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后反派女二只想躺平 第21章 醉寒梅（三）

冬日中的夕阳温暖而柔软，透过颐星殿特制的明瓦琉璃窗，将耀眼而明亮的光折射在木制的地板上，映在李季贞美丽而忧郁眼中，让她沉暮的生命又腾起了丝丝生气。

“好久没见过天气这样好的天儿了。”她举着药碗一饮而尽，药汁的苦涩让她微微皱眉，用帕子捂着嘴不住的咳嗽。

胡润华手脚麻利地替她顺了顺气，李季贞便停下了咳声，但苍白凹陷的脸颊却少见地显出淡淡红晕，看起来气色甚好。

她今日的精神头较之往日真是好极了，还趁着阳光正好披了衣服去园子里赏梅。

梦湘和汝梅却面面相觑，脸色看着甚是惊讶。

羡容好奇地凑过去问她们怎么了。

梦湘斟酌片刻，见羡容再三保证不说出去，才俯到她耳边悄声道：“殿下从前可是从不看梅花的，就连画作甚至是衣裳花纹都不能出现梅花纹。”

害！

这在在她教她画画的时候，羡容就看出来了。

若非她曾弹过一曲《梅花三弄》，名动京城，羡容还真是会相信她不喜欢梅花。

羡容也想过她这样做的原因，但一直没有答案。直到半月前刘宝瑜的那一番话，她才有所顿悟。

或许，李季贞一直回避梅花的原因是梅花曾装着她和裴靖的回忆吧！

看着她一身洁白远远地行走于红梅之间，扬起的脸上是久违的愉快笑容，就好像画中世界，依稀可见当年她无忧无虑的模样。

“羡容，过来。”李季贞对羡容招招手，她就乖乖巧巧地走过去，被李季贞揽进怀中。

下一刻，羡容的鬓发上就添了一缕梅香，一枝红梅就点缀上了她淡色的衣裳。

“瞧瞧，我们羡容真是个小美人坯子。”李季贞一脸宠爱地扶着她的肩细细端详，但眉间却有一丝愁绪。

她背过脸去咳了几声，用宽袖掩住了她自己虚弱的面容，但她这一咳却有些急促浓重。

羡容下意识地扶了她一把，李季贞却拦住了她伸过来的手，转头对她强自撑出一抹笑容，“无妨，可能是风大了些。”

说完，李季贞就撑着那摇摇欲坠的身体往前走了两步，羡容站在她身后有瞬间的恍惚，她就像一枝开在寒冬的傲梅，在风中摇摇欲坠着不败。

只那一瞬的恍惚，李季贞的身影如凋零的花瓣般凌乱地飘落在了洁白的雪地，她洁白的裙摆散落一地，伴随着梦湘和汝梅的惊呼，还有羡容的惊慌。

“殿下！”

那一瞬间的声音和画面深深地烙印在了羡容脑海中，她被那一刻的凄美和决绝所震撼，直到胡润华焦急地赶来才唤醒了羡容的神智。

暗色的内室中，低低的啜泣声隐隐约约地响起，羡容懵懵地抬起头，撞进胡润华焦急担忧的眼中。

她上前一把抱紧羡容，轻抚着她柔软的秀发，轻声安抚着她此时无助的心情，“婖婖，别怕，姐姐在呢！”

也不知道是因为是受原身的情绪，还是因为羡容多日积攒在心中的不悦情绪影响，听到胡润华的这一句话，羡容的眼泪“刷”地一下流了下来。

她探出头，看向床榻上安睡着的李季贞，胡润华顺着她的视线也看了过去，眼神中满是不忍。

“太子妃如何了？”

胡润华强压住自己心中的难过，朗声问一旁跪着的太医。

“回良娣，太子妃殿下...恐怕是油尽灯枯了...”太医颇为惶恐地回答，闻言在场的所有人俱是倒吸一口冷气。

“唔...”似乎是被床边的梦湘和汝梅的啜泣声吵醒，李季贞动了动身子从昏睡中醒来。

羡容和胡润华，还有匆匆赶来的刘宝瑜一齐围了过去。

李季贞的眼神此时已有涣散之势，但还是拉着刘宝瑜的手强自撑着跟她说着什么，刘宝瑜的眼泪不止，几乎是趴在她耳边聆听。

羡容从伤怀中回过神，看了看周围，悄声问凤梨，“太子殿下怎么还没来？”

凤梨的表情似乎有些为难，犹豫了良久才道：“殿下一大早就被传去了宫里，也不知道有何事...太子妃殿下也不许旁人进宫去报信...”

羡容眉头紧皱，看了一眼已气若游丝的李季贞。

若是...若是真像她所吩咐的那样，那裴靖就再见不到她最后一面了...

她握紧了拳头，心中暗下决心，这一次，只能悖了李季贞的意了。

她决绝地走出颐星殿，一边吩咐凤梨和甘棠备好马匹，她忽然有些庆幸当时在荻兰围场时，刘宝瑜教她的那几下骑术。

虽然拙劣，但也足够了。

她策马朝着紫宸宫的方向疾驰，额头上沁出薄汗她也顾不得拭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一定要让裴靖见到李季贞的最后一面。

原文中，裴靖就是因为公务未能赶上这最后一面，致使他抱憾终生，对此耿耿于怀。

而这一次她改变剧情，并不是为了裴靖，而是为了李季贞，那个如寒梅遗世独立的女子。

可到了宫门口，她却被守城羽林卫拦住了去路，她亮出裴靖交给胡润华的东宫信物，瘦弱而坚定的身影让羽林卫皆为之一愣。

同样被她这抹身影吸引的，还有正要进宫面圣的赵敬梓。

该用什么样的词语来形容他那一刻的感觉呢？

可能是荡魂摄魄吧，他想。

“徐娘子。”他上前唤她，羡容转过头，赵敬梓清晰地看到了她脸上尚未干涸的泪痕和汗渍，本来带着微笑的脸瞬间板正起来。

他轻轻用帕子拭去那楚楚可怜的泪痕，却被她一把抓住了手，只听她恳切地请求他：“带我去找太子！”

“好。”

他的答应没有任何犹豫和疑惑，羡容没想到他会这般爽快地答应下来，又或是没想到他语气里的坚定和信任，看着他的脸一时有些不真实。

赵敬梓带着她一路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乾清宫，他知道裴靖此刻定是在那里面见圣上。

皇帝身边的内侍官通传过后，羡容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往里面冲去，却被赵敬梓一把拦住，俯身对她悄声道：“这里有别于东宫，切勿冲动，有我在。”

“有我在”

这三个字今天已经是第二次灌进羡容的耳中，她站在赵敬梓的身边，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愣，仿佛他们就是并肩作战的伙伴一样。

迈进东暖阁，皇帝和裴靖看到他们两人时都有些惊讶。

赵敬梓郑重地行过礼，随后抢在羡容前面开口：“官家，殿下。太子妃殿下病危，还请...殿下赶快回去看看。”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俱是一惊，裴靖是因为突闻此消息而惊诧焦急，而羡容看着身侧的面色如常的赵敬梓，心中更多的是疑虑和不解。

他怎么知道东宫的消息，怎么知道自己进宫是为了找裴靖回去见她最后一面？

然而再多的疑惑都被当下争分夺秒的形式抛之脑后。

羡容从来没有见过裴靖这样失态的样子，往日的稳重自持，城府深沉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他从最初的不相信到后来的策马疾驰只一个眨眼间。

看着裴靖的身影瞬间消失在甬道中，羡容五味杂陈，神色复杂。

一件大氅将她牢牢地罩住，温暖了她一路上被冻得僵硬的身体和通红的脸蛋。

她回过头，赵敬梓却不给她说话的时间，一把将她送上马背，“我带你回去。”

颐星殿中里里外外早已跪满了人，轻声啜泣汇集在一起也渐成洪亮的呜咽声，羡容迈进院子的一刹那仿佛被雷劈中。

顾不得多想，她绕过跪满一地的人直往寝阁去，临到门外却被从里面出来的胡润华拦住。

胡润华轻手轻脚地掩上门，回过头看她眼中的担忧和询问，微微叹了口气：“太子殿下正在里面呢！”

羡容这才松了口气，转眼透过未关的琉璃窗隐隐约约地看到裴靖坐在床边的身影。她下意识地凑近好奇去瞧，只看到他将李季贞揽在怀中，两人正在细声说着什么。

这是她来到这里以来，两个人靠的最近的一次，不只是身体，更是心灵。

“婖婖，你做的很好。”

听到胡润华的声音，羡容对上她欣慰的眼神，“多亏有你，才没让太子妃抱憾而终...”

说着，她似乎有些感概地看了眼他们的身影，神情是前所未有的释然，垂眸轻笑。

明亮的阳光西斜，当最后一抹亮光消失在天际，白日温暖转眼不见，李季贞的一缕芳魂也追随着那片刻的温暖渐渐消失在了人世间。

羡容站在空旷刺骨的室外，耳边尽是哭喊之声，似乎这寒风也为之动容。

裴靖从里间扶着门框走了出来，月光下照映出他通红的双眸，羡容静静地看着他，透着满身绝望和冰冷，却在走出颐星殿的过程中一步一步地摆脱了不该有的情绪。

迈出这里，他依然是大郢朝未来的储君，他依然要摆出太子该有的姿态。

她的眼泪无声地从两颊滑落，脑海中是李季贞在最后时刻对她的嘱咐。

“羡容，吾将辅佐润华的重担交给你了...虽然你年纪尚小...但你应该明白，我们这样身处皇家的人不该有不懂事的时候...”

她紧紧地拉住羡容的手，用尽最后力气，“羡容，吾到底不能看到你长大的样子了。”

原来，她在知道胡润华进门的那一刻就想好了要将这个位子交给她，第一次带她去济善寺就是想要教她如何辅佐储妃和皇后。

原来，她早就计划好了。

一双手扳过羡容的肩头，有些薄茧的指腹摩挲在她脸上，她清晰地感受到那有些粗糙的触感，不用看就知道是赵敬梓。

也只有他这种常年习武的人才会有这样的手指。

“我在呢！”

又是这三个字，他拢了拢羡容身上的大氅，看到她冻红的双手，下意识地就想要伸手捂一捂，但手甫一伸出就被他控制着收回，放在身侧紧紧地攥成拳头。

羡容看着他低垂的眼眸，说不出来一句话，心底叫嚣着:就依靠他这一次吧！

但他真的值得她依靠信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