听话的按他的要求办好,温柳却皱眉,“你就不能自己也清理一下吗?”
忘记这位老兄有洁癖了。
谷冬笑吐舌,不过的确身上也不太舒服,到处都是血迹和灰土,她干脆到水边脱掉外衣洗干净后才回来。
温柳正半靠在树边研究那箭头,听到声音抬头,见小丫头一身白色里衣走了过来,黑发湿哒哒的垂在胸前,蜿蜒出半透明的印迹,隐约透出里面的芙蓉图案来。
偏她的眼睛又大又圆,无辜的看过来,丝毫不知自己在外男面前这样是有多不合适。
眼不见为净。
温柳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却被一团伸过来的白布给弄得一怔,抬眼只见她讨好地来笑道,“温柳,你要不要也擦一擦?”
他看了一眼那团奇怪白布,深吸了一口气,“……你刚用这个洗的?”
“是啊!”
谷冬笑道,“这个正好被箭弄坏了,所以就撕开用了。”
“……你到哪里寻的这个?”
“你那个包袱里。”
谷冬笑一边说着一边觉得后怕,“幸好有包袱挡了一挡,对了,我还撕了些布条,等下可以用来帮你包扎。”
那,可是他的底裤。
温柳咬牙,额头青筋直跳,好吧!就当这位大小姐没见过男人的底裤好了,可是那毕竟是他的东西,都不知道要避嫌吗?
“……温柳,你擦不擦?”
谷冬笑还要再问,温柳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抢过她手里的布团就往自己脸上擦去,仿佛跟它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不就是两件衣服嘛……
谷冬笑一脸无辜,蹲下来用棍子拨着火堆,她也没有办法啊!完好的衣服她根本撕不开,反正坏的也不能再穿,还不如废物利用嘛!
暗自吐槽了一会儿,到底抵不住肚子饿,她起身道,“我去那边林子里转转。”看看有什么能吃的。
温柳却一把抓住了她,眼里杀气四溢,“……又想跑?”
“不跑不跑,我能跑哪里去啊!”
谷冬笑连忙解释,“我就是去找点吃的。”
温柳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终于放手,谷冬笑松了一口气,快走几步下意识回头,却对上他追过来的视线。
“……还不快去?”
“就去就去。”
她一路小跑进了林子里才轻吁口气,刚才的温柳真的好可怕……
想起原主那几次作死的逃跑经历,她默了。
周围静悄悄的,林子的那头隐约有着亮光,从那边出去不会被人发现,温柳也没有力气追,眼下正是逃跑的最佳机会啊……
谷冬笑叹了口气,有些可惜的摇了摇头,然后赶紧去找能吃的食物来。
垂头丧气地打道回府,温柳对她的一无所获早有所料,吩咐道,“替我把伤口裹好。”
“哦。”
谷冬笑拿起那堆她加工过的布条,按照温柳的指示把伤口缠好,上了药的伤口隐隐发黑,透着一副难闻的腐臭味。
“……这药真的有效吗?”
她有些怀疑。
“没有。”
温柳很是淡定,“这毒只能靠自己熬过去。”
“熬不过去……”
“就死了。”
温柳看了谷冬笑一眼,面无表情,“不过你放心,在那之前,我一定会先将你送到荣国公府。”
“因为,那是我对谷庄主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