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蛋糕店前,许亦舟突然想到他即将在《雀跃心动》杀青戏里说得一句台词——“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你在开始这段感情时犹豫不决,但我只知道,如果我认定了是你,我一定要主动再主动一点,因为我相信,勇敢能打破你心中回避的高墙。”
他一下子明白,为什么总觉得他心中的公主殿下和林弯很像。
不仅是一样的倔,一样的不撞南山不回头。
还因为,就像吴筱歌对于这句话给出的解释那样,她们都是恋爱回避型人格。
她们太独立太自主,总觉得自己能抗下一切,她们在心里渴望能得到爱,但在这一切来临之时,缩进自己的壳子里,害怕受到伤害。
抗拒从来只是表象,那么就让他再勇敢一点吧。
温泠没想到许亦舟会这么直接:“可是我不知道……”
“既然你不知道什么是喜欢,那我们就更应该在一起,如果我们不合适,等你知道什么是不喜欢的感觉,我们就分开。”
正常人表白都只说一句“我们在一起吧”,得到女孩沉默的回答就不再多语,而许亦舟偏偏执着地继续往下再强调一遍,“所以阿云,我们应该在一起。”
这样子,真的像温泠记忆中蔺子霄的那股狗皮膏药劲儿。
但从小到大,从上辈子到上上辈子,从来没有人向她抛出过这个问题,喜欢是什么,报答又是什么,两者的区别又是什么。
如果说喜欢是人生的一门成长课,那么对于温泠来说就是充满迷惘的一门课。
她惊叹于别人的无师自通,又苦苦摸索找不到通往“喜欢”一词的大门。
自己一个人似乎也挺好的,如果能顺带帮一把对自己好的人就更好了。
刚开始救蔺子霄一命,确实是因为他太像许亦舟了,让她动了恻隐之心。
但是后来,她发现两个人相互扶持也很不错,少年总是有办法让她开心,也屡屡让她担忧,让她不知不觉为他做很多已经超出任务线的事情……
那么,这是喜欢吗?
许亦舟的皮囊太有欺骗性,眼眸如湖水般无波但又深情,双唇紧抿,仿佛整个人整个心都在跟着心爱的人游移。
而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所谓被少年心爱的女子,是温泠自己,这也是她这个小透明第一次成为别人的中心。
温泠战略性看了眼身旁的窗户,才发现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雪已无声下落人间。
那年在蔺国,少年偷偷牵着闷闷不乐的她走到窗边,也有一个滑稽可笑的小雪人在等她。
虽然歪了鼻子,斜了眼睛,还插了个不知哪捡到的树枝手臂,但确确实实可爱到了心底。
她把鼻尖凑近小雪人,凉意袭来,冻得她鼻子通红,她戳着小雪人的树枝手臂,指尖冰冰凉凉,却不知不觉咧嘴笑开。
少年握着女孩的另一只手,偷偷怀着侥幸不敢放开,又怕对方察觉,只是用空着的另一只手,在雪地上画了一道又一道的微笑弧度。
阿云你看,下雪了。
温泠无声勾起了嘴角,透过窗外雪如柳絮纷扬,填埋进了记忆中的那个冬日,让回忆一下子变得松软。
如果这就是喜欢,那也不是不能接受。
她的眉眼一下子变得温柔,微微抬起来了唇角:“好啊,那就在一起试试。”
……
走出甜品店,温泠站在屋檐下等着许亦舟把伞撑开。
雪下了没一会儿,没有盖住这座看上去繁华却孤寂的城市,反而把地面弄得湿漉漉的,显得更泥泞不堪。
她伸手去接,看着几片晶莹的雪花落入掌心,化开只留下一丝轻而淡的凉意,却渗透入骨。
温泠只觉得自己的心有些乱,这时再撑把伞,营造的凄惨劲儿,活脱脱可以演韩剧氛围感女主。
下一秒,许亦舟直接伸出手把温泠的掌心覆上,温暖取代微冷的雪水触感,带来一种莫名的安心。
正错愕抬头的女孩,眼睛里有一瞬的迷惑,让人想到某种自认为眼神清澈却带着吸引力的小动物,明明一小团,还“仗势欺人”地喵呜喵呜叫。
然而如此唯美的气氛维持不了多久。
温泠说:“许亦舟,你这样撑伞撑不到我。”
许亦舟左手举着伞,那只牵着温泠的右手却一瞬间有些僵硬。
雪花轻飘飘地落在温泠的发间,她抽出被许亦舟握住的手,跑到了伞的左边。
伞不大,却真真切切地容纳住了两个人,不至于使其中某人完全被雪水淋湿。
“这样就淋不到了。”温泠试着回握伞柄,看向许亦舟的目光真诚而坚定,“我们都淋不到了。”
本来直愣愣被打着的伞突然倾盖而下,最后在离两人一厘米处的头顶停滞不动。
两人四目相对,连呼吸都快缠绕在这个伞下营造的狭小密闭空间中。
许亦舟右手抓住温泠的左臂,覆身而下,加深了这个迟到已久的吻。
温泠被动接受,但却放弃挣扎,直到她感受到唇角微微的苦涩和咸意,她猛一抬眼,发现某人已经泣不成声。
眼底的错愕只是一瞬,她放开原本抓着伞柄的右手,连带挣脱开被抓住的左臂,双手交叠绕到许亦舟的后背,轻轻拍了拍。
温泠想说“没事,我在”,但是显然许亦舟并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察觉到温泠的动作以后,只是朝她靠得更近。
两个人的心跳更加相近,泪带来的咸意在嘴角有了更深的苦意,艰涩到发麻。
所有的故作坚强,在安慰面前都会一瞬崩溃。
……
蔺朝云第一次见到那个男孩,是在一个经历了漫长雨季后终于晴朗的黄昏。
日落西照的颜色瑰丽到无法用言语描述其中多变的色彩,她坐在栏杆边,盘算着任务线,然后欣赏夕阳缓缓坠落到街角屋檐之下。
按照计划本来今天应该日落前就能赶到蔺国京城郊外的寺庙的,修整一天,皇亲贵胄们明天要早起参加祭拜活动。
当然计划赶不上变化,她的大皇姐蔺歌阳突然说自己的马车里有一只蟋蟀,硬是要仆从抓到蟋蟀才肯走。
免不了一番鸡飞狗跳,吵闹哭喊,于是全员行进队伍都因此搁置,临时上一旁的茶楼休整。
蟋蟀?
穿越到八岁小女孩身上的温泠免不了皱了一秒的眉头,然后很快释然地舒展开,乖巧地上茶楼喝茶。
临街的二三楼都被大人们给占得差不多,剩下给她的只是一个能看到楼与楼之间巷子里的小角落。
蔺朝云就是一堆孩子里的小透明,没有随身丫鬟,甚至地位都比不上哪个娘娘的小侄子、小侄女,但芯子里毕竟是个成熟的大人,倒也不在意,就自己费劲巴拉左上临栏的椅子,视线盯着巷子涣散发呆。
然后她就围观了一个披头散发全身破布的小男孩为了手上一个小盒子挑五个比他壮实的男生的精彩画面。
蔺朝云:“……”
这人怪凶的,长大定是狠角色。
不过,关自己什么事。
然而在这时一直以凌乱的后脑勺对着蔺朝云的男孩突然转过头看了一眼楼上。
泥泞充满污渍和血渍的脸上,简直让人见了就惊呼,怎么会有如此相像之人,长得跟许亦舟缩小版似的。
蔺朝云托下巴的手一下子差点撑不住,接着看到其他五个男生来硬抢小男孩手里的盒子,小男孩不放手,盒子最终抵不过两方的力,锁扣脱落开,里面白色的团子滚落一地,沾染住了地面难以抹去的黑色。
男孩抱住盒子,躺在地上,还想费力去捡地上的团子,结果被剩下五个男孩摁在原地,开始拳打脚踢。
水涝干旱的蔺国,这种事常有,天灾之下,人的无力,百姓的流亡,太过常见到让人麻木。
身边的大人们还在围观一堆侍卫仆从抓蟋蟀的盛大场面,更有甚者,开始喝彩欢呼,要比出个胜负似的。
她看看一旁的热闹,又看看巷子里另一番的热闹,抿紧了唇。
最终,她起身扯起裙子,像一滴水汇入本就沸腾的人群,完全没有引起任何的注意,跑下了楼。
脑海中131号在疯狂报错:【人物偏离主角故事线,人物偏离主角故事线。】
但是意外的事,131号只是报错,却没有给她惩罚。
她在心里想,也许只是偏离了主角线,但没有ooc的缘故吧。
但不管怎么样,她已经跑到巷子里了,她朝那些人大喊:“皇家在此休整,你们为何闹事?”
也许是她的气势太足,又太过狐假虎威,男孩们大抵也知道这附近真的有皇族在休息,一窝蜂跑了,但不忘朝地上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小男孩做了一连串羞辱意味极重的鬼脸。
“没事吧?”蔺朝云去扶他,才发现散落在地上的白色团子,是白糖糕。
男孩看她一眼,却差点让她的心跳停了一拍,因为真的和记忆中许亦舟的脸很像。
蔺朝云在心里叹口气,也算做了件好事吧,自己能够重活加入快穿协会,跟自己上辈子行善积德估计不无关系。
对方被她拉起,却没有理会她,只是挣扎着爬起来,把散落的黑色白糖糕一一捡回盒子,郑重地把锁扣扣上。
最后男孩跪坐在地上,抱着盒子,呼吸沉重而急促。
男孩的眼睛平静到看不出波澜,但是相比于野心勃勃充满杀意的双眼,这样看不透的眸子更让人害怕惊悚。
蔺朝云被看得有些发毛,她在心里吐槽自己明明已经是一个20多岁的老阿姨穿越到小孩子身上,却怎么被一个小孩子压制住。
难道对方怪自己突然跑出来捣乱,以至于使他不能反杀,错过了报仇的机会?
但是自己明明救了他啊?
也太不识好人心了。
她结结巴巴:“已经不能吃了,我送你一盒新的?”
男孩没出声,只是用目光扫视着她,哪怕四处都是伤口,脊背仍挺得笔直,看着她,要把她看出洞来。
这人果然不要自己给自己惹麻烦,见对方不要,她拔腿就走。
身后人声鼎沸,一个侍卫捏着从长公主车厢里抓出来的蟋蟀展示,周边人都在欢呼鼓掌。
戏谑又好笑。
蔺朝云丝毫没有被这样的氛围影响,她跨回自己的马车,回到那个狭小的被众多孩子分享的车厢。
有时候她觉得,这小小的车厢就是个牢笼,而这些看上去光鲜亮丽的皇子皇孙就是王朝的工具,就像那柴火,大火扬起的时候,把牢笼打开,从里面拿一把柴添上。
好像......自己也没有比男孩好到哪去?
以后不会再有交集的,只不过是随手帮一把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