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光哑然失笑,落在手背的梨花雪转眼间融化作小滩水液,又被指腹碾去。明明是她时不时被沈栖音折腾,怎么现在心怀愧疚呢....
“那个....我能治她的伤。”断断续续的声音从树后传来,沈栖音早有所料地闭上眼。扶光则是在听出声音是谁后,猛地转过头。她憋着一肚子的火气想要发,江一鸣为什么会突然与自己反目成仇,难不成是慕予礼说了什么吗?
只是,回过头先入眼底的,是慕予礼被割破的衣裳,还有跛着的右腿。她走起路来一歪一扭,连这么一个小坡,都费劲地爬了许久。扶光心里的火气一下被浇灭,她上前想要搀扶慕予礼,又被她轻轻拂开手。
沈栖音的伤口越来越深,白骨清晰可见。这是慕予礼第一次直观地看见这样的创伤,血腥味霎时变作胃里翻天覆地的诱因。沈栖音阖着眼,让人看不出她的情绪。她斜着头倚靠树干,白雪皑皑,她就像被折下的梅枝。
慕予礼强忍着干呕欲,踌躇着伸出手。后背被人轻轻拍了拍,慕予礼余光瞥见扶光冻得通红的手。青城许久未下过雪,而竹青的离去,是否又在寓意着春去冬来。
曾经只为推动男女主剧情的NPC,如今却成为了剜心的一把刀。慕予礼不自觉地回头,眼神里充满着挣扎与抱歉。扶光恰巧看向别处,让她有了一丝窥伺不被察觉的侥幸,而闭着眼的沈栖音,又凝眸一瞬,在慕予礼将转头时,继续闭上眼。
世间有许多东西,不能光用眼睛看。有些时候,眼睛也是误解的本源。
“嘶....”沈栖音倒吸一口凉气,她上一次觉得这么疼,还是临死前呢。现在看来,其实也算临死。只不过,当初死了就死了,现在临死前,有人救她。
一种微妙的感觉如翻倒的水桶一样,蔓延浸湿着心里贫瘠的土壤。扶光没在看她们,她的眼神只是继续眺望着远方。沈栖音声音微弱:“你在看什么?”
知道她是在问自己,扶光转身,“许是我看错了,总感觉远边儿有个什么东西被埋住了。”
沈栖音轻轻呼出一口气,“倒是没想过,会有这样一副场景。”
她的宿敌,她曾经心中圣域,和她自己,身处一个地方,却没有大打出手。不过以扶光的性子,也怂的不敢动手吧。
仙力的治疗下,长明剑噬魔的剑气逐渐被融化消散。只是,慕予礼也不是天界的医师,只勉勉强强止了血。要让皮肉重新生长,除了靠时间,似乎没什么办法了。
慕予礼干脆地割断了自己的衣袍,柔滑的面料绑在伤口上,也至少减少了些许刺激的痛。慕予礼打了个蝴蝶结,确保伤口包扎好以后,才哆嗦着擦了额上的汗。扶光目光微凝,身上侍女的衣裙已经脏的看不出原来的模样,染着血,染着泥巴灰尘。她终于意识到,现在的局面已经到了穷途末路。
“现在,你能解释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吗?你一直和江一鸣在一起,然后他突然就魔怔了,一定要杀我,甚至不惜捏造我与沈栖音狼狈为奸的谣言,让天兵下凡追捕我。我没办法对你继续保持着信任和友善。”
慕予礼轻嗤,“你本来也没对我有多少信任。”须臾,慕予礼又收敛了身上的刺,她垂首,发丝也因风堪堪扫过胸前。睫毛上落了雪,融化时的那滩水,又像是哭湿了睫毛。眉如春风眼如桃夭,扶光这样一看,觉得书里对慕予礼的描写,并不为过。
“江一鸣醒来以后,先是哭着抱我,然后嘴里一直念叨着,我不会让扶光杀你的,说你一定会杀了我,会和沈栖音联合。我想组织他,实力不敌,被绑住了。趁着他去追杀你的间隙,我求了一个狐妖,答应每年给她送贡品,才脱了困。”
扶光听得稀里糊涂,虽然原书里“扶光”的确很想杀慕予礼,但是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什么时候真的杀了慕予礼....
沈栖音听后瞳孔微震,袖袍因血,那些原本精致的线纹也模糊不清,多几分诡谲。山顶的积雪将梨树蜿蜒交错的木枝浸染了入骨三分的白色,雪隆枝淡,恰如梨蕊含羞,半绽半收。簌簌雪粒被吹到沈栖音发端,掀睫时,恰与扶光眸子相撞。沈栖音很快低垂眼帘,又将头偏到一旁。
想来,青莲派已经知道自己和侍女换了身体。而现在,她必须把弓拿回来。可侍女的体内仙力微弱,而自己的身体又只是灵力。
扶光懊恼地锤头,慕予礼拦着她道:“别打了,本来你就够蠢了。”
字里行间是笑她拉低了原来的扶光的智商。
靠....但也没说错。
“那怎么办啊!那我的身体拿不回来,要是他们追杀我,我不就死的尸骨无存吗?都怪你慕予礼!”扶光气急败坏地锤她,力度不轻不重,慕予礼也有些愧疚。早知道就不把“扶光”写成这样了。出于愧疚,慕予礼决定以身试险。
“那你跟我去人间躲着,你仙力那么微弱,他们就是探查,也不一定能找得到你。更何况我在你身边,我也能拦一拦。”
扶光沉思片刻,这的确是个可行的办法。
她刚要答应,就被沈栖音拽住了衣袖。沈栖音将她往自己身边扯了扯,“不安全。”
慕予礼:“这是最安全的法子了,不然还能把她藏到哪里?”
“魔宫。”沈栖音简单粗暴地吐出这两个字。
“绝对不行。”
“绝对不行。”
两人异口同声,沈栖音顿时一记眼刀甩到扶光身上,“有何不可?”
扶光一缩脖子,想往慕予礼身旁靠时,又被沈栖音用力拽回来。她被拽得踉跄,用手撑住树干才稳住身子。她下意识低头看,沈栖音浓密发间几乎看不到缝隙,再往下是她紧蹙的细眉,她眼里带着警告意味,伸手轻轻拽住扶光的发丝迫使她低头看自己。柔软的发缭绕在她指节上,沈栖音的手指很长,也并不纤细。指骨泛红,中指侧还有一颗痣。
明明青城冷风横扫,扶光却觉得身子有些热。
“你真以为,天庭那些人,会先放你回到原来的身体里吗?天界的人各个伪善心思沉,他们只需要诛杀疑似叛逃的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慕予礼才是沉香真正的女儿,那么他们只需要等慕予礼回来。而一个普通侍女和一个冒牌货连在一起,不被杀,便是被终身囚在锁仙塔。”
沈栖音的话点醒了二人,扶光凑到慕予礼耳边低语:“你当初写的时候为什么不把天庭写好一点...”
慕予礼耳语:“因为天庭对应的就是那些把我们当牛马压榨还虚伪的‘神仙’啊。”
扶光:“你真敢写。”
沈栖音又不高兴了。扶光看着她耷拉着一张脸,总会联想到自己那个不苟言笑还总爱挑她毛病的上司,她们性格还真像,长得也挺像....
.....
扶光不敢再细想。
“沈栖音,干脆你也跟我们一块待着吧。”慕予礼想了想,如是说道。
扶光觉得头镫了一声,转头看着慕予礼,眼神仿佛在质问。
慕予礼无所谓摊手,随后被扶光揪起了衣襟。她又贴过去,小声盘问:“你是不是想借机攻略她?”
“不可以吗?多一个保镖还能完成任务。”
扶光心里天人大战,最后还是没有多说些什么。她莞尔一笑,说:“刚刚看到你衣襟有点脏,给你拍拍。”
沈栖音看着扶光假模假样地给慕予礼拍衣襟,不自觉低头暗笑。她笑靥轻轻,如鸿毛落雪地般不易察觉,抬眸时,恰有日光破阴云,直射于树底。千万缕情丝像编发般在她不知不觉中交缠在一起,日光勾勒着扶光的侧脸,她们背对着自己,所以沈栖音才敢放肆地去描摹扶光的身影。
距离仙魔交战,大抵还有三月。她的好皇叔,一定在废寝忘食地练兵,巡查,无意寻找她。魔界一天,亦是人间一年。
与慕予礼商谈好后,扶光双手叉着腰转回身来:“沈栖音,你若是真想解了这鸳鸯印,就好好地当我的小跟班,听到了没有?要是把我伺候高兴了,也不是不可以给你心头血。”
沈栖音单手托腮,清冷的眉眼不再如最初那样饱含戾气阴鸷,她似笑非笑地盯着扶光,摄人心魄的凤眼依然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她尾音微扬:“怎么伺候你?”
这话问得直白,明明没什么特殊的含义,可从沈栖音口中说出来,就变得有些腻歪。扶光被她问住了,要是直接说让沈栖音当奴婢,怕是要被她好生蹉跎一番。扶光支支吾吾半天说不上来,最后慕予礼屈肘杵了杵她的腰,催促道:“该走了,不知道江一鸣的残党还会不会追查。”
沈栖音道:“他对你一往情深,你倒是不怎么领情。”
那当然了....顶多是母子情了。扶光心想。
慕予礼却给出一个意料之外的回答:“但他没问过我想不想要他的爱,就这样倾泻下来,会吓到人的。”
沈栖音闻言眼睛幽深,而后又闭上眼睛缓缓站起身:“走吧。”
下山路湿滑,扶光连摔了几次,最后更是直直滚到了山下。她的仙力太微弱,又没有灵力,不能像沈栖音和慕予礼那样从容。但这样下山的确很快,有雪垫着也不算疼。
扶光滚着滚着,突然被什么东西截停下来。接着,她尖叫一声捂着被啄的屁股鲤鱼打挺地起身。
“叫什么叫....快把姑奶奶....捞起来....”
扶光看着被雪埋着的一只大白鹅,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出现幻听了。
大白鹅嚎了一嗓子,又骂:“快扶姑奶奶起来!!!不然啄死你!”
比较欢乐的一章,上榜了嘻嘻!接下来人间篇就是妻妻疯狂撒粮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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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入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