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之被许久未曾感受的饥饿感唤醒。
“哟,醒啦。”邻床的大婶咔嚓咔嚓不断啃着苹果。
裴之此时脑子一片空白,看着淡绿色的墙壁,房内摆放着数张铁制病床,床与床之间用布帘隔开,明显不符合他的时代,像极了上世纪的产物。
病房内很安静,只有邻床的大婶和裴之二人,裴之的视线忍不住停留在妇女手中的苹果上,明明自己什么水果没吃过,如今却下意识对着苹果咽了咽口水。
见裴之一直盯着手中的苹果,李梅侧过身继续啃,这可是大儿子孝敬自己,特意找人换的,一个逃避下乡的毛头小子可不能吃。
看着大婶的动作,裴之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扯出笑脸,刚准备出声询问眼前的大婶,脑中就传来剧痛。
砰
裴之脸色苍白,又晕倒回床上。
李梅啃着苹果的嘴僵住,不是吧,这么馋,不就是没给他苹果吗,就馋晕过去了。
再次睁眼时裴之眼前是一张放大的胖脸,眼角的细纹彰示着年龄不小。
裴之被吓得往后倒。
见人醒了,李梅满脸挤笑,把准备好的苹果塞到裴之手中边谴责道:“小伙子也忒小气了吧,不就是不给你苹果嘛,至于气晕吗?”
裴之还来不及整理脑子的记忆,就被眼前大婶的动作整懵了。
呆愣愣的保持着握苹果的姿势。
“咕~咕~”肚子因三天滴水未进,此时发出抗议的响声。
被胃中的饥饿感焦灼着,裴之没做思考,大口吃着手中的苹果,三两下,只剩下干净的不能再干净的苹果核。
旁边的李梅看得痛惜,这么珍贵的东西,怎么能这么胡乱两口就吃完了呢。
一把从裴之手中拿过剩下的核,拿布包好,准备带回去试试能不能种。
勉强填了底,裴之终于有时间思考眼前的事,郑重道谢,
“婶子,谢谢你的苹果,我现在没钱,等我回去给你钱。”
还从未见人如此阵仗道谢的,李梅有些局促的摆摆手,“没事,一个苹果而已,尽管吃就是。”
裴之看了眼她仔细放好苹果核的动作,低垂眼眸,没继续说什么。
“小伙子哟,以后可不能为了不下乡绝食啊,这可是思想有问题啊。”
见一个壮小伙,饿得脸色发白,李梅苦口婆心的说着。
听到这话,裴之一愣,问道:“是谁说我是为了下乡的事的?”
“你爸妈呀,哎哟两老口也不容易,让你下乡也是没办法的事。”
裴之刚刚脑中的剧痛是原身的十几年的记忆传来,说起来,原身虽比自己幸运,不是孤儿,但从小和孤儿也快没差别了。
上有大哥倍受父母重视,下有小妹也是疼爱着。
只有原身这个老二,被忽略的彻底,家里所有家务都是原身的,大哥和小妹是滴点不沾,但凡有什么好吃的,也轮不上原身。
这些原身都忍了,只是这次原身本靠着自己的努力考上机械厂,却被父母偷偷报了下乡,想瞒着原身把名额留给小妹,至于大哥,他们早就掏光家底为他买了份工作。
所以原身忍了十几年的委屈彻底爆发,想靠绝食来反抗父母,却想不到只剩下一句不愿意下乡的污蔑。
等等!
裴之突然想到,原身绝食三天,那明天不就是名额正式公布的日子了,想到这里他坐不住,掀开被子就准备往家冲,只留下一句
“婶子,我有急事,苹果我下次还你!”就消失在李梅眼前。
等裴之气喘吁吁跑回家时,此时屋内寂静一片。
裴之环顾一下,被砖头简单搭砌的三间房,明明可以兄弟一间,却因为大哥想要一个人一间,就让原身睡了十几年的客厅。
而原身的床不过是两个长凳,就连被子也薄的不像样。
裴之忍下对原身遭遇的愤怒。
踹开锁着的卧室,四处翻找。
不多时,裴之在床缝间找到户口本。
工作登记是需要提供户口本的。
拿到户口本,裴之悬着的心放下半截,拿着户口本走到橱柜,把往日里留给大哥小妹的煮鸡蛋全吃了,又把剩下的桃酥也囫囵吞下。
裴之□□噎的猛捶胸口,原本苍白的面庞也被涨红。
呼~
总算咽下去了,刚刚的苹果早在跑回来的路上消耗完了。
抬头看了眼时钟,两点四十分,距离下班还有三小时,裴之默默算了算,心中稳妥,够了。
走在路上,裴之还有闲心欣赏这个时代的风景,街道两旁的墙壁上刷着红色标语,内“上山下乡光荣全家”“自力更生,艰苦奋斗”。
偶有穿着深色中山装或格子衬衫的男女骑着自行车穿行。
没多久,裴之来到一栋筒子楼,走到一户门前,轻敲门。
“裴之?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
沈拓瞧见裴之一脸惊讶,上学时裴之就是个透明人,沈拓也不过是知道有这么个人罢了。
“进去说?”
“是谁啊?小拓,怎么一直站门口。”
见自家孙子在门口站定许久,沈奶奶疑惑的走过来。
“沈奶奶好。”
“嗯,好,你是?”
裴之一脸郑重道:“能进去说吗?”
裴之坐在木椅上,简单阐述了自己的来意,面上还是平静一片。
坐在他对面的两人确实满脸激动,沈拓激动的晃了晃自己奶奶的胳膊,满脸迫切。
他没想到得裴之来是想把机械厂的名额卖给自己。当初他也参加了机械厂的考试,可惜没考上。他家就一直在打听有谁卖工作,没想到裴之居然考上了。
沈奶奶好歹活了这么多年,还能稳住心中的激动,对着孙子道:“小拓,快去把你爸妈叫回来。”
又和蔼的对着裴之解释道:“这事还得和我儿子儿媳商量,放心他们马上回来了。”
裴之点点头,表示理解。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没多久沈拓和父母三人急匆匆回来,还带着急促的喘息。
“三百块,再补五十块各种票,什么票我都要。”
既然人都齐了,裴之表明自己的要求。
虽然三百块是笔巨款,但和半辈子前途相比,似乎并不多了。
所以沈家人很爽快的答应了。
沈奶奶在卧室捣鼓许久,才把平整的一沓钱交到裴之手上。
裴之看着手中那一沓钱,有零有整,每一张都被放置的很平整,又想到原身的家人,不禁为他不值。
“票的话我们一时没有那么多,这样吧,三天后你来找沈拓。”虽然裴之没说卖工作的原因,但想也能猜到不能上他家去。
“行。那走吧,去机械厂。”
既然目的达到,裴之很干脆的和沈家人去机械厂找负责人说明转让名额的事,办完所有手续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
和沈家人告别后,裴之没急着回去,循着原身的记忆往知青办去。
原身从知道被父母报名后就开始绝食,还没来看过下乡的地方。
若是太艰苦,趁着还有时间,裴之想托关系去条件更好点的地方。
山省红旗公社柳木大队?看着名单上的地址,裴之莫名觉得熟悉。
突然,想到自己睡前看过的那篇小说,主角似乎就是这个地方的,难道自己穿书了?
林宿,脑中下意识升起这个名字,他并不是主角,反而是为了男女主爱情默默奉献的炮灰。
裴之对他有种恨铁不成钢,也有怜惜和羡慕,羡慕男主能得到他所有的信任和付出。
林宿幼时丧父丧母,和奶奶相依为命,身边全是觊觎他父母房子的豺狼虎豹,期间男主不过是帮他说过几句好话,就肯为他付出生命,简直傻的可怜,而他临死前也还在期望着能有人真心实意的爱自己。
想到这里,裴之对于莫名其妙来到这里,有了期待感,若是自己顶替男主,护住林宿,也护住他生病的奶奶,他会不会把他的真心捧到自己眼前。
回想了一下书中剧情,书中大部分都在农村描述男女主艰难的爱情,并没有提到过裴之这个人。
原身也叫裴之,若不是自己穿来,难道原身会在这次绝食真的死去?
想到这里,裴之心脏升起一股怨气和难过,是原身的意识。
裴之摸了摸心口,心中默默说了句,放心,我会替你报仇的。
没穿来前,裴之最擅长的就是记仇,但凡得罪过自己的,若是不能当场报复回去,过后裴之也会想尽办法报复回去。
裴之对着工作人员道谢,把册子还回去。
又返回医院,找到那位胖婶子,因为没票,裴之只能估摸着把苹果钱递给婶子。
李梅推辞了一番拗过裴之,笑眯眯的收下了。
“小伙子,你也不像你爸妈说的思想有问题嘛。”
把苹果给裴之,李梅就没想过还能收回,只是没想到裴之居然又跑回来特意给自己送钱。
走出医院,裴之看了眼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上班上学的人都该回家了。
摸了摸口袋中的户口本,开始期待裴家人的反应,裴之下意识战栗,为接下来的事情激动,似乎从自己身份地位越来越高后,就很少有撞到跟前,让自己虐的渣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