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宵明亮的实验室里, 六十三号看着眼前的机器不断地运转,没有停歇。jiuzuowen
他现在就像是等待着审讯结果的死刑犯一样,是他先看着陆阮死去, 然后重构书世界, 还是管理局先发现书世界的异样处置他。
烦闷又憋屈,六十三号松了松自己的领带。
他本是想如果陆阮能够帮助他阻止顾执楼, 那他就能帮陆阮申请重新穿越, 重头再来。
可现在,他只能等陆阮死了,然后启动书世界的自爆程序再重构新的书世界, 只有这样,才能将一切毁尸灭迹, 躲过管理局的追查。
所有的结果都是注定的, 就看谁的时间跑得更快了。六十三号冷笑一声, 他堂堂穿书管理员,被两个小小的角色逼到这个地步也是可笑。
六十三号走后, 陆阮心底反倒是踏实了。
这些日子, 她一直在做梦,梦里的内容繁多纷扰,可也适当地解答了她心底的疑虑。
她看见了自己所有的过往,包括自己第一次自主意识觉醒的时候,原来那个时候她就已经舍不得顾执楼了。
爱而不自知,爱而不可控, 说的便是她吧。
只是那个时候她还没有明白自己原来只是一个书中的人物。
当六十三号操控着她的思想的时候她连反抗的资格和意识都没有, 就那么随意地接受了原本的故事设定,然后继续在书中一遍又一遍完成自己的任务。
直到她再一次觉醒,直到她无法接受顾执楼不停地因自己而死。她终于控制不住像顾执楼一样去改变这个世界。
然后便陷入了无尽的沉睡, 再醒来的时候她的灵魂已经脱离了陆阮,出现在了现实世界里,变成了一个没有记忆的小孩,变成了江郁。而陆阮变成了那个只会按照故事前进的炮灰角色,再也不会有自己的意识。
那段她与顾执楼相识相知的故事也被隐藏了起来,书中只一笔带过,再也没有人知道顾执楼消失的那一年里和谁在一起,又经历了什么。
可故事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最初的时候,她成了江郁,穿书之后穿的人居然是陆阮。
陆阮不知道该说这一切是缘分还是孽障。
陆阮不知道这一切是缘是孽,六十三号也无法评价,他看着历史板块里的信息,顿时所有的前尘往事纷至沓来,那些他清楚的,他模糊的通通涌进了他的脑海里。
他当初刚从书世界里出来的时候,上一任六十三号还活着。
因为管理局亲属回避制的原则,他无法在一号身边工作,便只能寄希望于其他管理员。
可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东西都是适配好了的,谁知道他是一辈子打杂还是会取代自己?没有人愿意让出自己的位置,更没人收下这个定/时炸/弹?
当所有人都警惕着他会抢走别人的位置的时候,是冷漠寡言的六十三号默认了他在自己身边工作。
后来他就在上一任六十三号手下打杂,很多事情他没有权利过问,只能听命令行事。
而陆阮成为江郁这件事,恰是他和上一任六十三号共同处理的最后一件事情,也是唯一一件。
这是他的开始,也是上一任六十三号的结束。
他对陆阮的事情有些印象,毕竟有很多他都亲自处理过,比如申请维修,比如压制陆阮的自主意识。
但是也有很多是不知道的,例如陆阮是为什么会变成江郁,又是怎么做到的,可这些都要问死去的六十三号了。
他只记得后来,上一任六十三号在处理完这件事情之后就被管理局撤销了管理员的身份,执行了死刑。
管理员死后是什么样子呢?六十三号不知道,不过他们来自于书,可能最后还是回归于书,彻底成为无意识的角色吧。
那件事情之后,六十三号莫名被上级奖励,说他工作做得很好,然后直接接任了管理员的职位,成为了新的六十三号。
多年以后,他处理了一个小孩的穿书工作,他犹记得当时他拿到江郁的角色匹配书时都震惊了。
这么多年他处理了这么多起穿书事件,江郁是他见过的唯一一个与书中某角色匹配度百分百的。
不仅他震惊,整个实验室都震惊了。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他们见过匹配度为零的,见过匹配度为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可是百分之一百,江郁是第一个。
怎么可能百分之一百呢?
天底下就没有完全一样的两个人,就是灵魂性格再怎么契合也不可能完全一样,除非就是书里人,但书里人是要经过管理局登记普查的,这根本不可能。
但还不等他拿着那张角色匹配书找一号问清楚,江郁就已经因为意外进入了书世界。
起初他也是小心谨慎地观察着她在书世界里的一举一动,可是他亲眼看着陆阮这个角色完美下线,暗道原来只是虚惊一场。
他只需要等待陆阮寿终正寝,那这一次的穿书工作就又完美地完成了,六十三号便放松了警惕,心安理得地睡起了懒觉,可这一睡就睡出大事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和顾执楼陆阮就已经走到了对立面,他一次次地翻看历史板块,翻看书籍,许多前尘往事也渐渐记起。
这才知道,原来陆阮就是江郁,江郁就是陆阮。
真是讽刺,江郁穿书的人居然是自己,自己穿自己啊,难怪匹配度是百分百。
六十三号不由得想起上一任,当初他要出来的时候,上一任也是如此阻挠自己,可他最后还是在一号的帮助下出来了。
而上一任六十三号会按规定程序死亡,如今想想,上一任可真是给自己留了一场好戏啊,他还说呢,上一任走之前怎么还会给他留下荣誉,原来是在这里埋下祸根。
——
早晨起来的时候,往窗外一瞧,白茫茫的一片,都看不真切。
窗户上出现了很多斑驳的霜花,陆阮先来无事便在上面画画玩儿。顾执楼进来的时候,她已经画满了一整扇窗户,各种现状各异的图案,有花草有猫狗,还有简易版的飞船和实验室,还有各种各样的仪器。
顾执楼在她旁边微微俯身,然后看着那些自己不知道的东西,惊叹道:“这些都是那个世界的东西吗?”
陆阮看着自己的画作,点点头,然后一一给顾执楼介绍这些是什么。
顾执楼看着她,认真地俯耳倾听,她讲起那些东西的时候眼里都带着光,唇角会不自觉地上翘,他想阮阮应该很喜欢那个世界才是。
“这是我闭眼之前见到的最后一个场景。”
陆阮指着那个简化版的仪器,其实看不大出来那是个什么,尤其是太阳渐高,窗户上的霜花渐渐模糊湿润,化成了水珠,一溜一溜地从上滑下,那些图案渐渐被切割、被破坏,看不大出原样了。
她闭眼之前,是在实验里,到处都是高精尖的仪器,所有的东西看起来都是那么严密那么肃穆,又是那么冰冷那么无情。
陆阮嗤笑了一下,然后转头看着顾执楼,随口道:“有机会,带你去看啊。”
顾执楼也回望着她笑,“好啊。”
腊月将近,吹响了过年的号角。
陆阮是最爱热闹的,看着苏婶忙上忙下,她也跟在屁股后面瞎折腾。
跟着苏婶去置办年货的时候,听苏婶说今年要烤腊肉,陆阮见过一回,感觉还挺好玩,三分钟热度起来,恨不得把猪肉铺子里的肉全给买了。
还是苏婶给劝住了,说用不了那么多,最后苏婶苏木和顾执楼一人提着一大块猪肉走回家。
回小院还有一段路,陆阮走在前面,回头催促道:“快点快点!”
苏木白她一眼,她倒是潇洒地只用提着自己小袄裙,可看看他和顾执楼两个人手上提着猪肉,腋下夹着其他包裹,苏木苦哈哈地喘着气。
真是有的人有人疼是宝,有的人没人疼是草。
顾执楼看着陆阮活蹦乱跳地,步履平稳,气息匀称,快走两步赶上陆阮,“累了?”
陆阮擦擦汗,点头。
明明是冬天,可是在镇上逛一圈还是出了汗。
她给自己擦了擦汗,然后还给顾执楼擦了擦。顾执楼唇角微翘,微微屈膝享受着陆阮周到的服务,眼底带着藏不住的深情。
身后路过的苏木忍不住努嘴,然后冲着二人重重地冷哼一声,“这可是在外面,注意点儿!”
可两个人压根不搭理他,陆阮给顾执楼擦完汗,想帮顾执楼提东西,却被顾执楼拒绝了,他笑道:“阮阮给我带路就已经很辛苦了。”
苏木在一旁,白眼都不想翻了。
带路?辛苦?
嗯……他心中有一万句脏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苏婶提着红布走在后头,好不容易赶上了,看见这二人甜蜜蜜的气氛,会心一笑,然后轻轻推了一下苏木,“快走了,回家。”
生活不易,苏木叹气。
他狠狠地剜一眼那两个旁若无人恩爱的人,以表怨气,然后乖乖提着沉重的包裹跟着苏婶的脚步回家了。
他琢磨着自己也该快些向翠羽提亲了,这样被人按在地上摩擦,没人心疼的日子可真是太难了。
陆阮看着顾执楼,稍稍害羞了一下,然后便心安理得地走在他身旁,给他讲听来的趣事逗他笑,两个人一路边走边笑回家。
雪花依旧飘飘洒洒地降落人间,透着冰冷又带着洁净。人间在这洁白之下又冒着热闹的烟火气,鲜艳的红与这冰冷的白色世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腊月二十三是“灶王爷上天”的日子。
苏婶早早地就熬糖请灶王爷了,苏木趁她不在的时候,偷偷尝了尝灶王爷的零嘴,还想连吃带拿,结果被陆阮抓住了。
苏木见状,指着外面喊:“小哑巴来了。”
陆阮一回头没人,可苏木早溜了,不由得暗骂了一声。
见厨房里没人,陆阮也被熬得又黏稠又亮光水花的糖膏勾引出来了馋虫。
她用筷子轻轻沾一点糖放进嘴里尝尝,一下就从舌尖甜到心里去了。
“阮阮。”
陆阮一回头就看见苏婶和顾执楼都在外头,不由得羞愧了一下,放下筷子。
苏木装模作样走过来,还以为陆阮抢了灶王爷的糖会挨训,却见苏婶把手从凉水中过一下后,用熟练地手法从锅里摘出一块轻薄的手糖,然后递到了陆阮嘴边。顿时……心底的小人“哇”的一声哭出来。
陆阮尝了一下,眼睛都亮了,“好吃!谢谢苏婶!”
苏婶笑了,继续捞糖膏。
陆阮一扭头就把尝过的糖递到顾执楼嘴边,顾执楼看着眼眸亮晶晶地盯着自己的陆阮,像进献自己最珍贵宝物的使臣,脸上满满的骄傲。
顾执楼无奈地笑了一下,带着满满地宠溺,道:“只有小孩子才会和灶王爷抢东西吃。”
可下一瞬他略一低头,咬下了一小片糖,低声道:“甜。”
陆阮笑眯了眼,“这下我们都是小孩子了。”
苏木在一旁也偷偷拈苏婶刚捞出来的糖吃,边吃边嘀咕道:“没人喂我,我自力更生,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