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安七年,虞城县大雪纷飞。
鹅毛般的大雪落花翩然,屋顶上也早已落满松雪。
听风楼内,火炉上的瓷壶冒出腾腾热气,一众食客围坐打趣,谈笑不断。
“哎,你们可听闻过那新上任的县令?她尚且二十郎当岁,年轻得很呐。”
“你们不知道啊,她不过区区斜封官,好似那罗刹鬼母,凶悍非常。”
“这我听闻过,还听说她断了件冤案,害得人枉死在狱中。”
话落,众人无不为那人叹惋。
忽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寒风夹杂着雪粒涌入。
“小二,”女子周身萦绕着寒气,肩上还沾着细微的雪花,“来壶热酒暖暖身子。”
在场的人无不侧目而视。
只见那女子梳着高高的发髻,脸颊线条流畅柔和。柳眉黛目,杏眸樱唇,腰封勾勒出纤若无骨的腰肢。
有人好奇地问道:“姑娘瞧着你不像本地人啊,从何处来?又要往何处去?”
那姑娘挽唇笑着,声音清脆婉转地答:“从红尘中来,且不知晓要往何处去。”
这姑娘神神叨叨的,此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随即便移开了视线。
“姑娘,您的酒。”
“多谢。”
热气氤氲,将她眼前的视线给蒙住了。
“呼——”
池怀夕吹开雾气,将温酒倒入面前的瓷杯,垂下长睫一饮而尽。
屋内依然热闹,偶尔还能听见她的名字。
自然,没什么好话。
【宿主,检测到您的声望值已然跌至-10000……】
系统沉寂片刻,继续道:【恭喜。】
池怀夕毫不在意,手中把玩着小杯子,懒懒地半垂着眸子,一幅将要睡过去的样子。
她在意识里懒懒道:“客气。”
看文时,池怀夕就知道这原身虽是县令,但一点公信力都没有,反而在其他官员的煽风点火之下,早早失信于民。
而意外穿过来后,她绑定了个营销系统,没头没尾地叫她提升自己的声望值。
于是在她的一顿操作之下,声望值终究突破下限,来到了-10000这个数值,连带着获得 100声望值的任务都显得如此困难。
不过她倒是丝毫不惧,颇有闲心地饮酒,偶尔听闻几桩和“自己”有关的趣事,也算是补足了她对原身的不了解之处。
正在此时,有人将酒杯砸在桌子上,嘭的一声后,打断了她的思路,缓缓撩起了眼皮。
男子发冠将发丝束在头顶,面容实在算不上清秀,只是隐约透着点书生气。
“姑娘怎么在这寒风朔雪中独自一人?”
池怀夕温和地笑笑,但笑意不进眼底,葱白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瓷杯,发出些微的摩擦声。
“姑娘莫要忧心,在下只是瞧姑娘一人在此,却又连伞都没带,出于好心才来问上一番。”男子似乎离她更近了些。
这个动作颇为冒犯,但他就跟没察觉似的,依旧道:“在下刚好撑了伞,不知可否有幸送姑娘一程。”
于一潇的鼻子不高,五官紧凑,所以显得有些小家子气,此时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着看她,那点若有似无的书生气散了,样子颇为猥琐。
池怀夕留下了几枚铜板,旋即起身往门口走去,“不必麻烦。”
于一潇却继续道:“哪里麻烦?”
他说着,抖开了那把油纸伞。
池怀夕樱唇微弯,一派柔弱无骨的弱柳之姿,可视线却盯着他手上的伞。
片刻后松开了蹙起的眉头,轻笑道:“那便麻烦公子了。”
伞柄上挂着的那枚玉坠子,正随着摆动叮当作响。
*
“池大人,不是我说啊,您明知证据并不确凿,为何还要处死那人?”
桌案上俯首之人缓缓抬起头,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般,唇角含笑,反问:“本官处死了那人?”
方成玉一愣,支吾道:“难、难道不是吗?”
“你若是如此认为,那便是咯。”
方成玉还真是不负她所望,早早地便将此事传了出去,如此才有她今日在听风楼的收获。
池怀夕微微挽唇,露了个笑出来。
方成玉静了片刻,眼珠滴溜溜地转动,旋即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道:“下官在外听闻此事,想必是有人将此事给传了出去,您错判事小,可若是因此影响到官府的威信,那怕是不太好。”
她表情为难,但细瞧还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池怀夕虽然没有原身的记忆,但毕竟看过原文,手握剧本自然也知晓方成玉的底细,只是不知道她的到来会改变什么。
于是她只好步步为营,小心谨慎地扮演着原身。
思及此,她侧头望向铜镜,看着镜子里和自己有**分像的脸,僵硬地抿唇一笑。
好看是好看,但笑意总不进眼底,是一瞧就能瞧出来的商业微笑。
她呼了口气,道:“既然如此,那方县丞可要尽力协助本官办案,对了,本官让你去抄录的卷宗,可否抄录好了?”
方成玉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这件事,犹豫道:“抄了一册……”
“本官在外缉凶,只命你誊抄些卷宗,此等小事你都做不了吗?”
“不、不是……只是池大人您在外可否寻找到什么至关重要的线索吗?如此才能证明您并未错判,挽回官府的威严。我爹也有提及此事让太守大人勃然大怒——”
她话没说尽,只是为难地看着她。
不过池怀夕确实微微一笑,好似是不领情般道:“劳方县丞费心了,此事我记着了,你还有事吗?”
她点上烛灯,仰起头温和道:“没事的话,便去誊抄卷宗吧。”
“……”
方成玉离开后,池怀夕这才从一旁拿出了一把半成品的油纸伞。
她细细观摩一番,才用浆糊将糊在伞架上,最后将油纸贴在了伞骨上,如此,一把油纸伞就制成了。
她将伞合上搁在一旁的细长竹篓里,偏头望向窗外。
次日大早,雪停了。
听风楼内,方成玉正不满地喝着酒。
前些日子她将池怀夕错判一事传了出去,但现在看来对她却好像没有什么影响。
楼下的说书先生枕木敲桌,这声音几乎将所有人的注意都吸引了过去。
“今日我就与诸位谈谈那新上任的虞城县县令,池大人!”
宾客们纷纷拍手叫好,一时间有些杂乱。
而坐在二楼雅间的方成玉也弯唇笑了一下,这便是她要的效果,等池怀夕身败名裂之时,叫她还敢嚣张!
却在此时,突然响起一声怒喝:“官府查案,都不许动!”
这一声直接让所有人都愣住了,自然也顾不上听说书了。
而众人眼睁睁地看着最后身着圆领广袖官服,头戴梅冠之人跨入——这人分明就是昨日才来喝过酒的那名神神叨叨的女子。
霎时间,众人面面相觑,不再言语。
官兵来势汹汹,举着一张画像一个个的找了过去。
池怀夕见状,便干脆寻了处地方坐下,抬手唤来小二,又点了壶梅花酒。
虽然她身为穿书者早早就知道了真凶,但总不能将实话说出去,因此才有了昨日她来此的目的。
根据那把油纸伞以及那枚玉坠确定凶犯之后,回去便连夜和系统交易弄了张画像出来。
今日她布局完善,势要将那人逮捕归案。
不过也因此,她获得 100声望值的任务没完成,还倒欠了系统50声望值——这都叫什么事啊。
她嘬了口酒,不经意间看向了二楼的方向。
二楼也有官兵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搜查,而她却刚好看见了同样死盯着她的方成玉。
女子一身华美的衣裳,满头耀眼的饰品,因为在休假,还在额头点了花钿,更衬得肌肤白皙似玉。
池怀夕望着她笑了笑,随之抿了口清甜爽口的梅花酒。
*
听风楼前后都有重兵把守,那名重犯怕是插翅也难逃。
领队的官兵压着于一潇到池怀夕面前时,他很明显地怔住了,紧接着似是想起来什么,眸光逐渐清明,也凶狠了起来。
“原是如此,原是如此!”
刚刚下来的方成玉瞥了眼跪在地上的于一潇,不禁汗颜道:“池大人,这是怎么了?您这怎么压着于三公子?”
“于三公子?”池怀夕笑吟吟地道,旋即沉思片刻,语气骤然降下温来,冷漠道,“本官只曾知晓‘静雅寺案’的凶犯,于一潇。”
于一潇很显然地抖了抖身子,强装着镇定道:“你休得胡言!本公子何故去犯罪?哦,我明白了,是你寻不到真凶,于是便陷害本公子!”
“是啊,又不是第一次错判了。那枉死之人,还没下落呢。”人群中,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
于一潇得意地仰起头,同时也想要甩掉胳膊上的桎梏,但二人捉得死紧,他撼动不得分毫。
“快些放开!你可知道我爹是谁,弄疼了本公子,可有你好受的!”
池怀夕抬起纤纤玉手,给自己又斟了杯酒,“那说到这,倒是提醒本官了。想必诸位也十分好奇屈春华公子现在如何了吧?”
她完全不理会于一潇,只回了刚刚人群里的问题,随之抬手示意后,从人群中走出了一名身着素袍的男子。
方成玉适才惊呼道:“这、你、大人您不是处死了他吗?”
饮尽杯中酒,池怀夕将口中的梅花也咽下了肚,颇为谦虚道:“小小计谋,不足挂齿。”
于一潇这会也意识到被她耍了,怒道:“你是故意的!”
“对呀。”池怀夕唇角弧度平和,眸光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欣喜道,“有效果我就放心了。”
她本来便是担心自己虽然手握剧本,但于一潇连续作案多次,想必心理素质强大,恐怕若是此案一天不断,他便要警觉一天。
这才干脆放出消息,屈春华已经惨死狱中,特别还让于一潇的人亲眼看到了他的“尸体”。
自然,方成玉也是她计划中的一环。
没想到于一潇倒是接受良好,她碰运气来听风楼瞧瞧而已,直接就让她逮到了人。
从手下人手中拿过他的油纸伞,轻轻戳了一下那枚玉佩。她眉梢一凛,冷漠道:“这下好了,人证物证俱在,我瞧你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押入大牢!”
于一潇眸子瞬然瞪大,怕是这辈子都没有瞪得这么大过,怒喊道:“大胆!放开我!我爹不会放过你们的!”
他朝一旁无所适从的小厮喊道:“快去找我爹!我要让她付出代价!”
"好啊,"池怀夕接过话茬,淡漠地看着那名小厮道,“但要说清楚了,逮捕令公子的可不是别人。在下虞城县县令,池怀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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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缉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