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靖姮轻"哼"一声,说道:“我真该叫秦大人来,看看你这番做派,哪里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傅靖姝想到秦朝,面色略有迟疑,又不想再她面前落于下风,便梗着脖子瓮声道:“你叫他便叫他吧,反正我便是这般性子,让他早见着早认命!”
傅靖姮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脑门,说道:“你就是煮熟的鸭子,就剩嘴硬了!我且问你,你二哥哥性子虽冷淡,却甚少与人起冲突的,你三姐姐四姐姐都不曾与他红过脸,便是澍哥儿与他也算是兄友弟恭,怎的偏就你与他过不去?”
"他难道是什么金元宝不成,还想叫人人都喜欢,我就是看他不顺眼又如何?"
傅靖姮道:“世间事有因必有果,姐姐知道你不是什么蛮不讲理的女孩儿,你既如此厌恶他,想必定有缘由的,若是有误会,解开便是,若不是误会,姐姐也自当为你做主。”
傅靖姝睁着红肿的双眼看了看她,许久才缓缓道来:“就是你离京的那一年,三姐姐的夫家在京郊举行围猎,我和静和也一同去了。那围场虽大,三姐夫却提前着人探查过,想来里头本该是没有什么猛兽的。我们猎了些野鸡野兔便四下骑着马游荡,却不知从何处忽而窜出来一只豹子,那豹子极是凶恶,我和静和当即便想往回跑,可是马跑不过豹子,我们便被追上来了。”
"正巧那时,二哥哥就在前面,我拼了命地叫他救我,我们挨着那样近,他不可能听不见,可是他没有理我,后来还是三姐夫及时带人制住了那只豹子,我和静和才幸免于难的。"傅靖姝想起那时的情景,仍旧有些后怕。
傅靖姮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垂着眸沉思。
"长姐,二哥哥虽然平日里看着温文尔雅,好像对谁都差不多。可是从那次之后我就知道,他这个人冷心冷肺,纵然我们非一母所生,但在此事之前,我待他向来是守着兄妹之礼的,并无不敬之处,可是他却对我的生死这般不在意,我想想就觉得可怕。"
傅靖姮见这些日子傅渊行事,总觉得他不止于此,不由得问道:“会不会有什么误会?你怎么信上也不同我说呢?”
傅靖姝道:"哪里会有误会?回府后我便告知了父亲,可父亲也是不痛不痒地申斥了他几句便不了了之。二哥哥当时还说若是我死了,也是天命所至,怨不得旁人。左右我也没什么事,便没有同你说,怕你担心。"
傅靖姝话语里的委屈和怨气溢于言表,傅靖姮安抚地把她抱在怀里,说道:“是长姐不好,不该离开这么久,让你一个人担惊受怕的。”
傅靖姝眼看着这些时日长姐同傅渊那厮愈发亲近,心里总有些不安,便嘱咐道:“长姐,你对二哥哥纵然有姐弟之情,可也要时时警惕,他冷情冷性的,却偏偏对你有几分依恋,我们终究不是一个母亲所生,人心隔肚皮。澍哥儿如今还小,保不齐他盯上了这伯爵府的家业和爵位,想取澍哥儿而代之呢。”
傅靖姮听着这话,心里却觉得傅渊不是那起子惦记爵位金银之人,只是他对五妹妹见死不救在先,她也实在无法解开这二人的心结了。
傅靖姮笑着说道:“小丫头片子,年岁不大想的还挺多的,你便好好准备做你的新娘子便是了,有姐姐们在哪里需要你来操这个心呢?”
傅靖姝这才破涕为笑道:“长姐惯爱打趣我。”
从琼华苑出来,傅靖姮漫无目的地走着,心思杂乱异常,坐在后花园的廊下泄愤似的揪那枝叶。
"姐姐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拿花草出什么气?"傅渊温和的声音飘荡在耳边。
他款步走来,坐在傅靖姮的身边,轻轻拾起她的手掌,用自己的衣袖擦干净手心处残存的枝叶,低头轻吹的模样,很难想象他会对自己的亲妹妹见死不救。
傅靖姮猛地抽回了手,面色也藏不住的不悦,生硬地说道:“你不在房间休息,出来做什么?”
傅渊道:“躺得久了,身子反而乏力,不如出来走走看看风景,倒不曾想看见姐姐在这拿花草出气,可是遇着什么烦心事儿了?”
傅靖姮心道,烦心事儿,你就是最大的烦心事儿。
"没什么烦心事儿,天太热了,我气闷。"
傅渊看出她不想说,也不再追问了,就这么静静地陪着她坐在这里。
阳光穿透云层和枝叶稀稀落落地撒在傅渊的脸上,给素日清冷的面容上增添了几分和煦。
傅靖姮大抵是被这幅美景冲昏了头,竟直勾勾地问了出来:“当初在京郊围场,你亲眼看着阿姝被豹子围困,为何不出手相救?”
这若是从前的傅渊自然能知道原因,可现在的傅渊已是过尽千帆从前世而来,他哪里知道那个"他"为何不出手相救呢?
只是如今显然傅靖姮在为这事儿生他的气,他不得不想法搪塞道:"那段时日,我经历了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伤心事,整日里神情恍惚,恐怕是一时未曾反应过来,若长姐因此怪罪我,我愿为五妹妹赔罪。"
见他说的诚心,傅靖姮半信半疑道:"那你还说阿姝若是死了也是天命所至,怨不得旁人?"
"年少时的气话,姐姐便不必放在心上了,谁还没个言不由衷的时候呢?"傅渊游刃有余地扯谎道。
总算不是包藏祸心,傅靖姮长舒了一口气,拍了拍傅渊的肩膀,苦口婆心地说道:"无论怎样,咱们总归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
傅渊暗自嗤笑道,她竟还是这般,如老母鸡似的护着这帮小的。
傅渊知道她在意什么,便顺势说道:“姐姐的意思我明白,我们一家人自然是要在一起相互扶持的。”
解了心结的傅靖姮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便摆了摆手说道:“折腾了一天,我先回去歇个午觉。”
傅渊见她如释重负地离开了,眼眸中的墨色渐渐变深,心道,便容你在逍遥几日吧,姐姐。
一晃数日过去,绯云已与冽风成了大礼,傅靖娴女儿的满月宴也办得甚好,一切都顺顺利利地进行着。
傅靖姮坐在飞鸿轩的亭中吃着茶点,好不惬意,却见沈谦带着凌霜一同过来了。
傅靖姮有日子未见到凌霜了,当即走上去挽着她的手道:"你可许久不来看我了,怎的今日同他一起过来了?”
沈谦解释道:“我回府的路上见她匆匆忙忙往这赶,就顺路捎了她一程,听弟妹这意思是我这事儿办错了,得得得,我这就把她送回去。”
凌霜心急如焚,压根没空理会沈谦的玩笑话,眉宇间愁云惨淡,冲着傅靖姮摇了摇头。
傅靖姮当即打发沈谦道:“我的人便不牢你费心了,轻雨送客!”
说罢,便引着凌霜入了阁中。
傅靖姮看凌霜眉目紧皱便知有事发生,说道:"现下已无旁人,出了何事?"
凌霜道:“主子,自您被封为怀嘉县主,我便在怀嘉县安插了人手,也开了济世堂分堂。这怀嘉县本是冀州之下的一个小县,虽算不上多么富庶,也是安居乐业,可半月前,不知怎的忽而便有人上吐下泻高热不止,本以为是寻常的伤寒,分堂的大夫尽心医治,可谁知那人熬不住没几日便死了。”
傅靖姮心里陡然一惊,济世堂的大夫都是由药王谷那边亲自传授过医术,才能独立坐堂,不至于连一个小小的风寒都治不好。
"那家人闹将起来,分堂赔了五百两银子才算了结。可没过几日给那人看病的大夫也开始高热呕吐不止,连着堂内的几个抓药的学徒也出现了症状。我不得不把冀州济世堂的坐堂大夫调了过去,竟说...竟说那是瘟疫..."
傅靖姮腾得一下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问道:“确定了吗?是瘟疫?”
"千真万确,冀州分堂的大夫是积年的老大夫了,三十年的行医经验错不了。"凌霜说道。
傅靖姮问道:“你们报官府了吗?如何处置的?”
凌霜说道:"我们已安排人报了官府,怀嘉县县丞不敢瞒报此事,已连夜拟了折子送往了汴京了,怀嘉县也已经暂时封起来了。"
"那便好,你拿我的玉牌去调配,缺什么少什么都尽管往怀嘉县去调。"傅靖姮说着便把腰间的山茶玉佩递了过去。
凌霜接过去玉佩,迟疑道:“主子,你不觉得这次瘟疫起得突然吗?怎的突然就发生了,连个源头都寻不着,还偏偏在你的封地上。”
"你是觉得这并非天灾而是**?"
凌霜直言道:“我没什么证据,只是直觉罢了,哪就有这么巧的事?偏你成了怀嘉县主后生了这瘟疫,如今折子恐怕已传至圣上处了。”
傅靖姮叹了口气道:“天灾**的,都是百姓受苦,你先去安排,有任何需要及时报回来便是。”
待凌霜走后,傅靖姮对绯云道:"你去请苏木收拾好行李过来,我有话对他说。"
约么半个时辰的功夫,苏木便来到了飞鸿轩。
傅靖姮开门见山道:“这次瘟疫来势汹汹,只怕济世堂的大夫制不住,怀嘉县离这里约么四百里地,你日夜兼程,一天一夜也就到了。”
苏木来时已大致听绯云说了情形,知道此事耽搁不得,便领命前去了。
暮色降临之际,卢铮面色沉沉地回了飞鸿轩。
傅靖姮甚少见他如此低落,为他宽衣的时候问道:“今儿是怎么了?回府一句话也不说,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卢铮捏捏眉间说道:“圣上看了怀嘉县县丞的加急折子,已知道那里闹了瘟疫,特命我去处置此事,明日圣旨便要到了。”
傅靖姮挂衣服的手一顿,好奇道:"怎的会让你去?"
"我也不知,我去也就罢了,也不惧什么。只是也不知宸妃犯的什么毛病,竟然跟圣上进言说那里是你的封地,你也合该去尽一尽心,偏偏圣上还听了。"
傅靖姮笑了笑搂住了卢铮的腰身说道:“你是在担心我吗?”
卢铮捧着她的脑袋,在额间轻轻落下一吻,黑眸紧紧地凝视着她柔声道:“瘟疫不是闹着玩的,是会死人的,我不想你有危险。”
傅靖姮靠在他的肩膀上说道:“有你在身边,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不会觉得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