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如隔世,当我的眼睛对上任唱凯的眼睛时。
他迅速把头转向身边的何禾粒。
而我迅速把头转向身边的柯向宇。
来参加任唱凯生日聚会的人里头有那次在火锅店跟我拍大合照的人。
大家都很默契地没提柯向宇生病的事,但又关注着柯向宇。
他们打趣我们俩,说柯向宇对我蓄谋已久。
柯向宇一手把我护到身后,一手挥着打断他们,“别借着看我的名义偷看我媳妇儿啊。去看凯子,今天是他的生日。”
任唱凯接过话茬,“对,你们都看我,看我。”
何禾粒在一旁笑地嫣然。
她以往总是涂淡色的口红,显得整个人温婉秀丽。她属于越看越好看的耐看型美人。今晚她选了大红的唇妆,画了根根分明的野生眉,给人特别强烈的视觉冲击感。
我偷偷瞧何禾粒,看她气色,应该休养得不错。
落座的时候,我发现旁边就是何禾粒。
我不知道她知不知道我和任唱凯好过。我没做错什么,可我还是心虚。
柯向宇总能敏锐地洞察到我的不安,他在桌底下握了握我的手。
何禾粒应该是被蒙在鼓里的,要不然她不会对我这么平和吧。
后来我才知道,是我把人想小气了。何禾粒病情稳定后,任唱凯便把我们的事一五一十告诉她了。那时候,我已经和柯向宇办完婚礼了,而他们在试着重新开始。
“你最近看起来不错。”何禾粒一脸无害地对着我笑。
我确认过了,这就是很纯粹的笑,不掺杂任何演的成分。在微表情分辨上,我是颇有经验的。
我点头,“是不错。我运气很好,总不用做家务,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你呢?还好吗?”
何禾粒笑了笑,“嗯,病了一段时间,不过好差不多了。”
我是要继续问她得了什么病吗?好像正常是要问一问的。那我该问吗?
柯向宇又来救我了。他往我碟子里夹了一块炸鱼,“你快尝尝。这鱼的骨头也能吃,油一炸,又嘎嘣脆又香的。”
我赶紧埋头吃起鱼来。
末了,果盘上来了。
两个果盘,一个盘子里的水果被摆成鸟的形状,一个盘子里的水果被摆成鱼的形状。
我和任唱凯在海边玩的时候,我跟他说海鸟与鱼相爱只是一场意外。他回我说所有的相遇相爱都是老天安排命中注定,宇宙自有运行逻辑。听完后我开心地说那我们也是名正言顺的命中注定啦。
和任唱凯之间的种种,我从未与柯向宇提及。直觉告诉我,何禾粒也不知道海鸟与鱼的故事。
任唱凯,你过分了,你怎么在此时此地惹我哭呢?
在眼泪掉下来之前,我去了洗手间。
我坐在马桶盖上,平复心情。好在我控制住了眼泪,要不然妆都没法补,我只带了口红,没带粉底睫毛膏那些。
我蹑手蹑脚地出了洗手间,很怕任唱凯会出现在眼前。
还好,他并没头脑发热,我顺利地回到了座位上。
柯向宇贴心地给我留了我爱吃的水果。
他们吆喝着去KTV再来第二场。
如今的柯向宇可经不起这么折腾。他拉着我走的时候,一群男人在后面吹口哨。
我忍不住回头看了,看任唱凯所在的方向——他低头看手机,在所有人都看着我和柯向宇时。
我现在车技好了不少,因为和柯向宇在一起后,我常开车。
来的时候,我稳定发挥。回的时候,我追尾了。今天的这辆车正是我上次追尾时开的那辆车。还好,不严重。
“我驾驶技术还是菜。”我心里挺乱的,能开好车才怪,可我不能把实话说出来。
柯向宇心里跟明镜似的,但也是看破不说破。他摸着我的头,“我说什么来着,凡事不要反省自己,多找他人的问题。是这车不行,明天就把它处理了。”
我穷但我一直觉得车只是代步工具,无所谓品牌。我一向不关注车的品牌和价位,跟我没什么关系。我买不起,或者暂时买不起任何四轮车。这会儿,我在网上扒拉着被我坑害的这辆车是什么价位……
参考价:58~78万。
我两眼一黑。
我抓住柯向宇的手,“这车你别卖啊,我都撞习惯了。别的车我开着再撞,还得花时间适应。”
柯向宇眨巴眨巴眼,大概觉得我说得有道理。他说:“也对。你以后开车,都得让我……让人跟着。记住了啊。”
以后……让我……让人……
我鼻子一酸。我只要开车,就载着柯向宇,我们一起去医院,一起去商超,一起回他父母那里,一起去新鲜地方散步散心。
如果他人不在了,我也没什么地方需要开车去了。
任唱凯的生日这天,我把柯向宇的车又给撞了。我还哭了两次鼻子,轻轻的。
第二天,地下车库里,柯向宇的车位上,停着一辆锃光的新车。
我是有点生气的,再怎么有钱也不能这么败啊。“你还是把那车卖了?”
柯向宇赶紧摇头,“没卖,去修了。”
“哦。”没卖就好,我寻思着。“昨天那个,蹭地也不怎么严重,不用修也可以。”就是有些小刮痕小变形,完全不影响使用。
“这个我可不能听你的。”柯向宇一票否决,“配你的东西,都得漂漂亮亮的。”
眼前这新车也漂亮,可我真的有点不敢下手——好好的车,别又栽我手里……
“这车多少?”从今天开始,关心车价!
“不到20。”
我对他发出怀疑的目光。“真的?”
“真的。再贵点的我怕你不开。”“求信任”三字写在了柯向宇的脸上。
我点了点头,“那也挺贵的。以后买房买车这种大事,得跟我商量。你看谁家两口子买房买车不一起合计?”
柯向宇搂过我的肩膀,“听你的。”
对了,柯向宇从来没喊我老婆妻子之类,就昨天在任唱凯的生日聚会上,他喊了我媳妇儿。我也不喊他老公先生之类,但我会说谁家两口子/人家夫妻这种。
悬得高高的吊瓶里的液体顺着细长透明的软管流入柯向宇的身体。
主治医生主张手术治疗,大概率上会比目前的保守治疗效果要好。可柯向宇不同意。
他做什么决定,我觉得都是对的——那是他的身体。
没想到在这里还可以碰到任唱凯和何禾粒。
我从柯向宇的主治医生的办公室出来,恰好碰上了他们。
这一层来的全是重病患者,所以这一层的氛围是有几分肃穆的。无论做什么,大家都很自觉得轻。
“你们?”我轻声询问。
何禾粒看了眼任唱凯,“能说吗?”
“我说吧。”任唱凯看向我,眼神里五味杂陈。“我妈肺癌晚期。”
哦,我想起来了,小说中也是这么写的:在任唱凯妈妈确诊肺癌之后,他们定下了婚期。
哦,看样子,他们要结婚了。
我的心钝痛。我有一瞬间的失神,肯定是任唱凯的男主光环太盛了,我才这么情不知所起。我不想这样,见着他就跟打开什么开关似的。
“晶晶。”何禾粒柔声唤了我一声。
我回过神来,抱歉地抿了抿嘴,“哦,我就是刚想起了我老公那会儿。”我扯谎。
听到我口中的“老公”时,他们明显神情一滞,旋即恢复。
“我常过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们尽管开口。”我能说的客套话也只有这个。
任唱凯没应我,而是扭头看着何禾粒,“我们看看向宇。”
一人出去,三人回来。
柯向宇得知任唱凯妈妈也确诊癌症后,沉默了。他没法用说谎的方式去安慰眼前的人。
我明白,我们旁观者只知道这病令人痛苦,而病人才是真正的亲历者,他们身心遭受到的痛苦,我们无法想象。
任唱凯和何禾粒也没问柯向宇恢复得怎么样。
那些例行公事般的敷衍的客套的话,在这间病房里,失去社交效果。没人提。
“你们在这,我们先走了。”任唱凯开口。
柯向宇点了点头,“我这也不方便送你们。”
我侧了侧身,“你们慢走啊。”
看着他们的背影,我只想到四个字:这才般配。
我回过身来,看到躺在床上的柯向宇闭了眼。
不想理我?
我还不想理你呢!
柯向宇哪是不想理她。他一直觉得自己自私,抢走了好朋友的女朋友不说,还让人跟自己过这样糟心的日子。可他却不想放手,一点都不想。
新的一天来临,柯向宇还是像往常那样敲我的门。
昨天从医院回来,我们都没怎么说话。
可今天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他还是笑咧咧地跟我道早安。
就没有隔夜仇。
不过,那算什么仇?
“出去玩吗?”
我想了一下,“我不想出去。”现在正值季节交替,忽冷忽热的,我可不想让柯向宇出去“大冒险”。
“那我们去商场。换季了,给你买些衣服。”
我再次拒绝,“我网上买就行了。”
“赶紧起来吃饭去商场。”柯向宇冲我不满地撅了下巴,“什么网上买?”
嗯,他有这个助振兴实体经济的条件,而我有跟在他屁股后面的条件。主要是拒绝不了。
生日聚会上见了,医院里头见了,这怎么在商场里还能碰到他?
我心里念叨,都说不出来非要出来。
何禾粒笑着跟我们打招呼,“出来买衣服呢?”
刚进商场不到一刻钟,我就被逼着拿下小两千的外套一件。这会儿,时装袋正沉甸甸地挂在我手上。
柯向宇笑着点头,“嗯,换季了,给晶晶买点衣服。”
和任唱凯在一起的时候,任唱凯也给我买了不少衣服,不过都是夏装。
我还记得,我每试一套衣服,他都夸我,不重样地夸。最后没词儿了,他都在网上搜词夸我。
那些嘻嘻哈哈的画面如高清电影在我脑海中放映。我想,肯定是因为这些记忆还挺新的,时间久了,一切都会变模糊的。
不得不承认,和他在一起的时光,于我而言,真的太快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