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安在院子里收到暗卫用信鸽送来的信时, 小黑也刚好来到了院子里。zhongqiuzuowen
莫安抬眼见他,道:“你不在那边守着,过来做什么?”
“那边”自然指的是困住陆户书之处。
小黑这家伙在完成了护送沈歆瑶从京都到阳州城的任务后,便留下其他三个暗卫,自己屁颠屁颠跑来了余州城, 要跟在北倾川身边执行任务。
莫安见着他时, 还大吃一惊,将他训了一顿, 质问他怎的不在沈家小姐身边护卫。结果小黑理直气壮告诉他,殿下给他的任务是护送沈小姐,如今任务已经完成了。
莫安当时便是喉头一哽, 他没想到下命令不周全还被这小子给钻了语言上的空子。当初他传达命令让小黑去护着沈歆瑶的时候,虽只说了护送她去阳州城,但小黑跟了他们这么久,不可能不明白这就是要他去沈歆瑶身边护着的意思。
但好在小黑虽钻了空子,倒也不是真的莽撞, 还知道将其他几个留在了沈歆瑶身边。想着沈歆瑶安全到了阳州城, 的确也不像在路途中令人担心,便也就默许了小黑这样擅作主张的回来,接着就跟罚他似的,让他去守着陆户书了。
小黑一向对待任务都是极为认真, 不会中途掉链子,这回他从那边过来,定是有事禀报。
“莫哥, 那陆户书在屋中又开始嚷嚷了。然后这回……”小黑上前几步,凑近了小声道,“那陆户书说,他夫人的妹妹携女儿前来探亲,是……沈户大将军的家眷。”
“沈户?”莫安先是疑惑了一下,随即微微长大了嘴,“那他夫人的妹妹,不就是沈夫人,外甥女不就是沈小姐吗?!”
小黑严肃的点了点头:“正是。我想着此事或许殿下会想要知道,于是赶紧过来禀报一声。”
“行了,我知道了。”莫安颔首道,“你别在这儿叫人瞧见了,陆户书那边一点岔子都不能有,你可知?”
“属下知道。”小黑说完,便嗖地一下不见了踪影,快到令人怀疑刚才是否来过。
莫安心里头想着这事儿,又赶紧打开了信鸽送来的信,这里头是叫暗卫查的关于沈歆瑶在阳州城那位“安表弟”的事。
打开一看,只见上头写着,沈歆瑶安表弟赫然就是陆户书的嫡三子!
莫安心里头一咯噔,觉得这回他家殿下只怕是要栽。这要是让沈小姐知道殿下绑了她姨父,那还怎么说得清?
一想到这里,莫安便赶紧去了北倾川的房里,立刻将此事汇报给了北倾川。
北倾川看着暗卫送来的信,没有吭声。
“殿下,此事若叫沈小姐知道,恐她……对殿下会有所误会。”莫安小心谨慎提醒着,“咱们这次可千万不能露出一丝马脚,叫陆户书知道了是殿下的安排。”
北倾川将那信放置炉子里烧了,嘴上道:“按计划进行,无需顾虑这般。”
殿下,你如今嘴硬,到时候沈小姐真生气不理你了,苦的可还是咱们身边人呐!
北倾川看向莫安:“先等着,等陆家发作。”
莫安不知自家主子有何打算,但见主子如此淡定,倒也不好再多做揣测,只能等着下一步指示。
北倾川看着那烧了信的炉子,脑子里却闪现出那信中所说,沈歆瑶那位陆嘉安表弟,还未定亲。
两日后,阳州城陆府内,气氛很是有些凝重。
大江氏坐在屋中,双手绞着帕子,眼中满是焦急之色。
江氏坐在她身旁,见她如此神色,忍不住伸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姐姐别着急,如今咱们已经遣人去打听,也许姐夫只是路上耽搁了。”
大江氏下意识点了点头,但很快又开始忧心,道:“你姐夫这些年,每年述职都是不过三四日便能回来,从未超出过时限。如今已经过了述职返程的时限,可他连个人影儿都没有。”
这么说着,眼底担忧之色更甚:“若他真有事耽搁了,也定会捎个消息回来,不会就这么让我们干着急。自你姐夫去了余州城,我便总是夜里做噩梦,时常惊醒。我怕,这回述职你姐夫真遇到了问题。”
沈歆瑶坐在一旁,也很想出声安慰,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再一看对面坐着的陆栀寻和陆家两兄弟,一个个脸色也很是严肃。
可见,这次陆户书未能按时归家,真的是从未有过的情况。
沈歆瑶不由感慨,古代交通不便,通讯更是不便,这人要是没能按照约定归家,总是让人容易多想。这姨父虽未曾见过面,可她也被大家的情绪所感染,不由也有些焦虑起来。
此刻她很是想用小黑帮忙跑一下腿,可小黑前几日已经和她打过招呼,拜托他去查的事,他已经飞鸽传书给了京中之人去查,而他需回到六皇子身边去。说是给她身边还留了人,可她从未见过,一个也不认识,平日里都匿着行踪,她也不知该如何拜托他们。
好在陆家自己有人可用。
全家都正焦心着,这会儿打听的人回来了,急急忙忙进了屋,对大江氏道:“太太,派去打听的人都打听过了,说咱们老爷这次去述职,连总司的门都没进得去!到了第五日上头,官家客栈的掌柜的,瞧见了咱们老爷出门,可出门后再也没回去过!”
“没回去过?!那人去了哪儿?”大江氏听后,急得整个人站了起来,朝汇报之人靠近两步。
汇报的下人摇了摇头:“不知。江南总司的人说,第五日上头,他们未曾见老爷去过总司门口,还以为老爷是不想去了呢。”
“这不对劲,这肯定不对劲。”大江氏急得在屋子里徘徊起来,一边走动一边说,“我家老爷这些年兢兢业业,从不会如此渎职。述职这般重要之事,他也绝不会不去。定是去述职的路上出了问题了!”
江氏上前一把拉住大江氏的手,安抚道:“姐姐先莫急,咱们别自己先乱了阵脚。”
说完这番话,江氏看向汇报的下人问道:“我姐夫为何没能进得去江南总司的门?我听姐姐说,往年姐夫基本上都是靠前述职,怎的今年不是这般?”
下人回答道:“奴才也不知,跟客栈掌柜打听了一下,据说是总司忙不过来,便一直将老爷的述职往后推,每次接见的都是别的州城的人。”
大江氏听到此处,整个人都开始冒火,骂道:“定是那薛宝华的授意!他这是见我们老爷不曾贿赂他,便拿述职的档口来拖着他,恶心他,逼老爷低头呢!”
陆栀寻一听,顿时也怒了,道:“娘,那江南司长如此嚣张,这次做出此等事,爹爹肯定也还未低头。会不会,他见爹爹不上道,便换了主意,想让爹爹吃点苦头?”
大江氏看向女儿,道:“你这意思,是说薛宝华可能已经对老爷下手了?他将老爷绑了用刑不成?!”
“我觉得大姐姐这猜测不是没有道理!”陆嘉安这会儿也站了出来,“人是不可能凭空消失的,爹爹若那日述职不成,不论如何至少也都会回客栈才对,怎的会谁也不知道就不见了呢?”
大江氏被儿女这么一说,越想也越觉得有可能。不光是大江氏觉得有可能,连江氏也忍不住这般想。
“那薛宝华贪得无厌,其他州城的人都屈服于他的权威,唯独姐夫没有。”江氏细细想了想,“如此看来,不是没有寻儿说的这种可能。若不断延阻姐夫的述职是软刀子,那这软刀子没起到作用的话,就可能来真刀子了。”
沈歆瑶也深以为然,在她印象中,贪官向来是没什么底线的,就算是一开始有,到后面也很容易为了钱不断降低自己的底线,直到没有。
大江氏气得怒斥:“欺人太甚!还真当我们陆家怕了他不成?!若老爷出了半分的差错,这薛宝华,也别想好过!”
说完这番话,大江氏便要进自己屋子换衣裳,这阵势便是要出门。
“娘,你这是要上哪去?”陆栀寻连忙上前拉住大江氏的胳膊,问道。
大江氏看向自己的三个儿女,然后又看向江氏:“既然是在江南总司的地盘上不见的,那我便找那薛宝华要人去!妹妹,我不在府上,还劳烦你多照看。”
“姐姐,你就一个人这样去?”江氏立马敛了眉,很是担忧。
大江氏点了点头:“对付薛宝华这种人,不豁出去是讨不着好的。若我这次去寻老爷无果,我便去那余州城告那薛宝华一状,叫那江南总州知州替我做主!届时,还要麻烦妹妹,替我修书一封给妹夫,将此事告知。”
江氏懂了大江氏的意思,若人真的在薛宝华手里,她只有将事情闹大,闹得足够大,闹得引起上头的重视,才有可能将人全须全尾的要回来。
这一刻,江氏突然感受到了来自大江氏的魄力。也能明白,为何当年母亲敢将大江氏远嫁江南,在她头五年艰难的日子里,虽心疼,但从未想过要将大江氏接回身边去。
看来母亲是足够了解大江氏的。
“姐姐放心,家中一切有我,你只需保重自己。”江氏冲大江氏点了点头,郑重承诺。
房间内,沈歆瑶坐在书桌前给六皇子写信。
“小姐,不是前几日才写过,今日怎的又写了?”阿晚见状,开口问道。
沈歆瑶头也没抬,道:“一来一回路上耽搁时间颇多,我眼下心慌的很,便想同他说说。”
不知为何,沈歆瑶觉得将此事写在信中,就好像已经告诉了六皇子一般。一想到六皇子知道了这件事,她好像就没那么心慌了。
“小姐,你可是担心陆老爷?”阿晚给沈歆瑶脚边的炭盆里又添了些新炭,嘴上问道。
“嗯,我见姨母还有母亲都这般严阵以待,便觉得此事定不简单。”沈歆瑶边写边回答,“那江南司长的名头听起来就很大,也不知姨母这次去,能不能有个好结果。”
想到这里,沈歆瑶写字的动作也停顿了一下。
阿晚劝慰道:“我瞧陆太太很是有主意,又有魄力,想来她亲自出马,定能讨个说法。”
沈歆瑶摇了摇头:“你不明白,姨母要的不说法,她要的是人。”
一封信写的极快,写完后,沈歆瑶便有些迫不及待出门将信寄了出去。
过了一日,莫安便带着新拿到的信和消息来到了北倾川跟前。
“殿下,陆户书的夫人已经到了江南总司的门口,正在门口击鼓,大声讨要说法。”莫安禀报道。
北倾川抬头:“击鼓?江南总司门口何来的鼓?”
“是那陆夫人自己带的鼓,让下人在门口用力敲着。如今已经吸引了不少人围观了。”莫安说着,心底里有几分佩服这陆夫人的胆识,敢这般明目张胆的跟江南总司的司长叫板,跟其他州城的那些官老爷比起来,她倒是更有骨气一些。
北倾川颔了颔首:“倒是比我想的更有阵仗一些。”
莫安从怀里掏出信,递给北倾川:“殿下,沈小姐又给你写了信。”
一个“又”字,不知如何取悦了北倾川,让他眼底也忍不住泄出了几分笑意。
看得莫安有些惊讶。
不愧是沈小姐,不过一封信而已,倒是让殿下心情好了许多。
北倾川打开信,看着看着,却拧了眉。这封信里,沈歆瑶主要是同他讲陆户书失踪还有大江氏前往余州城来找人两件事,字句之间,满满都是担忧,看起来应是心慌不已。
见自家主子突然沉默起来,莫安想了想,问道:“殿下,可是……有什么事?需要属下去处理吗?”
北倾川放下信,看向莫安,道:“将此事进度推快些,尽快让江南总州知州接手此事,上报朝廷。”
顿了顿,又道:“给父皇的密信,可送到了?”
莫安道:“殿下放心,陛下已经收到了。想必,这几日定能给殿下回信。”
北倾川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倒是莫安狐疑,先前自家主子倒是不急于一时,怎么这会儿突然又着急将这事儿推快进度了?
阳州城陆府内,沈歆瑶百无聊赖地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荡着。
“小姐,安少爷叫人去买了你爱吃的糯米肉丸,刚蒸好的,你尝尝?”阿晚端着一盘糯米肉丸来到沈歆瑶跟前,晶莹饱满的糯米依附在肉丸表面,看起来很是诱人。
沈歆瑶却没什么胃口,只道:“姨母已经去了余州城三日了,听说那江南司长死活不肯承认知道姨父的踪迹,姨母都已经状告到知州那儿去了,也不知能不能有个好结果。若姨父真叫那司长给害了,那陆府的天可就要塌了。”
这几日整个陆府的人都有些萎靡。
那早已没有实权,不能管事,日日在自己院子里安度晚年的陆老太太也听闻了此事,大江氏不在,她便跑到江氏跟前大骂了大江氏一顿。可江氏不是大江氏,也不用惧着这是自个儿婆婆,四两拨千斤的就将陆老太太怼了回去。
看得沈歆瑶也是叹为观止。
只是这样一来,陆府的气氛感觉更为凝重了。
“听说官家驿站的信件送达,速度很快,是每到一个据点便换一匹马的。沿路有数个据点,会比我们自个儿赶车从京中到江南速度快一倍。”沈歆瑶又道,“也不知六皇子收到我的信没有。若他能回上我两句,给我出出主意就好了。”
小姐,以六皇子那回信的风格,能回你两个字就不错了。
阿晚岔开话题,只道:“小姐,你赶紧尝一个,不然就凉了,凉了就不好吃了。”
被阿晚这么一打岔,沈歆瑶注意力又到了糯米肉丸身上,沈歆瑶叹了口气,觉得做阿晚这种乐天派傻乎乎的姑娘,其实也挺好的。
这时院子里另外一位伺候沈歆瑶的陆家侍婢走进来,跟沈歆瑶禀报道:“表小姐,刚传来消息,说朝廷下了令,要彻查此事。正巧大皇子和六皇子替陛下南巡就在附近,被直接委任过来接手老爷的事了!”
“你说谁?谁来接手调查?”沈歆瑶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从秋千上立刻跳了下来,又问了一遍。
侍婢不知沈歆瑶和六皇子之间的事,只规规矩矩回答道:“是大皇子和六皇子。”
“六皇子……”沈歆瑶低喃了一句,眼底有喜色溢出。
下一刻,她高兴地直奔江氏屋子。得到证实后,沈歆瑶更是觉得不可思议。
她心里头想着若是六皇子能替她出主意就好了,可谁能想到,六皇子能直接来处理此事呢?
想着想着,沈歆瑶突然又意识到一个问题。
诶?六皇子既然人在江南,那她寄到京中的信,他岂不是看不到了?!
余州城内,北倾川正从江南总司的官府里出来。
“这薛宝华狡猾得很,竟还敢殿下你打官腔。”莫安一想到方才薛宝华的态度,便很是不爽。
嘴上客气,可眼神言行轻蔑之意呼之欲出。对待皇子都是如此,可见平日里对待各州的官员们该有多么的傲慢和跋扈。
“他不过是见大哥没来,觉得此事大哥不甚上心,而我不足为惧罢了。”北倾川一点也不意外薛宝华会是这种态度。
皇后跟前养着的大皇子跟淑妃跟前养着的六皇子,这地方官员,自然是觉得皇后跟前的精贵。恐怕心里头还觉得这储君之位将来定是要落到大皇子头上去的。
而他这个六皇子,不过是圣上众多儿子中的一个,算不得什么。
且大皇子好歹还封了王,六皇子如今可还跟个没出宫建府的一般,连爵位都没有。
莫安皱着眉头:“属下瞧着,大公子似有与薛宝华交好之意。”
“薛宝华掌管江南数年,便将这各州的官员们都抓在了自己手里,想来定是有不少人的把柄。”北倾川轻笑一声,“只要这些把柄在他手里,那些人就为他所用,整个江南便在他麾下。这样的一个人,大哥想要交好,并不意外。”
“可圣……老爷是要公子前来让这薛宝华伏法的。大公子竟敢跟老爷逆着来吗?”莫安觉得这大皇子不是蠢就是虎。
北倾川看了眼莫安,道:“非也。大哥虽为人不算睿智,但也不蠢。这件事恐是太太授意。”
北倾川嘴里的“太太”自然是指的皇后。
“太太?她不怕惹恼了老爷?”
“老爷说的,是要我们彻查此事。”北倾川说道,“既然是彻查,只要最后查出来,问题不在薛宝华身上,他不就毫发无损么?只要不是他,他便还能坐稳这江南司长的位置,又欠了大哥和太太这个情,要加入他们,不就顺理成章了。”
莫安:“公子,此事恐不易收场。”
“不急,再让那陆夫人急一急,闹一闹。”
而此刻,正在京中的苏槿儿却收到了自她出嫁以来最好的消息。
“你说真的?事儿真的成了?!”苏槿儿紧紧看着土柱的脸,若他让她看出一丝撒谎的痕迹,她便准备扫他出门。
土柱捧着信,道:“是真的,事儿成了!我那亲戚来了信前来报喜。少奶奶请看,他怕我们不信,还特意用陆府腰牌印了印儿。况且,咱们雇去江南的镖师,也是来信说沈小姐极少出门,出了的那几次,都是陆三少爷陪着去的。”
“还说两人一起去听了评书,游湖、用膳……一路有说有笑的,这要说两人没事,谁信呢?再加上这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婚事定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苏槿儿内心狂喜,只觉得自己这回还真是做对了一件事儿。
以往自己在沈府的那些算计真算不得什么,还是这般用真金白银砸出来的事儿容易成。
“好,很好。”苏槿儿拿着信看了又看。
这时门外传来一道男声:“什么很好?”
门被打开,只见乔栩风从外头进来,带进来一股寒意。
苏槿儿先是一愣,随即立马给土柱使了个眼色。随后堆起笑,看着乔栩风道:
“夫君,你怎么这会儿到我屋里来了?”
乔栩风瞥了眼土柱,又看向苏槿儿道:“我问话,怎的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