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驰的马车骤然停下, 突如其来的冲力让严凛和女人皆是往前一滚。xinghuozuowen
女人闷哼一声,一手抵住车壁, 一手搂住严凛。
那手冰凉,却让严凛觉得温暖。
他从小失去父母, 在他的记忆中,这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名为母亲的暖意。
“娘亲……”严凛颤声叫道。
一时竟不知这一声叫喊,到底是严以青的意识, 还是他自己的。
女人侧首, 凌乱的发丝遮不住那艳丽的容貌。
她微微一笑,俯下身亲了亲儿子的额头,安慰道:“放心, 没事。”
说完这句话,她拿起剑,撩开车帘,挪了出去。
——别去!
严凛听见严以青的声音在内心这么大喊着,可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一样, 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动了动身子,悄悄爬到门边,却在见到外面的人之后,大吃一惊。
那是身着黑衣的一男一女。
男人手提一柄长剑, 色泽银白,剑锋锐利;女人与男人并肩而立,柔美的凤眼里露出些许担忧。
虽然他们并未穿着凌苍派的制服,容貌也作出了极大的改变, 但严凛一看那把熟悉的银剑,就认出了他们。
这是萧语霁的父母——萧齐和洛柔,而萧齐手上的,正是百年前的银雨。
女人咳了一声,只剩半截的袖袍看起来有些狼狈,但她仍然挺直了背脊,侧眼对车夫道:“你先带以青走,我拖着他们。”
话音未落,她的剑便已出手,直直朝手无寸铁的洛柔刺去。
萧齐反手将洛柔护在身后,灌满灵气的银雨与女人的魔剑相撞,发出一声巨响。
女人被冲击得后退两步,摇摇晃晃地撑着车架,才不至于摔倒在地,而萧齐则淡定许多,向前半步,彻底隔绝了女人攻击洛柔的可能性。
“你别误会,我们不是来追杀你们的。”萧齐看着女人,将银雨收至身侧。
然而女人抬起的瞳孔已是血红,魔剑上黑气环绕,俨然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话语。
“不是吧?”萧齐见她这副模样,扶了扶额头,只得把银雨重新举起,做好应战的准备。
洛柔揪了一把他的腰侧,痛得他哎呦一声。
洛柔瞪了他一眼,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让你不先把事说明白。”
“老婆我错了!”
萧齐赶忙道歉,而女人却瞅准时机攻了过来。
他将银雨重重一挥,一道银色的剑气便冲女人的长剑上直直冲了过去。
女人被那剑气撞得一个踉跄,魔剑慢慢从手中滑落,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萧齐愣住了。
洛柔从他身旁走过去,还不忘回头剜他一眼。
萧齐看了看银雨,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女人,最后摊摊手,无奈地说道:“严无寂的老婆不应该怎么弱吧?”
一直未有动作的车夫见洛柔朝夫人走来,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跳下车,举起一把防身的柴刀,便大喊着朝洛柔冲了过去。
萧齐早就注意到了他,正要出手,却被洛柔阻止。
洛柔一个侧身轻易躲开车夫的攻势,竖起手刀往车夫手腕上一劈,那柴刀应声而落。
车夫还想去捡,却被洛柔一脚踩住。
“你不是魔修?”洛柔问出声,“不对,你根本没修习过任何功法,否则怎么会连我也打不过。”
车夫抬头,愤愤地看着她。
洛柔又问:“你一个普通人,为什么会和十二魔宫的魔修在一起?”
车夫呸了一声,道:“关你屁事,你们这些伪君子都去死吧!”
萧齐走上前来,佯作失望地耸了耸肩:“我们本是被严无寂叫过来帮你们的,既然你说不关我们的事,那我们就先走了。”
洛柔反手一肘,直撞萧齐胸口。
车夫愣了愣,但眼中的警惕仍未散去:“看你们的功法,明明就是道修,说这种话谁会信!”
萧齐皱了皱眉,突然笑得有些欠扁:“可是你现在除了相信我们,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吧?”
说完,他念了个咒,将车夫捆住,又抬起一条腿半跨上车辕,一把将严凛捞了出来,捏了捏严凛的小脸。
严凛不受控制地扑腾着,却逃离不开那魔爪。
他很想翻个白眼:您到底是多喜欢捏小孩儿的脸,我一共就见过您两次,一个捏师尊,一次捏我。
虽然他的内心甚是轻松,却能听见这具身体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无比紧张。
他大约能感受到严以青当时的想法。
母亲倒在地上生死不明,自己和车夫又都没有什么战斗力。只要萧齐愿意,完全可以用一根手指头捏死他,再拿着他们母子的人头去道修那里领赏。
可萧齐却凑近了他,嘴一咧笑出一排白牙,下一句话更是直接打破这紧迫的氛围。
“叫声叔叔来听听。”
洛柔踹了他屁股一脚,萧齐终于松开了折腾严凛小脸的魔爪。
“严夫人刚刚把魔血逼出来了。”洛柔的声音有些严肃。
魔血?严凛想到了女人刚刚喂给自己那滴纯黑的血液。
道修有凝聚灵气精粹的灵血,魔修自然也有与之对应的魔血。
怪不得,喝下那滴血后,严凛感觉自己的体力恢复了许多,原来是因为严以青的母亲把如此珍贵的东西喂给了他。
他突然有些羡慕严以青了。
萧齐终于正经起来,回头道:“我就说严无寂的老婆不可能这么弱。先把那药丸给她塞一颗,看看能不能让她恢复理智。”
洛柔有些犹豫的说道:“之前的都没有效果,万一这次……”
萧齐挠了挠头:“那也没其他办法了,难道就看着她一会儿醒来继续疯?”
洛柔面露难色,纠结万分,最后还是从乾坤袋里掏出一个小玉瓶。
严凛盯着观察了一会儿,确定这和她留给萧语霁的玉瓶一模一样。
她掏出黑色药丸,喂给了严夫人。
车夫又大喊:“你们给夫人喂了什么东西!”
萧齐斜了他一眼,大概是觉得他吵,一个咒法索性让他闭了嘴。
严夫人很快悠悠转醒,眼里恢复了清明。
她有些茫然地看向洛柔和萧齐,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大喊了一声:“以青!”
严凛一瘸一拐地挪动到她身边,跪坐再地上,拉住她伤痕累累的手腕,瓮声回道:“娘亲,我在这里。”
严夫人的手微微颤抖,又望向萧齐夫妇,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问道:“你们到底是何人?”
萧齐晃了晃脑袋,回道:“名字嘛,不太方便告诉你。不过你只需要知道,我们是受严无寂所托,来帮你的人就行了。”
严夫人低头沉思了片刻,又看了眼动弹不得只能呜呜呜的车夫,道:“你们先把他放开。”
萧齐撤除禁制。
车夫连滚带爬地跑到严夫人身边,将她扶坐至车头。
“娘亲。”严凛小小的身子费力地跟着母亲爬上车,“他们不是坏人吧?他们刚才救了娘亲,还给我上了药。”
他撩起裤脚,狰狞的伤口已□□净的白布缠住,隐约能闻到缕缕药香。
严夫人指尖轻轻碰了碰那白布,转头对洛柔道:“抱歉,还有,多谢。”
洛柔轻笑着摇摇头,正要开口说什么,却被一道炫目的白光打断。
萧齐手中的银雨消失,出现了一个白衣少年。
他拉住萧齐的袖角,声音嘶哑而颤抖:“主人,墨霜那边,快撑不住了……”
几人皆是一怔。
严凛心道江予之不愧是器修大佬,仅凭受损后的银雨本体,便你判断出它曾经已至化人之境。
转而又忍不住叹息,现在的银雨却连与外界交流都不能。
而另一边,无论是萧齐洛柔夫妇,还是严夫人,都无比清楚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墨霜撑不住了,也就是严无寂撑不住了。
萧齐有些急切,问道:“他们的目的不是攻进十二魔宫吗,为何会紧咬住严无寂不放?”
银雨闭上眼睛,似乎在和墨霜交流着什么,却突然一个趔趄,手臂上裂出几道伤口。
他闷哼了一声,道:“不是他们,是另一个人。”
“另一个?”三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银雨点点头。
萧齐伸出手,让银雨化成原型,又对洛柔道:“你带严夫人和他们儿子走,我去严无寂那边看看。”
严夫人却不肯,挣扎着跳下车要和萧齐一道去自己丈夫那边,却被洛柔拦下。
“这附近都被道修设了结界,你一旦御剑便会被他们发现。严宫主不会有事的,你先和你儿子逃出去,待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再等着他来找你们。”
严夫人手微微一松,那柄已经失去锐气的魔剑落下。
“娘亲。”严凛哀哀叫了一声。
严夫人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洛柔又冲萧齐嫣然一笑,道:“你也小心一点,我等你回来。”
——别去!
这次轮到严凛自己想喊了,可和刚才一样,他完全发不出声音。
他总算是明白过来,这里是严以青的记忆幻境。
无论是他,还是严以青残留在记忆中的那点意识,都不可能改变这个幻境中的任何事情。
严以青明白,他的母亲会死在这个幻境里。
严凛也明白,萧齐会死在这个幻境里,洛柔再也不等到他,而他死后留给萧语霁的,将是长达百年的孤寂与委屈。
可他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事情一件件实现,在回忆中不断痛苦。
马车继续向前行驶,洛柔坐在边上,递给了严夫人几瓶上好的伤药和灵丹。
严夫人沉默地接过,指尖一遍又一遍在严凛小小的脸上摩挲。
严凛不受控制地斜倚在严夫人身上,心中想的却是:若这蛊惑人心的幻境是那白雾所产生的,那师尊会看到什么,他能挣脱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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