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庆楼到了。”外头响起邓远的声音。
马车恰好在这时停了下来。
南薇语终于从司晏的怀里挣脱出来,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实在是太丢脸了!她不禁在心里哀嚎。
心神恍惚的她下马车时还险些摔了一跤,她气自己功夫不到家还妄想撩拨人,结果成了跳梁小丑,真是悔之不及。
“小姐等等奴婢!”
采月也不知自家小姐是否疯魔了,好似听不见她的呼唤一般。
坐在车厢里的司晏“嗤”的一声笑出来,随即命令邓远驾车离开。
到了琼英楼。
门前街巷围满了卫率军,个个凝眉冷目,手按在刀柄上严阵以待。
卫率军统领武世忠见到穆王的车驾驶来,立即挥手示意两名士兵与自己一同上前接迎。
“见过穆王。”
他十分恭谨地拱手行礼。
司晏微微颔首不言。
“殿下已等候多时,王爷随臣进去吧?”
说罢,武世忠在前引路,司晏紧随其后。
到了园子里,行过雕梁画栋的游廊,穿花拂柳,及至一座高耸入云的楼阁。
门口,王聪笑着走来相迎,与武世忠交接后领着司晏登楼。
耳畔闻听笑声,司晏心中一动,开口问道:“还有谁到了?”
王聪笑着回答,“来的有国舅爷府萧氏兄妹,还有东阳郡王和宜阳县主。”
女子?
司晏微微挑眉,他许久未在京都赴宴,难不成京都现下时兴男女同席作乐了?
他也没多想,上了楼,见了诸人,也不过是互相行礼寒暄。
“你来晚了,可要罚酒三杯。”太子司溶呵呵笑着说道。
他这里话才说完,王聪就会意斟了酒来。
司晏还未作答,萧家小姐萧祜安微笑开口,“腹内空空饮酒不可取,不如等王爷用了饭再饮也不迟。”
她长着一张圆盘脸,眼似春水含情,蛾眉淡扫,穿着茶白色绣红梅褙子,胭脂色襦裙,衬得腰肢盈盈一握。
司晏淡淡的目光自她脸上掠过,在众人将要表示赞同的眼里,持起酒杯一气饮尽杯中酒。
他此举将萧祜安羞臊得面红耳赤,一时呐呐不知如何自处。
“快入席吧!”太子开口打破了僵局。
众人依次入了席,酒过三巡,由太子起头,边吃酒边行酒令。
“如此好时节,孤便以春花秋月来做令。”
说罢,太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情绪高涨,立起身来,环视席上众人缓缓开了口:“踏青时节又逢春,桃花开遍漫山间,未曾秋来纷飞落,故是月里总相逢。”
众人连声道好,又说好些奉承话。
太子谦虚地摆手,执起酒杯朝着司晏微笑颔首,“穆王。”
司晏起身,举杯对饮表示敬意。
待太子仍旧坐好,他才徐徐说道:“臣便以山河日月为题。”
“铁马千重山,黄河铺万里,星日梦归途,残魂宿月中。”
他念诵方毕,众人纷纷赞好。
“献丑了。”司晏举杯敬饮。
“作诗我不在行,就不献丑了。”萧祜安笑着举杯饮下罚酒。
见状,宜阳县主司怀秀笑着开口,“听闻萧妹妹琴弹得极好,不如以琴代诗也未尝不可?”
“那我给诸位弹首曲子吧!”萧祜安盈盈一拜。
丫鬟墨竹立即捧来瑶琴放在长案上。
婉转的琴声自她指间流出,她檀口轻启,唱道:“秋来秋去落红满地,郎君自春去,日夜盼君归,风中雁,卷珠帘,相思红豆朱窗前……”
她唱的是一首《秋词》,歌声悠扬,唱腔婉约,如泣如诉,琴声又如流水潺潺,似落花伶仃,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宴饮至星月高挂,司晏已有醉意,其余人却依旧兴致盎然,他不禁有些纳罕是否自己酒量退步的缘故?
也不知他是有心还是无意,失手打落了酒壶。
“穆王这是醉了?”太子关切地问他。
“殿下恕罪,臣是有些醉了。”司晏起身致歉。
他脚步虚浮,面上酡红,俨然酒意上头之征兆。
“扶穆王去客院歇息。”太子对王聪吩咐。
司晏本要婉拒,又想到太子还未离席他若是先行离去未免失礼,故而遵从。
王聪派两个小太监扶着他下楼去。
到了楼下,邓远紧紧跟在身后。
步过长长的游廊,转了几转才来至一月洞门前,院里种着湘妃竹,风卷过,树枝哗啦啦作响。
“王爷便在此歇息歇息,奴婢这就让人给您煮醒酒汤过来。”
安置好司晏,王聪躬身说道。
司晏点点头。
王聪这才领着两个小太监一同退下,退至门外,却摆手示意二人留下看护。
邓远见此情形也不作声,回转身进去伺候司晏去了。
他默不作声地递水和药丸给司晏。
司晏接了服下,又躺回床榻。
“本王一向千杯不倒,竟不知京都的酒比北朔的更烈。”他哂笑着,语气里似有自嘲之意。
邓远思量了会儿,低声开口道:“属下听闻民间有一种壶,名叫阴阳壶。”
他话里有话,司晏岂会听不懂?
“你退下吧。”
他扫了邓远一眼,邓远会意,拱手退下。
他瞌目凝思,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吱呀”一声从外打开来。
两道婀娜的身影缓缓走入。
及至床前,淡淡的花香扑鼻而来。
司晏睁开眼,见到萧祜安主仆不觉讶然。
“王爷快趁热喝了这醒酒汤吧?”萧祜安端着汤碗走过去。
她玉面飞红,姿态却是落落大方。
“怎敢劳烦萧小姐?”司晏口中说着,手里接过汤碗,鼻尖处闻了闻,方笑着一饮而尽。
“多谢萧小姐。”
“王爷客气了。”萧祜安嫣然含笑。
“殿下已摆驾回宫,王爷若是身上乏力,我和兄长可以送王爷一程。”她又接着说道。
“如此便有劳了。”司晏欣然接受。
若是他没看错,他应承后,萧祜安眼里掠过一丝喜色。
静寂的长街忽而响起阵阵马蹄声,在这夜里显得格外响亮。
街道两旁的屋顶忽闻窸窸窣窣的声响。
司晏掀帘往外望去,蒙面黑衣人的利剑正当空刺来,半道被邓远所阻。
他只是轻挑剑眉,随手放下帘子,依旧坐着瞌目静待。
外头的打斗声愈烈,隐隐传来女子的呼救声。
司晏侧耳倾听,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手掌有节奏地拍了两下。
正在与蒙面人交手的邓远听见了,横剑撤退几步,曲起手指在嘴里吹了个口哨。
不消片刻,几名侍卫赶至,救下了被蒙面人劫持的萧祜安。
“穷寇莫追!”
眼见蒙面人不敌要逃,萧添翼开了口,将要追击的护卫立即顿住。
“安安你没事吧?”他关切地询问妹妹。
萧祜安摇摇头,视线却落在司晏所在的马车上。
萧添翼会意,立即领着妹妹前来。
“多谢王爷救了舍妹。”
司晏语气淡淡,隔着帘子说了句,“萧校尉不必客气。”
萧氏兄妹静等片刻,见他再无二话,只好退下。
刚刚那样凶险的刺杀似乎从未发生过,卡车依旧缓缓行驶。
直至停在了穆王府门前。
目送萧家兄妹的车驾远去,司晏才回转身,正要往府里走去,身后却有劲风袭来。
他回身的同时,宽袖极速甩出,拧成一股劲力向偷袭自己的利剑打去。
背后偷袭之人一招不着,身形回旋,脚踢在门框上,横出一剑又向司晏刺了过去。
司晏边甩袖子边退开,口中嘲笑道:“半载未见,剑法倒是生疏了。”
那人回身站定,却是个二十来岁的男子,菱形脸,高挑的身量,长眉星目,笑眼弯弯,看着温和易亲近。
此人叫杜长宁,是司晏在京都不可多得的一位知交好友。
“你的功夫大有进益,我这辈子怕是骑马也赶不上了。”杜长宁无不扼腕地说道。
“几时到的?”司晏没理会他的恭维,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转身往府里走去。
杜长宁紧跟在他身后,“日落之前入的城,听说太子殿下邀你到琼英楼宴饮,我便悄悄跟了去。”
司晏忽然顿住,回头看他,“这么说,刚刚在街头遇刺,你都瞧见了?”
杜长宁打了个哈哈,以为司晏是在怪他躲着不出手,忙忙解释道:“那不是想给你个英雄救美的机会,所以才没出手嘛!”
司晏“哼哼”两声,一面往花厅走去。
管家亲自奉了茶,随即欠身退下。
“你这次回来,皇帝指定要拿你的婚事做文章。”他一副看好戏流露出来的幸灾乐祸格外欠揍。
司晏唇角轻勾,却不言语。
“你莫不是当真看中了南家小姐?”他不改八卦本心。
司晏淡淡扫了他一眼,呷了一口茶,才悠然地回道:“令妹待字闺中,你我又是至交,不如将令妹许配与我,亲上加亲岂不更好?”
杜长宁梗住,脸上阵青阵红,憋了半晌方咬牙吐出一句,“也可,不过还需我回去问过舍妹。”
他明知道自己的眼下的处境,竟然舍得献出自己的胞妹,司晏不免诧异地挑眉。
“你这做兄长的不厚道。”他不咸不淡地撂下一句话,起身走了出去。
“哎!”杜长宁追着起身,嘴里嘟囔着,“那不是因为你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