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朝垂首看向傅靖姝的眼神极为哀伤爱怜,眼看着这对儿小情侣如苦难鸳鸯般难舍难分,傅靖姮轻咳了一声,说道:“又没人对你们棒打鸳鸯,弄得这般凄楚作甚?秦大人的顾虑我倒觉得算不得什么大事,阿姝心系于你,你亦有情,你如何忍心她嫁与别人,终日郁郁寡欢?况且我们傅氏不说富可敌国,也是家财颇丰,待到阿姝出嫁时,自会备好她的十里红妆,大人年纪轻轻已是朝中五品官,日后自然是前途无量,想来阿姝便是得个诰命也未尝可知啊,何不放下眼前的这些无谓思虑,成就一番金玉良缘呢?”
傅靖姝泪眼朦胧对着秦朝道:“若不能嫁与你,我便绞了头发做姑子去,才不要跟别人成亲。”
秦朝抬手拭点心上人脸上的泪,对着傅靖姮郑重一礼道:“傅家阿姊不嫌秦朝粗鄙,秦朝亦不敢辜负五姑娘,只是双亲已逝,族人也不在汴京,待今日回去,便禀明恩师,请他老人家为我提亲。”
傅靖姮见状满意笑道:“我会禀明父亲,如此便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闹了这么一出,得亏傅靖妤替她在外边招待宾客,才不致失礼,身为主人家总不好一直不露面,嘱咐了几句,便走到了正厅,见席间一切安稳,宾客如常,暗暗松了一口气。
走到傅靖妤的身边,低声问道:“一切都还稳妥吧?”
“长姐安心就是,周姨娘也帮衬着,并未出什么乱子。”
闻言这才放下了悬着的那颗心,想到那冒犯傅靖姝的狂徒,总觉得对方似乎有备而来,怎的刚好就算准了她不在,又提前备下了那致人迷幻的药,今日能到场的都是官宦人家,谁家公子会将这起子腌臜东西随身携带呢,如要顺利施行此计,必得提前拖住她。
不知是想到什么,傅靖姮扭头问道:“阿妤,孙书仪你可曾看见了?”
“呀,方才她说去逛逛园子便一直未归呢?我这就差人去寻她。”
傅靖姮想着孙书仪逛园子只怕是托词,想去寻她说话拖住她的脚步才是真的,只是方才言谈之间,便知孙书仪并非那起子心思狡诈之人,那么又是谁从旁提点的她,让她恰逢其时地去寻她以至于令傅靖姝落入陷阱呢?这恐怕还得当面问问她本人才能得到答案。
祸不单行,福无双至。
一个身着豆绿色衫子的丫鬟着急忙慌地朝正厅奔来时,傅靖姮心中就隐隐不安,直到那丫头扑倒在大理寺卿宋大人脚下,哭诉道:“宋大人救命,奴婢是御史中丞孙家的下人,我们家小姐说去园子里寻傅大姑娘说话,已然一个时辰了至今未归,奴婢寻遍了也未见其踪迹,恐怕...恐怕已不知遭了谁的毒手了?”
说罢,便满目怨恨地看着傅靖姮。
好好的及笄礼竟生出这样的事端,一头是御史中丞,一头又是宣平伯爵府,从前也便罢了,如今傅氏与卢氏结亲,万万不能轻易得罪,那宋大人也是圆滑,当即起身道:“傅大姑娘,当务之急应是找到孙小姐为好,请速速派府中下人去寻。”
傅靖姮知晓此中厉害,忙令众人去寻,自己则去了先前跟孙书仪分开的地方,旁人也许不知,可傅靖姮自幼对香气极为敏感,方才同孙书仪叙话时,隐隐约约闻到了她身上极重的甘草味,想是体弱多病,常以此入药的缘故。
傅靖姮耸了耸鼻子,感觉那淡淡的味道像是从南边传来,便循着味道向南疾步走去,却在莲花池边看见了孙书仪的香囊,定睛一看,水中那白衣女子正是孙书仪本人,当即心神俱裂,一个猛子扎下去往池中游去,扑腾过去将孙书仪带到了岸边,探了探鼻息,还有气,连忙给她做了人工呼吸和心肺复苏,这时,府中观席的人也都陆续来了,看着傅靖姮这怪异的动作,也不敢阻拦。
所幸傅靖姮发现的及时,施救得当,孙书仪呛水也不多,吐出来些许便昏迷了过去,轻雨忙招呼几个体力强壮的仆妇将孙书仪背到了阁中,绯云请来了府医悬丝诊脉,傅靖姮因关切未曾离开,只在隔间换了身衣服便守在这里,只是鬓发仍是湿的,绯云心疼不已,也拗不过她,给她披上了斗篷。
府医摇了摇头,叹气道:“禀大姑娘,这位小姐自打胎里便有弱症,今日天寒,又落入池中,伤风发热已是在所难免的了,若是医治不得法,恐怕性命堪忧啊,在下医术浅薄,大姑娘还是速速另请高明吧,兴许还来得及。”
傅靖姮闻言心下陡然一震,忙令轻雨去取她药匣中祖母生前留给她保命的百灵丹来,又让绯云拿着伯府的对牌与冽风一起去请顾太医来瞧。
傅靖姮拿到百灵丹立刻喂了下去,有此药至少性命无忧了,不过片刻孙书仪便发了热,通体滚烫脸颊烧红,傅靖姮只得用冰帕子为其擦拭降温。
太医还未曾来,御史中丞家的夫人便已闻讯赶来了,孙书仪是她的老来女,疼得如珠如宝,如今陡然在傅氏出了这样的岔子,更遑论婢女将罪责全部推倒了傅靖姮身上,咬定小姐是为她所害,孙夫人哪里还顾得上贵妇的体面,抬手便是一巴掌,其力道之大,傅靖姮脸上立时浮现了手指印,嘴角处溢出了鲜血,孙夫人咬牙切齿道:“你最好祈祷我儿平安无事,否则我便是去敲登闻鼓也要你血债血偿。”
说罢,便坐在床沿上,看着孙书仪满脸的心疼。
傅靖姮感受着脸颊的麻木和口中的血气,也不敢多言,大约一炷香的时间,顾太医便被冽风带来了,顾不得寒暄,路上已将大致情况同他讲过了,立刻搭了脉,众人都屏气凝神地看着他,唯恐他说出什么无力回天的话。
好在孙书仪命不该绝,也及时救治服了百灵丹,顾太医捻着须子道:“孙小姐是寒气侵体了,又因着娘胎里带着弱症,所以发病得厉害,想是傅大姑娘给她喂过固本培元的丹药吧?”
“是,祖母生前留了三枚百灵丹,是由上百种珍奇药材制成,性命攸关的时候服下便可保命。”傅靖姮应道。
“那便是了,若无傅大姑娘的百灵丹,老朽恐怕也是无能为力了,如今这般模样,我可开些汤药,待孙小姐服下,驱寒退热,约么半个月便能好转了,其间万万不能再着了风,需得有人时时刻刻地看顾守着,有任何情况尽快告知我,才好应对啊。”顾太医说道。
傅靖姮心领神会:“那劳驾太医暂居傅府别院,也好及时救治孙小姐了。”
孙夫人压根不想让孙书仪继续在傅府养病,只是太医的话却不能不听,为着女儿的身体也只能如此,但她并不打算放过傅靖姮,太医走后,便质问道:“傅大姑娘即便如此也难以逃脱谋害我儿书仪的嫌疑,又有丫鬟为证,书仪是同你见过之后才落入荷花池,到底是失足跌落还是有人刻意戕害,傅大姑娘如何自证清白?”
傅靖姮深知任何人在孙夫人的位置上恐怕都无法理智对待,她垂眸道:“夫人容禀,我确实同孙小姐见过,也闲谈了几句,孙小姐为人良善柔婉,我二人引以为友,只是府中出了点事,我不得不前去处理,恰逢孙小姐说想逛逛园子,便独自留她在那了,孙夫人怪罪小女不敢违逆,只是孙小姐落水之事,却非我所为,但我亦难逃失职之罪,愿戴罪立功,找出背后真凶,为孙小姐求一个公道。”
“府中出事,出的何事?又有何人能为你作证?”
“事关傅氏家私,实不敢为外人道,至于证人,侍女绯云轻雨皆可为证。”
孙夫人冷笑道:“都是你的贴身侍女自然向着你说话,她们的证词岂有说服力?”
傅靖姮不想把秦朝扯进来,一来于二人名誉有损,二则日后他与阿姝成亲,恐怕会有流言纷扰,当即哑口无言。
孙夫人见她这般模样,更觉抓住了把柄,说道:“既然傅大姑娘无法为自己剖白,不如去大理寺走一趟吧,大理寺中人才辈出,我一介妇道人家没法子的事,想必他们定然有千般手段能为傅大姑娘证明清白。”
傅靖姮已经无法证明自己与此事无关,环环相扣,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推着她走向一个两难的境地,她静默不语间,先前状告她的婢女来给孙夫人回话道:“禀夫人,大理寺卿宋大人已拟好了抓捕批文。”
孙夫人沉着眉道:“那就有劳傅大姑娘去一趟大理寺狱了,待到此间事了水落石出,我的书仪安然无恙了,傅大姑娘是否清白自然是人尽皆知的了。”
孙夫人手段迅猛,傅靖姮压根没有反抗的余地,只得闷头出去了,绯云和轻雨急得不行,也全无办法。
宋大人心里有苦说不出,那孙夫人出身弘农杨氏,家中底蕴渊源半点不输范阳卢氏,总归都不是他这样的人可以得罪得起的,到底这傅大姑娘还未入卢氏门,只能对不住了,讪笑道:“傅大姑娘自己跟着咱们走吧,下官便不拿镣铐拘你了。”
傅靖姮点了点头,淡笑道:“宋大人的难处我明白,只是可否给我片刻时间,也好同侍女交代一番。”
“那是自然,傅大姑娘请便。”
傅靖姮命轻雨拿来了笔墨,将自己心中猜疑尽数写在了纸上,命绯云尽快送与卢铮,又将腰间的玉牌一并给了他,凌霜等人尽数听他号令,安排好了这些便跟着宋大人去了大理寺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