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气像是滔天巨浪,以谢斯年为中心,向噬魂兽铺散开去。
噬魂兽感受到了熟悉的妖气,但并没有当作一回事,也没有将谢斯年散出来的妖力放在眼里,直到那股力量如同实质,在它们身上刮去层层皮肉。
噬魂兽外面那层鳞甲坚硬无比,最是能抵挡伤害,可是少年这一下竟然直接将噬魂兽外面那层整片掀开!
噬魂兽发出一声痛极的长啸,不仅台下的人受到了叫声的影响,就连台上的人都面露痛苦。
唯有那少年岿然不动,脸上是深入骨髓的暴戾和杀戮。
噬魂兽一下子疼的跪倒在地,但少年不给它们丝毫喘息的机会,他朝天伸出手臂,向下狠狠一压,暴戾的妖气以一种蛮横的强势态度横冲直撞,一下将附近的噬魂兽扫出好几米远。
离得最近的那只噬魂兽连站都站不起来,倒在地上挣扎不已,伴随着阵阵哀嚎声,浑身血肉模糊,看起来惨烈无比。
妖力裹挟的少年升到了半空,他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杀戮之心,一双眸子彻底变成了红色,只觉得周围所有的声音都离他远去,脑海里唯一残存的印象就是那孩子最后看向他时,那双哀伤的眼睛。
他听不见任何声音,周围所有的颜色全部消失了,他的右手灌注暴烈的妖气,往地下狠狠一掼。
地面被砸出一个大坑,巨大的妖力涌了出去。铺天盖地般的压在了那些噬魂兽身上。噬魂兽承受不住这么强大的妖力,全都抽搐不已,几乎当即毙命。
这少年以一己之力同时杀掉了四只摄魂兽,这件事不论是怎么看都是叫人难以置信的事情。
不过少年并没有到此为止,他的视线扫过了看台上的那一张纸脸。
这时候,看台上的那些人早已不再是一开始的游刃有余和兴致勃勃,每个人的脸上都挂上了惊慌失措的表情,那眼神和场上那些小孩见到噬魂兽的眼神如出一辙。
外围的几个已经手忙脚乱的往外爬,可是门极小,一次只能容纳一个人通过,那几个人争相离开,谁也不让谁,一时间竟然在门边打作一团,竟是一个人也没走脱。
那少年已经缓步来到了看台下面,他稍一抬手,前面的栏杆便立刻灰飞烟灭,他抬起脚尖,一步一步走向那些人。
停在那些因为争夺小门的的人面前,谢斯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
这里面由很多熟悉的面孔,除了经常责罚打骂他们的管事之外,还有一些颐指气使的头目和管家,还有就是以看草芥之人自相残杀为乐的那些权贵。
此刻这些人再也不见平时趾高气扬的模样,一个个鼻涕眼泪横流,跪在地上扒着少年的脚求他放过。
少年嫌脏似的踢开了扒他脚的手,他此刻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妖力侵蚀了他的神智,此刻他更像是一个没有任何理智的怪物。
他一步步踏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些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一抬脚,狠狠踩在了管事的那张胖脸上。
管事的吓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求求你……我求求你放过我……之后我立马滚得远远的……我——啊!”
求饶的话戛然而止,少年猩红的眸子没有一丝感情,妖力灌入右腿,用脚踩断了管事的脖子。
血溅到三尺高,大半落在了少年身上,但因为少年的衣服时黑色的,所以也看不出来。
其他人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一个个鹌鹑似的抱团缩在一起,惊恐的看着少年的,但少年丝毫没有手软。
他手起刀落,一个接一个的还温热的尸体在他面前倒下,直到杀尽所有人才停手。而他脸上丝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表情。
周春和在一边看的心惊胆战。
场景很快再次变化,周围的一切都在倒塌重建。在由混乱无序到重新排列的这段时间里,两个人相顾无言。
周春和心里经历了大起和大落。从谢斯年过往摘出来的这两件事情让周春和更加清晰的了解了谢斯年曾经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虽说之前她也了解一二,但知道和亲眼所见所带来的震撼并不能相提并论,所以周春和心里情绪翻涌,感觉胸口闷闷的,有很多话想说,但都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她在一边小心翼翼的觑着谢斯年的脸色,但谢斯年那双墨色的眸子里一点没有任何情绪。
周春和率先打破沉默:“你……”
只起了个头便又顿住了,周春和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
——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提他身有妖力这件事。
于是再次沉默。
又过了一会儿,周春和才抹了把脸,又开口道:“你那时……疼么?”
没头没脑的一句,谢斯年没有回答。
周春和沉默两秒,又语气轻松的说起另外的事情:“你那时候也喜欢穿这种深色衣服么?看起来你从小到大的打扮都没什么变化呢。”
这次谢斯年终于开了口,声音很平淡:“小时候没那么衣服可以换,黑色衣服耐脏,即便是沾染上什么东西也不会被人看出来。”
这下轮到周春和说不出话了。
她想起了刚刚血溅到少年身上时的场景。
黑色的衣服即使是被染上血什么东西也看不出来,甚至就连血迹也能很好的隐藏。
所以谢斯年从小到大沾染在衣服上的血迹到底有多少,恐怕是周春和想也想不到。
外人看到的只是他如平常的黑衣黑发,可隐藏在黑衣之中的那些污痕若是不洗是谁也不知道的。
两个人似乎已经到了无话可说的境地,幸好这时候周围的场景已经再次变幻完成。
这次的场景又往前推了几年,这时候的少年看着只有**岁,脸上稚气未脱,若不是在这种环境之下,理应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奶团子。可现在少年却显出一种超乎寻常的冷静和成熟,显然是经历的事情太多,已经将他性格中天生的天真和稚嫩磨灭。
不过这次的场景看起来十分平和,不似前两次那么血腥。
是两个年纪相仿的小男孩坐在房间里面,一个是之前那个少年,另一个是同样没有脸,但看一些小习惯和身形是之前从未出现过的小孩。
小男孩躺在了床上,额头上覆盖着毛巾,似乎有些发烧,不过不严重,只不过脸蛋比平时显得更加红润。少年正忙前忙后帮他换毛巾倒水。
那小男孩看着少年,眸中有叹息:“你不必为我做这么多……”
少年手上的动作没停,嘴里道:“之前你替我向管事的掩饰我偷偷离开的事,又给了我一瓶擦伤药……我没什么能给你的,只有这条命能算作报答了,做这些不算什么。”
那小男孩沉默两秒,有些难过的别开了头:“你不该在这里,不该在这种地方。”
少年很轻的说:“我们都不该在这种地方。”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了。
沉默很久,只有洗毛巾时的淅沥水声不断响起。
时间一转,来到了晚上,床上那男孩看起来病情似乎加重了很多,整张脸有种不自然的红,时不时的还会伴随着一阵抽搐。少年守在他身边,有些手足无措。
又换了几条毛巾,男孩还是没有任何变好的趋势,少年咬了咬牙,忽然转身离开了。
周春和跟着他一路跑出去,却发现少年的目的地竟然是管事儿的房间。
管事的这张胖脸周春和还有些印象,刚刚第一个死在少年脚下的就是他。
此刻管事的还不是刚刚那种狼狈的状态,一脸烦躁的打开房门,见来的人是少年,更加烦躁不堪:“你这杂种忽然过来做什么?又闯什么祸了?”
少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请问您能帮我去抓点药吗?小六哥生病了,若是再不去抓药,他很有可能撑不过今晚……”
为了让那管家重视,少年故意把话说的很重。
可谁知道那管家只是趾高气扬的一笑,一巴掌扇在少年脸上:“呸!我当是什么事呢,狗娘养的,这种屁大的事也敢来吵我睡觉。死就死了,那是他活该,还拿药,真当自己多么金贵呢……”
他骂骂咧咧的摔上门,但是很快又打开了,少年以为有希望,周围都有一种欣喜的情绪,可谁知那管家又像是气不过似的对着少年一顿拳打脚踢,直把少年打的直不起腰来才罢休。
关上门时,嘴里还说着不干不净的话。
少年缓了好一会儿,觉得身体好受些了,这才艰难的站起身离开。
那孩子不能离人,少年也不敢离开太久。
这一夜少年都不曾合眼,一直在床边忙前忙后,空闲下来时,便对着窗户祈求神灵相助。
少年的脸上还带着淤青和伤口,周春和离得近,听见少年无意识的呢喃。
少年喃喃的说,他从小就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这一生注定要过这种日子,吃很多苦。可是小六哥不一样,他原本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只是半路被拐来的,在进来之前他也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小心呵护,不该忍受这种生活。
他这一生中,不曾有人给过他什么温暖,只有小六。
虽然小六所给予的,也不过是一瓶普通的药膏。但他也没什么可以偿还的。
在他的认知里面,小六的命比他的重要,所以他可以为了小六献出自己的生命。
周春和听着这孩子气般的话,胸口像是被石头压住了一般难受。
他说自己的生命这样轻,这样的不值一提,可却愿意为了一个仅仅是给予他关怀的人献出自己的生命。
周春和感觉心口有种尖锐的疼,反倒是一边的谢斯年,似乎终于调整过来,一改刚刚低沉的气场,说的话也很像是之前那般无拘无束,只不过没人知道是真的还是装出来的:“这到底是我的过往还是你的?怎么,被我的大公无私感动到了?别看了,这其实没什么,我之前受过的伤不计其数,这点伤……”
“你不该经历这些的,谢斯年。你原本应该有个愉快的童年。这些事不应该被当作玩笑话说出来,即使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周春和的话很低沉,和平常一向欢快跳脱的声音截然相反,谢斯年似乎所感,抬头对上了她的的眼睛。
谢斯年忽然发现周春和的眼眶里面有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