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那碗姜汤的福,以及小李在他被窝里塞的汤婆子,睡下时还有些不舒服的喻长安,起来时基本已经好了。
气管不怎么痛了,头也不晕了,手脚也不冷了。
就是腿还有点酸。
大抵是这具身体病弱又养尊处优,听小李说,之前去哪儿都是要坐步辇的。
用这么一具极度缺乏锻炼的身体上树翻墙,还去房梁上转了一圈,腿不酸才奇怪。
强身健体需尽早提上日程。
打了个哈欠,把小黑从被窝里捞出来揣进怀里,喻长安眯着眼睛撑了片刻,眼皮最终还是不堪重负。
强身健体可以等一下,再睡五分钟,就五分钟。
合上眼,他就这么搂着小猫又打起了瞌睡。
小黑:“……”
小黑无语地摆了摆尾巴,灵活地一跳,就从喻长安怀里跳了出来。
怀里蓦地一空,低于被窝温度的冷空气袭来,冷得喻长安胳膊瞬间冒出了鸡皮疙瘩。
这么一冻,把他瞌睡冻没了大半。
喻长安:“……”
可恶,抱抱都不行。
今天喂它的肉片必须减半!
起床后,喻长安没急着让李朝生布早膳,而是在永安宫里转了一圈。
该说不说,到底是皇宫。
哪怕他是个不受宠的,这偌大的宫闱里,小桥流水、幽径凉亭是一样不缺。
只不过入了秋,大部分的花早已过了花期,树冠也纷纷染上枯黄,配上那静谧的小湖,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喻长安甚至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了四五棵又粗又高的银杏树。
散了一圈步当热身,等他再转悠回寝殿门口时,只觉得身上终于彻底暖了起来。
李朝生不知道主子一大早想干什么,只是一头雾水地跟在喻长安身后,看着后者在自己的宫里逛了一圈,疑似新奇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又转回了寝宫门口。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他就看不太懂了。
只见他们殿下在寝殿门口站定,摆出一个看起来有些别扭的姿势,口中念念有词。
“八段锦,预备式。”
李朝生:“……?”
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
但殿下这个姿势,真的很像怀里抱了个大西瓜。
这个像抱了个小孩。
这个像要射箭。
这个像鸽子。
喻长安不知道小李脑子里在帮他脑补什么,心平气和地打完一套八段锦后……
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正看得津津有味的李朝生反应过来,赶紧跑过去:“殿下!殿下您没事吧?”
喻长安呼吸有些急,喘了两口,才摆摆手:“没事,就是累着了。”
李朝生递给他一块干净的帕子擦汗,而后又伸手扶他起来,搀着他往殿内走。
“您出了些汗,就别在外面吹风了,还是早点进来。周太医说过……”
小李是真的关心他的身体,一打开话匣子就滔滔不绝了起来。
喻长安听着,边听边擦汗。
两个人都没注意到懒洋洋趴在桌上的小猫。
幽绿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因为运动而泛粉的脸颊,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边李朝生重复完了周太医的医嘱,就开始布膳。
吃了早饭,喻长安掰着手指算了算日子,问正在收拾的李朝生:“小李,明天是十月初三?”
李朝生点点头:“是哇,明天殿下就需要去上朝了。您不用担心,朝服奴才早早就替您备好了。”
喻长安哦了一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该来的总会来。
不过好在自己这几天在书房不止翻了许多异闻奇录,还翻看了不少原主的书信奏折。
以皇长子身体不好为理由,齐幽王并未给他指派什么重要的职务。
原主以前做的工作,就是协助御史台的太史令们进行记录与文档收编。
相当于一个协助记录历史的文员。
其实御史台的工作并不止这些,他们还负责起草文书与制定历法。
不过大抵是不受重视,加上身体确实不好,在喻长安穿过来前,原主的主要工作就是整理文档。
整理的还不是当代史,而是近代史记。
喻长安不知道原主对这份工作有没有意见,但他现在对这份工作挺满意。
是近代史,不是当代史,也不是前朝史,而是近代史。
也就是说,他有机会接触自大齐开国以来所有被御史台记录的资料。
这份工作对现在的他来说,是获取信息的一个极好的渠道。
不过现在让他比较头疼的就是户部尚书宁光宗了。
书房里没有发现与其他官员来往的书信,除了礼部的赵奉先,他在朝堂之中也是孤身一人。
而宁光宗这个人,在历史上就是个大奸臣。
仗着自己户部尚书与宁贵妃外祖的身份,没少往自己的口袋里捞油水。
而齐幽王因为宁贵妃的缘故,再加上他的许多‘爱好’都需要户部的协助,对这位亲家也是分外信任敬重,基本大小事情都会与其商议。
这么多年下来,户部尚书竟成了这朝堂上最有话语权的人。
自己会落得结阴亲的下场就是在上朝时与宁光宗意见不合。
眼下再去上朝,至少少不得被一顿阴阳怪气。
如果宁光宗与正史里记载得一样睚眦必报,那他更有可能并不会就此罢休。
叹了口气,喻长安对李朝生道:“去书房。”
之前在书房找资料的时候,他并未仔细看当时引起他与宁光宗不和的那个折子。
这个可得好好看看。
事关蜀川十数万百姓的身家性命,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都不会坐视不理。
喻长安没记错的话,之前阿落与他说,自己之所以与宁光宗起冲突,就是因为觉得他要下拨的赈灾银少得离谱了。
这点也和正史对上了。
正史记,就是户部尚书当年为蜀川拨去的赈灾银两数目不合理,加之朝中朝外大多数都是他那一派系的人,这赈灾银下一层少一层。
等真正到了灾民手里,那些银子根本不能替他们解决生存的问题。
书房,喻长安一边回忆着正史一边仔细翻看桌上的折子。
确实和阿落说的一样,自己当初参宁光宗一本的那折子里,参的就是他下拨的银两根本不够。
喻长安也知道为什么宁光宗只拨出来这么一点银子。
大齐的国库早就不如当年鼎盛时期那样充盈,齐幽王又是个挥霍无度的主,再加上宁光宗一派贪污**严重,国库至今还有银子都已是祖辈攒的家业够多。
喻长安想到这里,忽然莫名有些生气。
五百年前,开国皇帝喻有坤带着烈云军起义,三年平定了江南战乱,最终开创出了一方太平盛世。
那是何等的盛况啊,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
作为后人,喻长安虽然清楚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但难免还是觉得有些不值。
喻长安学文物修复的专业,第一份课题作业就是和大齐开国时的西北战役相关。
当时虽然平定了内乱,可西北的蛮夷之族似乎看准了那时候大齐根基尚未□□,几乎是举国之力南下入侵。
当时的兵马经过连年的战火其实已然疲惫不堪,但决不能眼睁睁看边关百姓在敌人手里吃苦,所以当时的太子带着烈云军孤注一掷,挥师北上。
蛮夷似乎也是知道了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所以也是倾囊相出。
那一仗十分惨烈。
烈云军的几乎全军覆没,就连骁勇善战的开国太子都战死在了边关。
但终究是赢了。
大齐将蛮夷赶回了他们的西北之地,用万千将士的血肉守住了玉门关。
而痛失爱子的开国皇帝一夜白头。
正史的学者也对于太子殿下死十分惋惜。
据记载,这位太子文武双全,端方温雅,心怀大义。
他知书达理,齐初许多利国利民的政策都参考了他提供的建议;他骁勇善战,十五岁进入军中,十七岁一战成名,二十一岁便带着七万烈云军生生战胜了十六万蛮夷人。
虽身死,可他对后来的太平盛世有不可磨灭的贡献。
也可以说,后来的太平盛世是太子殿下带着麾下的将士用血肉撑起来的。
喻有坤虽承受丧子之痛,但也是一位极为称职的皇帝;失去太子后,他励精图治,大齐繁荣,太子殿下的死才有意义。
可是……
仅仅过了五百年,世道变迁,这朝中却好像无人记得为了现如今的太平,他们只顾着往自己的口袋里捞银子,却忘了先辈付出了多少代价。
想到这里,喻长安在心里啧了一声。
要是当年的太子知道自己的曾孙们是这样糟蹋他打下来的江山的,会不会气得从皇陵里跳出来?
不过像那般光风霁月之人,应该早就了无牵挂,入了轮回吧?
翻奏折的动作慢了下来,喻长安忍不住开始想。
下次问问陆珩向太子这样功德圆满的人会不会成仙吧。
都有鬼了,好人应该也有点好处拿拿吧?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自己也乐了。
坏了,已经彻底成为唯心主义者了。
伸手摸了摸趴在腿上的小黑,喻长安将其他想法甩开,专心看起了自己之前写的折子。
可是看着看着,他不自觉地又开始走神。
……今天晚上陆珩还会出现吗?
某鬼:我就没走过^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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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