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没人说话,大家都被仲觅秋突然爆发出的强大气质所震慑,心里下意识就怂了。而且上头的火气消散后,才意识到自己这么大年纪了居然还在酒吧里打群架,一时间就更不想说话了。
这个时候经理姗姗来迟,大概是这场架开始得猝不及防又结束得很突然,她甚至没赶上趟,来了之后便要先安抚客人,但在场伤得最明显的却是仲觅秋一开始挨的那一巴掌,其他人被掐被揪头发也都是当时疼得厉害,这会儿只看着乱糟糟,而且客人们自己都还心虚着,手忙脚乱把自己捯饬好,倒是变得很好说话。
广寒宫版仲觅秋则不习惯地不停整理这多出来的无处安放的长头发。
广寒宫本人身高一七五,五官漂亮精致。凤眼狭长,抿紧嘴唇看人时常显得凌厉,她又很少有大的表情变化,总让人觉得不好亲近。
广寒宫留短发,又有一张雌雄莫辨的脸,常常会让人第一眼觉得是个长得很惊艳的帅哥,再看却又能看出是个很酷的女孩子来。
广寒宫从来没有留过长发,小时候阿姨照顾不过来,大家都一样留寸头,长大点能自己梳头了她又立志接老和尚的班,恨不得剃光头,现在能留个半遮耳的短发都是怕刺激到老和尚。
整理了两分钟,发现她自己这手指不听使唤,梳头扯得头皮痛,遂放弃,而后冷着脸抱胸站在那儿,看她们你一句对不住,我一句是我不对,企图把这事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毕竟这件事说出去当事人真的很社死。
众人路过她时,一眼看到她脸上通红微肿的巴掌印,不好意思地表达歉意,并说要买酒记她账上。
莉娜则在她身旁低声劝她忍一忍,广仲便从她的话语中知晓了事情的大致情况,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好离谱,我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我竟然还打工!还是服务业!还被迫卷入了修罗场面临扣钱的风险!我是忆苦思甜吗?
就在她沉思时,林蔓瑶捋着头发朝她走过来,一脸担心:“你还好吗?我送你去医院看一下吧?”
广仲冷漠:“不必。”
林蔓瑶不把她的冷脸放心上,反而觉得这样的她更真实更像之前朋友说的高岭之花,之前怕是因为工作才委屈陪笑。
她心疼得直皱眉,伸手就想摸她的脸:“可是你这一巴掌是替我挡的,不去看看我不放心。”
娇小女孩本也觉得是自己打的很不好意思要过来赔偿,一听这人还在这儿拿她当筏子做好人,顿时又生气了,一巴掌把她伸向广仲的手打下来,“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送她去,用不着你,你要真愧疚,你当时躲什么?!”
林蔓瑶自恃成熟稳重,不想在仲觅秋跟前丢脸,便轻声慢语道:“我要是知道啾啾会过来,我根本就不会给你靠近的机会,让你伤到她。”
吵架的时候,在激动的那方看来,这样说话跟阴阳怪气没区别,娇小女孩脸都扭曲了,“妈的,老子最讨厌装逼的人,马后炮谁不会说,我他妈的还说要是知道她过来,我就应该把你拉到厕所里打!”
广仲听得无语,都他妈是什么小太妹行为,真是阿弥陀佛,闲得就去念两遍经文静静心!
发现广仲有冷眼看两人吵的意思,莉娜当即就用胳膊轻轻撞了她一下,小声道:“快去管管,经理还在呢!”
广仲瞄了一眼经理,她正跟在娇小女孩旁边轻声劝说,广仲看她眼里露出怕她们再打一架的担忧,只好上前去,“谢谢二位的好意,但是不用了,保护客人安全也是我的职责所在。”
她淡淡一笑,嘲讽值拉满,“不过你们以后要打的话,我建议去舞台上打。一对一,二对二,我们能给配专门的BGM,还可以让台下观众给你们投票,公平公正公开!”
娇小女孩:“……”
林蔓瑶:“……”
经理的笑脸瞬间裂开,走上前拍了一把广仲的肩,陪着笑对两位客人说:“啾啾的意思是大家交个朋友,以后可以一起过来跳舞。”
她又暗暗地瞪了广仲一眼,咬着牙问她:“是不是啊啾啾?”
广仲摸了摸自己的脸,嘶,别说,这梦还有点真实,这伤处又疼又麻还微微发烫,顿时想冷笑着回一句“我是你爹”,结果就突然眼前一黑。
广寒宫从自己的摇椅沙发上猛地睁开眼,头顶的葵花落地灯灯光明亮又不刺眼,她坐起身,摇椅微微轻晃,环顾四周,月光如水,周围的盆栽上花枝随风轻摇,端的是一片寂静安宁。
广寒宫呆滞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家露台,她拿起茶几上的茶杯喝了几口,吐了口气,才开始回忆刚刚的梦境:这是什么悲惨的打工人修罗场???
广寒宫情不自禁发出震惊的“卧槽”声,说完立刻改口换成一句“阿弥陀佛”。
她开始努力回忆自己前世的打工生涯,所有能记住的犄角旮旯都翻找了一遍,也没发现自己有在酒吧里打工的经历,“所以我到底是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告诉我再不努力出家就会被卷入灯红酒绿的社会纠葛中?!”
怎么都想不明白的广寒宫最终选择放弃,“梦就是这样离谱的,没错,毕竟我曾经还在梦里当过超人。”
广寒宫把《法华经》往脸上一盖,双眼一闭,在心中默背起来。
没办法,自从老和尚发现她想出家开始,就严禁她接触这些,不过他住寺庙里,而广寒宫住在学校,除了苦口婆心劝说和严词厉色拒绝外,她要真想阴奉阳违老和尚也拿她没办法。
可是这玩意儿是真的难背啊,时间回到广寒宫高考完那天,她一身轻松地出了考场,为了奖励自己发挥很棒,她直奔新华书店,然后闭著眼随缘挑一本,说是她也要看看她的佛缘从哪里开始。
于是从那天起她就开始背这本,早读晚颂一天没落下,结果到现在大学都毕业了还没背完。背了后面忘前面,返回前面又忘后面,死活背不全,几年下来简直是怀疑智商,怀疑人生,甚至开始怀疑世界。
这世界是不是真的有佛,还坚决地拒绝了我:(
“如是我闻……心得自在。其名曰,曰,曰,曰不出来!”广寒宫生无可恋地把经书从脸上撕下来,瞄一眼,“阿若憍陈如,摩诃迦叶……”
倔强小广就是这么坚定,就是要强求。苦笑.jpg
这头倔强小广沉迷背不熟的佛经,不知道她以为的一个梦给突然失去身体控制权的仲觅秋带来了多大的恐惧。
在刚刚的半小时里,她仿佛漂浮在空中,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三下五除二解决了一场打斗,看着自己的眼神漠然好像万物不在其中,看着自己冷笑着怼客人毫不客气。直到最后甚至连上司都要得罪的时候,她才终于挣扎着在骂出口的前一秒,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仲觅秋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她一脸恐慌,没人知道她刚发生了什么事,于是以为她被经理一句话吓到了。
仲觅秋颤抖着的嘴唇抿出一个笑,轻轻地“嗯”了一声,小声道:“能遇上也是缘份,大家才能相识一场。”
声音是轻柔的,也是颤抖的。
大家一看她这副脸色苍白,可怜又脆弱的模样,下意识就应了她的话,“对,是这样,不打不相识嘛。”
甚至反过来帮她跟经理说话,娇小女孩甚至威胁说仲觅秋要是不在了,她们也不来了。
仲觅秋满眼感激地看着众人,心中却在想:哦,原来她们也知道这样做会让她受处罚甚至失业啊!
林蔓瑶也跟着说:“又不是她的错,而且她都受伤了,当时还不顾自己的身体来处理事情,你自己来得倒是晚,我看你们就应该给她补偿和奖励,放几天带薪假才行。”
仲觅秋:“……”不会说话能不能闭嘴啊?!好气但只能继续保持脆弱的微笑。
经理被这话噎得差点没控制住表情当场黑脸,可是又不能怼客人,只好继续陪笑。
好不容易将客人劝走后,经理还没来得及批评人,仲觅秋便开了口:“黄姐,我不舒服,想先下班可以吗?”
经理对下属就没什么好脸色了,尤其是林蔓瑶那句话又给仲觅秋拉了仇恨,“你倒是金贵!”
酒吧里闹事的人多了去了,在这里打工的谁还没在醉鬼那里受过一点委屈了?挨打的也不在少数。
仲觅秋此时无暇顾及这些,要不是打工人的精神支柱--金钱在支撑着她,她早就抱头发疯了。
于是经理就看见仲觅秋整个人都开始抖起来,脸色难看到极点,整个人几乎是挂在莉娜身上,声音都变得飘忽起来:“黄姐,我真的不舒服……”
她现在只想找个地方独自冷静一会儿,这会儿要是白天,她就直接去医院做个检查了。
经理看她额头冷汗直冒,还打颤,也怕她在这里真出事,立刻就下了台阶,“那你先回去,去医院看看吧。”
说着还让莉娜扶她一把,送她上车。看人消失了,才撇了撇嘴,不满地心想这人真要检查出什么问题,不会赖给酒吧吧?真是烦死人了。然后又想到那些个捧着仲觅秋的客人,心里烦躁更深。
经理黑着脸:“妈的!”
转身就往老板办公室走,干脆提议让员工都去做个体检好了,看仲觅秋刚才那样怕不是有什么毛病,正好有理由裁掉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