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京,养心殿。
殿内,惟鎏金卷耳瑞兽香炉的兽嘴顶盖之上,上等檀木香在燃烧中冉冉升起,一道尖声划破了安静。
“振武将军请求入殿!”
座上的男人一身黄缂丝面儿白狐青白锦袍,腰间系一条玄色腰带,这是当今圣上叶思齐。天轩帝听到后立马来了精神,“快让她进来!”
因为过于激动以至于咳嗽不止,一旁的太监见状连忙端过一碗银耳羹,弯腰送至天轩帝面前。
那将军身穿螺青色刻丝袍,束高乌黑长发大步流星的跨入殿中。
“微臣江无尘参见陛下。”少女抱拳单膝下跪行礼。
高处的天轩帝连忙放下羹汤,招手道:“咳……哎呀!快快起来!咳……下次不许这般生疏了!”
“君臣之礼,不可逾越。”江无尘仍低着头道。
“好了好了,咳咳咳,若是叫你来,只是为了这一番礼,那下次朕就生气了。”
殿前的江无尘终于抬头:“陛下召见微臣,不知所谓何事?”
天轩帝慈祥地看着她,朝着太监们单手一挥,随即太监们端着各类宝器排在殿中形成一行。
“不日你将启程关西,朕实在是放心不下,便自作主张准备了这些,以备你不时之需。”
他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亲眼见证成长的少女,内心一阵感叹。少女曾经的天真烂漫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她的不卑不亢,自从半年前江洵死后,这单薄的肩膀便主动扛起了关西七部的大旗。
江洵戎马一生,连唯一骨肉都继承了他的刚毅。
江无尘颔首,神色泰然自若,她稚嫩中带有坚毅的声音在诺大的殿中响起:“谢陛下!臣愿以血肉之躯,守百姓之城!生当陨首,死当结草。”
字字句句回荡在殿中,谁能想到此刻的她还未到不惑之年。
……
李堇葵仔细想了想,自己这个剧情金手指要想协助谢书群通过投军当上皇帝,那么肯定也要与他寸步不离,所以也就意味着自己也得跟着一起投军。
她其实没所谓,反正她又不当皇帝,浑水摸鱼刷个存在感就好。
所以……
两人溜回谢书群住的牛棚里,拿了一些东西做准备。
李堇葵穿着谢书群不合身的黑色布衣走在泥泞路上,她将头发束在头顶,乍一看还以为是哪家逃跑出来的小子。
“怎么样?我感觉是不是还得画个胡子之类的,才更显男人气质?”李堇葵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看着湖面映出的自己的样子。
她抬眸,对上了谢书群眼角眉梢染上的笑意,但他的眼底却流露出复杂神色,那笑容似乎没笑到心里去。
李堇葵愣了愣,这是她看到谢书群第一次笑,好像冬日里的暖阳,但她感觉他像是透过自己在看着什么,仔细一看又什么都没有。
但是据李堇葵所知,谢书群在小说里唯一接触过的女性就只有他养母了,应该是自己太敏感了。
“挺像的。”谢书群回过神来,眼神比刚才明媚些。
“好!到时候就给他们说我是你弟。”李堇葵眼睛亮亮的开心道。
投军处设在州府里,李堇葵不认路,只能拜托谢书群在前方带着路,道旁的树林偶尔被风吹动,发出哗哗的响声。
当务之急还是得先了解一下谢书群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样的,才能因此制定计划。
李堇葵个人感觉虽然才接触了半天,但凭直觉来看他不像是那种老实本分的农民。
他连夜观天象这么荒诞的说法都相信了,可见心理素质强大得可怕,抱歉李堇葵总感觉他身上流露出来的气质成熟且深不可测。
难道这就是孤苦无依,挨打受罚的悲惨炮灰的精神状态吗?
走在林间小路上,李堇葵无聊地踩着干脆的落叶,她看着身旁那人天姿过人的侧脸,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好自己先开口。
“既然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都还没有相互了解过,以后怎么同甘共苦呢!”
他深邃的眼睛看着她,目光在李堇葵身上流连,却开玩笑说道:“你不是大师吗?这还算不出来?”
李堇葵干笑了两声,看着谢书群眼里的认真,埋头苦想着该怎么糊弄他。
“哈哈……因为老天爷给我说天机不可泄露……”
说完这句话,她就决定了以后就走神棍这条道路,感觉胡说八道也会有人深信不疑。
“是吗?看来大师也不是无所不知的。”谢书群装作失落的看着她。
她是无所不知啊!谁知道攻略的偏偏是你这个存在感低得要命的炮灰!
“那我先来吧,我叫李堇葵,堇色年华的堇,向日葵的葵,你可以叫我仅仅,单人旁一个又,也可以叫我仅大师,仅老大,仅大王,仅……”
仅了半天没词后,李堇葵终于想起将话头接给谢书群,也趁机了解一下这个最陌生的熟悉人。
“你呢?”
“谢书群。”他的声质清冽,还带着些许的认真,仿佛羽毛轻扫过心间。
末了又补充道:“仅大师也可以唤我书书。”
风吹起谢书群的发梢,头发并不因家贫而杂乱无章,反而用布条束在头上,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谢书群身上的皂夹味。
谢书群没有因李堇葵无厘头的冲动而不肯或不解,反而一本正经的自我介绍着。
“行!书书!我以后就这样叫你了。”少女爽朗的笑道。
距离州府还有些距离,天色渐暗,云像被火燎过一般,明媚动人。
一路上李堇葵一直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想方设法的去套谢书群的话,被他拆台时又诎诎的像个乌龟一样缩回去,过一会又生龙活虎的继续吵。
终于,不知道李堇葵在第几次抱怨怎么还没到的时候,两人看到了州府的大门,刚好赶上城门关闭的时候。
李堇葵赶紧拉上谢书群挤进城门,刚巧州府前招军处也恰好要关门了。
“哎!大哥!先别慌走!这还有两个人要报名!”
那士兵看上去肌腱发达,虎背熊腰的,正上下打量着这一高一矮的兄弟俩,有些犹豫的打开了文书。
“小孩不能参军,大人过来写名字吧。”
士兵这猝不及防的一句话,让场面安静了下来。
沉默好一阵,李堇葵睁大眼睛反驳道:“大哥!我这哪是小孩子了!你看看我这喉结,我这肱二头肌,我这胸肌!”
瞧着她这副模样,谢书群也忍不住抿了抿嘴。
也是,李堇葵其实不矮,但与身旁的大高个一比,对比顿时强烈。
谢书群才一分钟不注意,李堇葵又换了个风格。
“大哥啊!你看我们兄弟俩多不容易!家父在我们出生之前就死了,家母在我们出生之后就殉情了!我们从小有了这顿没下顿,如今,老天爷好不容易给我们一条生路!你也要斩断吗?”
为了说服那士兵,李堇葵掀起了自己的袖子,露出了精细的胳膊,又捞起谢书群长满茧子的手掌来证明,眼中不知何时竟泛起点点泪光。
许是这说法太凄惨,又可能是这情况过于真实,士兵最终还是允许了。
李堇葵看着妥协的士兵,用得瑟的嘴脸向谢书群看去,虽没有说话但却一副她赢了的样子。
“那你俩在这上面把名字写上吧。”
“好嘞!”
答应得是爽快,拿起笔后李堇葵的脸又愁得可以拧出水来,片刻过后,她鼓起一口气,硬着头皮往上写。
一套行云流水以后,文书上多了两个写的龙飞凤舞的名字。
李堇葵,谢书群。
士兵看着这两坨墨水,有些迷茫地挠挠脑袋。
李堇葵放下笔抬脚就往州府外走,那大哥抬手叫住他们:“你去哪呢?后面还要体检,上军籍册,这就想逃了?”
李堇葵瞬间僵在原地,“噢!”听到士兵的提醒后,她假装恍然大悟的样子,拉着谢书群就往州府里走。
“咋办呀书书?我又没有把儿!”得到答案后的李堇葵瞬间急得快把屁股挠破。
“我有办法。”谢书群看着她着急的样子,无奈地笑着摇摇头。
李堇葵松了口气,没想到这谢书群竟然有法子,便放松跟着谢书群一起走进了屋里。
屋子里的大夫瞧见有人进来,便打起了精神,去关上了门。
“脱吧。”
谢书群倒是坦荡,顷刻之间□□,这下轮到李堇葵傻眼了,连头都不敢朝向谢书群,耳根子红得仿佛可以滴出血来。
不过余光之间,她还是隐隐约约感觉到谢书群那边的春光无限。
大夫检查完谢书群后,不禁感叹一句:“小伙子好苗子呀!进军营后好好努力!”
他又转头看向一边扭扭捏捏,无动于衷的少年。
“你怎么不脱?”
李堇葵见状便朝谢书群使着颜色,她支支吾吾开不了口,场面僵持不下。
而一旁已经穿好衣服的谢书群开口说话了。
“大夫!家弟……不举……”
六个字下来,屋子里其他两个人都说不出话,诺大的房间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就是办法吗?李堇葵在心里呐喊,我一世英名的人设啊!我不举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怎么一显威风啊!
但是为了回家,为了完成任务,她咬一咬牙还是忍住了,她侧首看了看谢书群,又抬头望了望大夫,然后谄笑地从袖子里拿出了钱袋放在桌上。
“是的大夫……我……的确不举,不愿揭开伤口给外人看,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意,您笑纳。”
那大夫也没想到是这种情况,面露难色地收下,也开口道:“噢,没关系……我还以为是小姑娘女扮男装闯军营,没想到是……也罢,你去吧,我给你通过了,以后在军营里还是要多加小心吧,别太难过了……”
李堇葵擦了擦额角的汗,苦笑着应和。
走出州府,谢书群看着涨红脸的李堇葵,菲薄的嘴唇微微上扬打趣道:“怎么样仅大师,我的这个办法管用吗?”
少女不想说话,她抬头看着这个罪魁祸首,只从鼻腔中呛出两声以表回应。
“你哪来的钱?”
“从你家出来的时候偷的。”
“……”
眼下天色渐浓,街上人烟稀少,街上只有零星几点光亮,只有几个小贩还摆着摊。
李堇葵死活要拉着谢书群将每个摊铺的小吃都尝遍后,才找到一个还亮起灯的客栈,用偷来王母的钱开了一间屋子。
她小心翼翼的将钱袋放进胸口里,拍了拍,古代人都这样放的吧,袖子里也被她找过了没有荷包,只好先这样放着。
“出门在外,还是得节约用钱知道吧。”
对面的谢书群乖巧的点了点头。
“所以你晚上睡地下……”
还没说完呢,李堇葵本来想着男女有别,让自己好过点,但又想到谢书群长这么大都没睡过床,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
“算了,我们两个睡一起,你睡外面,我睡里面,中间画条三八线,越界的……就给对方当一个月的丫鬟。”
她不知道从哪搞来的木棍竖在床榻之间,吭哧吭哧地爬了进去。
和谢书群躺在同一张床上,心里未免会紧张,面对这个捉摸不定的人,她还是要小心为上。
反正当今圣上因为太敬业了没有子嗣,现在只需要通过在军营里接近女主,来揭发恶毒华王,最后唯一继承人就是谢书群了。
小小皇位?拿捏!
少女一想到距离回家又近了一步,就激动的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不过现在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