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傅靖姮期待的目光,卢铮有些牙酸,暗暗道自己是过了明路的正房,不必与那些没影儿的狐媚子含酸拈醋,只是世间人哪有不爱慕容色的,更何况把面首这话挂嘴边儿的傅靖姮。
虽然他自诩不差那段翊分毫,只是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不禁有些泄气,甘州风沙大,不比南边风水养人,他这般粗粝的皮肤怎比得上段翊那小子,这般想着,回头定要让沈谦做些调理的药汤了,大婚在即,他定是要把所有男儿比下去,绝不肯落于人后的,便是草原上的雄狮求偶前也是要打理姿容的,更何况他了,讨自家未来娘子的欢心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傅靖姮同他说话,他也不应,好似全然未听到一般,又见卢铮面色变了又变,一时间猜不透他又在思量什么,随手弹了个脑瓜崩道:“你想什么呢?我说的话都没听见么?”
卢铮端起来茶杯饮了一口,掩饰道:“没想什么,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你今日来我这到底做什么来的?”傅靖姮没好气的重复道。
“啧,差点忘了正事了,给你的玉牌。”卢铮从怀中掏出傅靖姮入大理寺狱前给他的玉牌,他便是凭此调度了凌霜一干人等,也见识了傅靖姮确实用人有方,手下人自有一套体系,环环相扣间不漏半分。
傅靖姮握着这块玉牌,山茶花的纹路是她喜欢的,她八岁那年祖母寻来最好的玉璧和匠人亲自为她雕琢的,愿她如这山茶花一般高洁自立,坚韧不屈,卢铮大抵是在怀里揣得久了,这玉牌上都染上了他的体温。
傅靖姮倾身,亲自为卢铮将这玉牌系于腰间,脸上的笑容春风和熙,声音中也带着几分柔情缱绻:“既然送你了,便是你的东西了,岂有讨回之理?”
佳人赠玉,卢铮虽然喜不自胜,仍顾虑道:“你手下的人全凭此调度,你给了我,你便宜么?”
傅靖姮抬眸看向他,神色竟罕见地带了几分羞怯,解释道:“这玉牌是祖母赠我的,是一对儿的,一块在我这里,另一块让我赠予未来的夫婿。”
卢铮闻言,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忙道:“我自然得收下的,想来这世间除了我没人配得上这玉了。”
说罢,还颇为爱惜地摸了摸。
傅靖姮见他这般孩子气的模样,嘱咐道:“我傅氏的产业遍布大豫各地,便是在邻国也有些许暗哨,明面的人名册子在凌霜处有一半,还有一半在北地的齐管事手中,暗哨的名录非两军对峙时不可轻易动用,今日将这玉牌给你,托付的不仅仅是我的终身,还有咱们大豫臣民的前路,愿你可以借此力量守卫国土安宁。”
傅靖姮说得郑重,卢铮也不敢轻视,立刻表明心意道:“铮谨以此身守大豫,守阿姮,非死不渝此志。”
卢铮同傅靖姮相处这半日,春风满面,对这象征爱与守护的玉牌爱不释手,大步流星地回了卢府,连卢令婉叫他都没听见。
卢铮回到飞鸿轩揽镜自照时,觉得自己如今的容颜身姿比之当年差了不少,这汴京翩翩公子众多,不禁有些不自信了,狐疑问道:“长青,我好像比当年离京时沧桑不少,这腰臀也不及当年挺拔了,还有我这脸粗糙了不少。”
长青情不自禁地抽了抽嘴角,不知道自家公子怎的去了趟宣平伯爵府便变得自卑了起来,安抚道:“公子多虑了,这西北风沙大,自然皮肤粗糙了不少,这腰臀整日里不是伏案看地图,便是马上作战,坐的久了,自然是不及以往了,况且公子毕竟也已二十了,怎好同十五岁时相比呢?”
长青自顾自说着实话,却不知实话难听,压根没注意到卢铮越发阴沉的脸色。
卢铮喘了喘气,三月之后便是圣上的万寿节,为着不冲突,是以他和傅靖姮的婚期定在一个多月后的二十一日,眼看着这般品貌如何配得上阿姮,当即吩咐道:“去把沈谦给我带过来。”
长青闻言,也意识到卢铮的郁闷,连忙回身打算去请沈谦,却跟径直过来的沈谦撞了个满怀。
沈谦扶好了长青,踱步过来揶揄道:“方才听四姑娘说三哥哥出了趟门春风满面地回来了,怎的现在拿咱们小长青出气了?莫不是那位傅大姑娘给你气受了?”
卢铮见不得别人说傅靖姮半点不好,呵斥道:“别胡说八道,阿姮才不会呢,待日后我们二人成亲了,她便是你弟妹了,你嘴上积点德。”
沈谦有些无奈,不过打趣了两句,倒成了他嘴上不积德了,当真是有了爱侣便不认自己这个兄弟了,摇了摇头道:“懒得跟你扯皮,我派人去了鸡鸣山,细细探查了,那布局之人恐怕有所怀疑,把水路的那批粮食分了四路分别送到了齐王、燕王、秦王、赵王处,如今已是查探不出什么了,也怕引起这些王爷的注意再生是非。潘裕昌在府里饮酒作画,还召了歌姬作陪,自在得很,全然看不出有什么异样,那拓跋骥已于昨日出城了,我派人盯着了。”
意料之中的事,卢铮倒是不觉得意外,点了点头,神色沉重招呼沈谦过来,见他神秘兮兮郑重其事的模样,沈谦满以为是要说什么正事,也收起了以往吊儿郎当的样子探头过去。
“我记得你之前有个相好是扬州人,你当时为了哄她高兴给她调制了一款玉容霜,可使肌肤光洁白皙?”
沈谦不知他为何忽然提起这事儿,还是点了点头道:“是啊,那又怎么了?是傅大姑娘想用么?那东西得现配,我现在手上没有成品。”
“不是阿姮用,是我用。”卢铮道。
沈谦不知道如何管理自己的表情,总归是面目扭曲的,扯着嘴角道:“你个大男人用玉容霜作甚?傅大姑娘嫌弃你了?”
卢铮摇了摇头道:“没有,只是她不知从哪里听说段翊貌比潘安,甚想一见,一个多月后我们的婚礼段翊会回来参加,我怎么能在自己的婚礼上输给他!”
沈谦虽然出身不高,但与卢夫人娘家有七拐八拐的亲戚关系,论起来叫一声表姨母也是可以的,沈谦父亲原是个御医,在后宫争斗中无辜被波及,自此门庭冷落,母亲也郁郁而终,临终前将沈谦送到卢氏教养,是以他同卢铮是自幼的兄弟情,对卢铮跟段翊多年来的明争暗斗看在眼里。
见他这般年岁了还如此较真,有些无奈戳穿道:“你便是用上玉容霜,也比不过人家段世子啊。”
沈谦收获了卢铮的怒视,只得认命到卢氏的药房去给他配玉容霜,那玉容霜需要珍珠、蚌肉、白蔹、黄芪等药材捣碎和在一起再兑上一点牛乳,净面后敷上一炷香的时间,且至少要连着用半月才见效。
卢铮躺在摇椅上,敷着玉容霜,幻想着自己成婚那天器宇轩昂的模样,便勾起了嘴角,正巧被前来看他的卢令婉看了个正着。
卢令婉闺阁女儿,自然知道这是女子养肤用的,便好奇道:“三哥,你怎么会用这个呢?这不是女儿家用的吗?”
牢记沈谦嘱咐的卢铮依旧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模样,轻启双唇道:“谁规定了男子就不能用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男女有何分别呢?”
卢令婉细细品着也觉得此话有理,顺手拿起瓷罐中的玉容霜也抹在了自己的脸上,躺在另一张摇椅上自在又闲适,全然忘了卢夫人吩咐她来此的用意。
卢夫人在院子对着婚仪的流程,看得头昏脑涨的,偏这丫头去叫她哥哥倒是一去不复返了,便令嬷嬷先守在那,自己亲自去寻这两个祖宗,一入飞鸿轩,便看见二人悠闲的模样,无奈道:“你们两个倒是乐得清闲,我在院子里忙得不可开交,竟无一人来帮我的,叫你寻你哥哥来,一溜烟跑了个没影儿,还有你,难得休沐也不说来看看婚仪的事项,跑去看姮姐儿也便罢了,如今还在这躲懒。”
叫亲娘看见自己这般模样,卢铮难得有了几分羞恼的意味,忙净了面,扶着卢夫人坐下,嘴甜道:“万事有阿娘,我有什么可不放心的,更何况还有两位嫂嫂帮衬,自然是万无一失的,我便等着娶阿姮过门便好。”
卢夫人含着笑意道:“之前你父亲叫你去姮姐儿,你还是千般不愿的样子,怎的如今知道姮姐儿的好了?这般上赶着,还用上了玉容霜,定然是哄着谦哥儿给你做的。”
卢铮如今跟傅靖姮情投意合,哪里还记得当初不屑一顾的模样,辩解道:“从前不过是五服之内的一个亲戚罢了,全赖父母亲慧眼识珠,日久相处下来,才使得我不错过阿姮。成婚那日我自然要准备万全,以最好的风姿迎娶阿姮,才不会被段翊那小子比下去。”
话语一落,便听见门外传来一阵笑声:“好你个卢谏之,竟这般想我,倒是不枉费我快马加鞭回来参加你的婚仪。”
卢铮抬眼望去,一长身玉立清贵风流的白衣男子翩翩走来,眉眼深邃,面冠如玉,夕阳余晖撒在他的身上更添几分耀眼,这般人物自然是段翊无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