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身影,陆涓突然和小说里的一个情节重合。
——那是沈亦秋还在沈家的时候。
他像往常一样替他身体不好的母亲拿药,可是宅邸那些亲戚的小孩却品行恶劣,趁沈亦秋出了门,在二楼蓄谋已久,泼了他一身冰水。
这些都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孩子,却用着最低下的手段。
细细碎碎的冰块砸得他有点痛,他浑身都湿透了。
但怀里的药只是沾了几滴水珠。
沈亦秋眨了眨眼,神色不变地走回自己家。
任何微小的风吹过都带来刺骨的寒冷,他终于走到了家,却听见二楼突然传来“咔哒”的声响。
沈亦秋下意识抬头。
对上一双冰冷的视线。
那竟然是他的父亲。
他很少在家中看见过他。
他的父亲叼着烟,就那样站在高处,垂着眸看沈亦秋,像是终于注意到他狼狈的现状,这位父亲嗤笑一声,狠吸一口烟,转移了视线。
……原来那个是打火机的声音。
沈亦秋安静地走到家门口,这个地方看不见他的父亲。
沈亦秋身上的水还在往下掉,他回去之后要赶紧洗澡,不能被母亲发现。
沈亦秋抬头,看见了远方的月亮。
他突然觉得有点累,眼神开始放空。
他很安静,没有哭也没有闹。
沈亦秋知道,除了母亲,他的背后空无一人。
他的怀中揣着药,小小的身体在月光下拉出了长长的影子。
沈亦秋看着那皎月,眼睛无神,背影充满了寂寥。
陆涓从记忆里翻出了这一段,那样令人无力的寂寥感又重新出现在这个年纪尚小的男主身上,她没有办法洗脑自己丢下他。
他现在失去记忆,又被拐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坏境,没有任何人比陆涓自己来得放心和信任。
她可以替陆母分担收养的经济压力,至于原作的剧情走向——去他*的吧。
于是陆涓点头:“我们收养他吧。”
一锤定音。
沈亦秋被告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一脸惊讶,一双好看的眼睛瞪得溜圆。
陆涓没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笑:“以后我们就是你的妈妈和姐姐了。”
陆涓感受手下的触感,内心暗笑。
好软。
沈亦秋耳根微微发红,想收拾好情绪,但长期的高压和饥饿、又在这一瞬间被治愈,他的眼神还是忍不住湿润:“……谢谢。”
陆涓有些心疼。
沈亦秋总是不想给别人添麻烦,但是这种情况,他到底有多无助。
在小说里,他就算如何被沈家人欺辱,沈亦秋也会笑着对母亲说着今日的些许趣事,即使那些趣事根本没发生过,即使身上还带着隐隐作痛的伤,也绝不言半点沈家人的恶行。
他们之间好像有太多相似的地方。
沈亦秋因为不想让母亲担心,所以一直在一个人忍受,而她是没有能依靠的人,所以一直在一个人忍受。
其实他们都一样孤独。
而现在,她穿越到这个世界,沈亦秋失去记忆被丢在陌生的环境,他们又是这样的孤立无援、又是这样一个人。
他们能够互相依靠。
在陆涓看书的时候,她就很想将那个沈亦秋紧紧地揉进怀里,想告诉他,难受的话是可以说出来的,小孩子是不用那么懂事的。
没有人和她说过,但她想和他说。
最终,陆涓拥抱了他。
当她把沈亦秋塞进怀里的时候,温热真实的触感让她终于有了一种打碎恍然的感觉。
心脏满满当当的,就像在寒冷冬日的夜晚一下泡进盛满热水的浴缸里,十分舒坦。
沈亦秋被这个有些突然的拥抱吓到,他原本担心自己身上有些脏,但鼻尖萦绕着的清新香气让他有点晃神。沈亦秋开始不想挣开这个让人安心的怀抱,于是,他缓缓闭上了眼。
他怎么会,遇到这么好的人呢…
*
沈亦秋去了浴室洗澡,换洗衣物暂且先用着陆涓的旧衣服。
陆涓回到原来的位置,在心里思考她一直在想的一件事。
原主家里条件不行,但要是原主利用闲暇时间打工,也可以为这个家庭承担一定的压力。但陆母怕耽误了原主学习,一直不愿意让原主打工。
如果原主,或许真的学习会更为重要一些,但换成现在的陆涓,那就说不准了。
虽然陆涓社会社畜当了四五年,高中校园已经太过久远,但实际上,重新学一遍已经学习过且掌握良好的知识,这对她来说并不难。
陆涓不笨,准确来说,还有些聪明。要不然在她原来的世界里,她也不会人还没毕业,就已经稳妥地找到了一个别人艳羡的铁饭碗。
虽然说她的情感生活有些少了滋味的平淡,但是物质方面,她不谦虚地认为还算优越。
陆涓对自己的能力还是有些自信的。
所以,她一直在想着要打工的事情。而当下刚好决定了收养一只沈亦秋,这正是一个让陆母松口的好时机。
她当机立断:“妈。”
“如果真的要收养沈亦秋,你一个人撑起这个家太幸苦,可以的话,我也能跟着打工。”
“不行!”陆母几乎是没有一点思考就立马拒绝了,“你还要去学校读书,哪里来的时间打工。”
“空闲的时候我可以帮你去工厂加班,妈,”陆涓说,“我知道你们工厂的工资是按手工件数算的,我帮忙的话可以多赚一点。”
陆母:“你有那时间还不如去学习,成绩上去考个好大学,比什么都重要。”
陆涓听此,后退一步:“那这样吧,妈,如果我打工的同时成绩还能稳定,你就让我继续打工,如果我成绩退步了,那就不打,可以吗?”
陆母皱了皱眉,好像想说些什么又不太敢说,犹犹豫豫着,委婉地说了一句:“你先把成绩提上去再说。”
陆涓也知道没那么容易让陆母妥协,更何况原主的成绩确实有些普通,以这个来谈判打工的事的确是没什么底气,所以陆涓选择再让一步:“好。”
陆母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随便收拾了一下自己,说:“你别太辛苦了,平常的周末一直守在桌子前学习,今天就好好放松一下,先跟小秋熟悉熟悉。”
“我出去将小秋弄进我们户口。要吃什么早餐自己出去买。”
说完就留下一点钱离开了。
陆涓知道自己操不上什么心,就将钱揣进口袋走回自己房间。
陆涓在以前就很佩服像陆母这个年纪的女人,她觉得她们特别自来熟,在路上随便一个什么陌生人都能聊的风生水起。
就像现在的陆母,在最开始就是一口一个小秋,现在又让自己和他好好熟悉。
陆涓有些无奈,然后凭着记忆又来到了浴室。
浴室和厕所是合在一起的,要先从陆母的房间进,是一个难得看起来稍微装修过的地方。
她们这居住条件对沈亦秋沈家来说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好处就是她和陆母不会像沈家那样对他很坏。
陆涓想起那个沈家,又想到沈亦秋在家门口的背影,气的哼了一声。
狗**一群道貌岸然的……
陆涓正在心里臭骂,沈亦秋却耳尖地听到了她先前的哼声。
“…姐姐?”
突然听见这么一声,陆涓那些怒火瞬间被净化,回应:“嗯,我在外面。”
她被那声姐姐叫的内心放泡泡。
有个弟弟真好啊真好啊。
意识到陆涓好像在等自己,沈亦秋的声音立马从里面传来:“我马上就能出去了。”
“好的,不急。”
陆涓说完之后安静地待在门外等待着,听着浴室里传出来花洒喷水的“唰唰”声,她发起了呆。
他们家虽说是有些穷苦,房子也是老房子,但其实生活保障已经算是相当良好了。
嗯…至少不会让沈亦秋成为小脏猫。
在陆涓放空自己想七想八的同时,时间很快过去了。
“吱呀”一声,沈亦秋带着一身湿意走了出来。
一波热气扑面而来。
陆涓看向带着湿漉漉潮意走过来的沈亦秋,拿起他手里擦头发的毛巾,盖上牙还在滴水的头发上,动作轻柔地擦拭着。
陆涓表面上很温柔,心里却在应激。
不可以,湿答答的头发,擦干擦干擦干。
那群**的狗**们。
……她似乎好久没说这么多脏话了。
沈亦秋乖巧地站着任她动作。
陆涓觉得差不多的时候,将毛巾移开,对上沈亦秋正好抬眼看她的眼睛。
……可爱。
陆涓突然觉得沈亦秋失忆挺不错的,从前那些寒冷的、痛苦的记忆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即将是她们填补上的温暖的记忆。
这很好。
陆涓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