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沧溟终于开口:“你下去吧。”
齐安平顿时如释重负,心里松了一口气:“是。”
齐安平消失后,沧溟又重新拿起朱笔把被墨点遮住的两个字圈了出来,他盯着这两个字看了好一会儿,神色凝重,不知道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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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屏轩内,白榆坐在桌边看着方才御膳房送过来的膳食,抿着嘴一阵沉默。
桌上摆放的是三荤三素六道菜,整整六道菜!
这是什么水平?
这是至今为止他入住蓝屏轩以来享受到的最高级别的待遇!
明明前几日都是一荤两素,就在他以为再过几日恐怕就要变成馒头配咸菜时,今日却突然来了个豪华大套餐,这换谁谁不惊讶?
白榆甚至都觉得不是惊讶了,简直是匪夷所思!
他在宫里既没有被沧溟待见也没有多余的银子去打点御膳房的人,怎么一夜过后他的膳食就发生了堪称翻天覆地的变化?
真是奇怪了。
白榆凑近了身子紧紧盯着这些膳食,饭菜散发出的香味在他鼻尖不断缭绕,勾得他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可还是迟迟不敢动筷。
白榆忽然觉得该不会是御膳房的那群家伙送错地方了吧?
可仔细一想也不可能啊,他这蓝屏轩本来就偏僻怎么会有人送错地方。
白榆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这么丰盛的饭菜,眼下这些美食就摆在他面前早就让他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终于,他再也忍不住拿起筷子。
不管了,反正都送到他这儿来了那就是他的。
这边白榆正埋头吃得津津有味,另一边,红玉火急火燎地赶来蓝屏轩。
才刚到蓝屏轩大门,红玉就开始扯着嗓子喊:“——白榆,白榆你在吗?”
白榆抬头望向外面,刚想起身红玉就自己推门进来了。
他脸上难掩激动,一进门就风风火火地往白榆这边跑来。
可当看到白榆桌上的膳食时顿时惊讶得嘴巴都张大了,他指着桌上的膳食,结结巴巴道:“你,怎么你的伙食比我的好这么多?”手指移到白榆脸上,“老实说,你是不是收买御膳房的管事太监了?”
面对红玉的指控白榆摊了摊手,十分淡定道:“你看我这样子像是有银子去收买他们吗?”
红玉看了看白榆身上穿的,依旧是那么地......嗯,寒酸。
他摇了摇头,放下手一点也不客气道:“也是哦,你这么穷哪有银子去打点御膳房的那伙人。”
白榆:“......”
倒也不必回答得这么快。
红玉又问:“那为什么你的膳食和我的不同?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规格都快赶上余美人宫里的了。”
白榆一脸无辜:“我也是今天才享受到这顿豪华的膳食,以前不是这样的。”
红玉皱了皱眉,不太懂他说的‘豪华’是什么东西,白榆也不想和他纠结这个,他问道:“你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红玉捶了下手这才想起正事来,他坐在一旁高兴道:“昨日你让我帮你打听的事已经打听清楚了。”
白榆惊讶道:“这么快?”
红玉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那是,你也不看看我红玉郎君是什么人。”
白榆急切问道:“这人是谁,他在哪儿?”
红玉瞥了他一眼,见他如此激动不解道:“你急什么,人又跑不了。”
废话,白榆能不急嘛。
白榆神色着急:“你别和我卖关子了,快点告诉我那人是谁吧。”
红玉撇了撇嘴,觉得他好生无聊,他从袖中拿出一张纸递给白榆:“诺,这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白榆接过迫不及待地展开,只见上面写了两个字——赵屿。
白榆看到后愣了愣,红玉在一旁道:“我去内务府查看了最近新入宫的人,这些人加起来总共不过二十余位,拿着这二十余人的名单我又托人找到了陛下身边伺候的一位管事公公帮我查了下,最后符合你说的条件的人就是这个赵屿。”
“赵屿本名叫作夏屿,因家境贫寒无路可走这才不得已入宫净身当了太监,后来得了赵忠的眼缘认他作干儿子,被赵忠调到御前伺候。前朝那边我不好直接打听,但据我所知最近没有新上任的官员。”
白榆在听到赵屿入宫净身后脸色一僵:“你是说,赵屿他......是个太监?”
红玉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低头抿了一口,听到这话复又抬头看他,“对啊,怎么了?”
“没,没什么。”
白榆摇了摇头,又低下头看着这个名字,此刻心情非常复杂,还带有一丝自责。
要是他能早点找到赵屿说不定就能阻止他净身了。
红玉见白榆脸色不对,他放下茶盏,关心道:“你怎么了?”
白榆摇摇头,抬眼看他:“我没事,多谢你了。”
红玉扬了扬手,不以为意道:“这又不是什么麻烦的事,跟我说什么谢。”
“今日过来,主要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和你说。”
白榆疑惑:“什么重要的事?”
红玉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再过几日就是春日宴了,这你知道吧。”
白榆点了点头,等待他后面的话,红玉的眼睛盯着白榆,一脸认真严肃道:“我们既然进了宫,就不能一直这样坐以待毙,必须要主动出击。”
白榆:嗯?
红玉目光坚定,继续道:“不管这个人是你还是我,只要我们之中有一个得了陛下的宠幸,那我们以后在宫里的日子就会好上很多。”
白榆听后眼中渐渐露出几分难色:......其实,他还挺想就这样一直下去的。
就在这时红玉突然握着白榆的手,神情凝重,目光如炬:“所以,无论是你还是我,都必须要想办法引起陛下的注意,眼下春日宴就是我们接近陛下最好的机会了,所以一定要把握这个机会。”
红玉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严肃,白榆看着他的脸,不敢表现出一丝拒绝的意思,他眨了眨眼睛,在红玉充满期待的眼神里只好硬着头皮应道,“我一定想办法让陛下注意到我们。”
听到这话,红玉才满意地放下白榆的手,用欣慰的眼光看着他,仿佛是在说:孺子可教也。
红玉摸着下巴思索道:“春日宴后宫中的娘娘也会一道出席,我们两个一定要好好打扮一番,争取让陛下眼前一亮。”
说完他又看了眼白榆身上的衣服,依旧是平平无奇的一身素衣,红玉难掩眼中的嫌弃:“虽然你这张脸已经足够引人注意,但毕竟人靠衣装马靠鞍,你的衣裳委实上不得台面。”
白榆听罢两手一摊,一脸无奈道:“那我也没有办法,我所有的衣衫都是这样,再华丽一点的衣裳根本没有。”
红玉眨了眨眼,突然一笑道:“你没有办法我有啊,等我回去拿些银子给尚衣局的司衣让她们再给你裁一身新衣裳不就行了。”
闻言白榆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这个,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红玉不在乎地笑笑,接着脸色认真道:“不就一件衣衫嘛,咱两什么关系啊还用得着说这些,下次不许再说这样的话,太见外了。”
白榆见他这样,盛情难却之后也笑道:“好,下次我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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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三月,天地俱生,万物以荣。
红墙金瓦的皇宫内,缕缕微风吹拂携来似有若无的淡淡花香,让人沉醉。
白榆今日以白玉簪束发,眉目如画,神光逼人,一身暗云纹月白华服更显得身形修长,气质淡雅出尘。
保和殿内,天子身着玄色龙袍高坐御台之上,龙袍繁复而庄重,还带着几分禁欲冷峻的意味。
天子左右下方,分别坐着后宫寥寥几位嫔妃,本来按照规矩这些嫔妃位份太低是没有资格参加这样的宴会,但奈何沧溟后宫中没有一个是位份高的人,故这些嫔妃才有机会出席此宴。
白榆和红玉也是捡了沧溟后宫人少的便宜才能出席宴会,但两人的身份毕竟与其他嫔妃不同,所以他们两个自是被安排在最不显眼的位置上。
这个位置抬头看御前也只堪堪看得到沧溟的半张脸。
御前台阶之下就是朝中众位大臣,白榆的视线扫过下方席位,一眼就看到端坐于右侧首位的南安侯,南安侯自然也注意到了白榆,在两人目光相视的一瞬南安侯就用眼神命令白榆一会儿要好好表现。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白榆的目光仅是在他身上轻轻扫了一眼,一秒都没有过多停留,就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过路行人一样丝毫没有理会对方投过来的视线。
不仅如此,后面白榆还几次刻意忽视南安侯对他投来的视线。
见状,南安侯平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握紧成拳,他的眼神暗了暗,心中气愤不已,这个白榆果真是不受控制了。
宴会上无人注意到白榆和南安侯的异常,然而这一幕却被御座上的天子尽收眼底。
沧溟的嘴角轻轻扬起,黑眸中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意味。
他拈起桌案上的金盏,无比轻巧地在手中旋了旋,只觉得这事真是有趣极了,就连再看向白榆的目光中都多了几分从前没有的好奇和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