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天气闷热得连平时人来人往的大桥上也少见人影。
徐絮慢慢走上了这座大桥。
站在桥的最高点往外面看,是一片海吧。
徐絮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海,他对海这个词没有定义,而当地人都习惯地说这是海。
当然,它也有一个正经的名字—狮子洋。
很少人知道这个霸气的名字是怎么来的,而徐絮是大多数人中的一个。
他从小生活在这片海洋附近的小岛上,来来往往不可避免地要经过这座桥,他甚至闭着眼都可以说出这座桥上有什么值得看的景色。
比如最高点看到的对面的圆形顶的工厂,徐絮的母亲曾经就在那片土地上工作过。
往左看则是一座山,山上最突出的是一座金色的观音,每年过年时,徐絮都会跟着家人一起去拜一拜。
右边就是一个船厂,许多废船停在那里,静静地,孤独又寂寞地,面向着海洋,日复一日。
徐絮出神地想象着那些船的心情,也就没发现,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边。
直到老人把手中开得灿烂的向日葵递给他,徐絮才回过神来,笑着说:“多少钱?”
老人摇摇头,没说什么,只是执拗地把花递给他。
等到徐絮接过花,她才慢悠悠地开口:“先生,你知道向日葵的花语是什么吗?”
徐絮拿着花看着大海,没有船经过,没有人声的喧闹,留下来的就只有老人混着风进入他耳中的声音,他没有回头,继续盯着海。
这对他来说是有些出格的行为了,很久以前,他就严格要求自己要有礼貌,现在这种不看着别人说话的行为,以前的他是不会做的,现如今,也没必要了。
徐絮看着海,说道:“大概是希望光明之类的吧。”
老人没有指责对他稍显不礼貌的行为,她慈祥地笑着,“是啊,向日葵是向生的希望与光明。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或无柳絮因风起,但有葵花向日倾。’”
徐絮回头,看着这个有些神秘的老人,他知道这个老人是想劝他,可是没用了,一切都晚了,世上毕竟没有后悔药,他没有退路了。
他盯着老人的眼睛片刻后,低下头,说道:“可惜的是向日葵不会永远跟着光走,它也会累,也会感到迷茫,感到孤独,直到它生命结束,它都不知道它为什么要跟着光,它的人生是无趣枯燥的。所以,也许死亡对它来说才是最好的结局。”
“毕竟它死后还可以变成葵瓜子,贡献自己的力量,还是挺有价值的。说起来,葵瓜子是我最喜欢吃的瓜子了,它没有红瓜子那样难剥开,还带着一股白瓜子没有香甜气。”貌似察觉到自己的语气过于悲观,徐絮忽地一笑道。
老人叹了口气,略带遗憾地说道:“虽然我更喜欢红瓜子,但我也改变不了你的喜好。可我想问问你,如果能有另外一段你和想象中幸福的,就像你小说中写的一样的人生出现在你身上,你…还会再经历一遍生活吗?”
徐絮面向的是海,视线却不知道飘忽到了哪里,他听着老人的问题。
没有纠结老人是从哪里知道他的小说,又是怎么知道他小说里的生活就是他所向往的。
他很认真地,严肃地思考着,片刻后,他给出了一个模糊的答案,“或许吧。”
没有人回答她的话,他回头一看,老人已经不在了。
徐絮看着海,想着自己这辈子也没来得及去蹦一次极,没有体会过那种高空坠落失重的感觉,这次还可以顺便尝试一下。
海是凉的,寒的,透的。刺骨的气息涌进徐絮的全身,他感受到自己的呼吸在一点一点地消失,身体在慢慢地变僵硬,水流进他的鼻子,是仿佛窒息般的错觉。
光从海面透进来,很美。美到徐絮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她,是天堂上垂落下来的琼光,还是他从未见过的北极光?徐絮不知道,但他想,这束海底的光是他见过从未有过的美好温暖。
不知道为什么,徐絮想起了那束被他留在桥上的向日葵,同样都是美好温暖的象征,只是都不是属于他罢了。
他又想起了老人的问题,无声地笑了笑,如果真的有机会,或许他还是想试一试的,试一试他理想中的生活。
徐絮脑海中浮光掠影,糟糕的人生一遍遍在脑海中回放。他觉得自己看了很久很久,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但实际上,时间仅仅过去了一点点,短到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在海中的身影。
于是,徐絮糟糕的一生就这样在无人问津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