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色刚亮。
平江的早晨带着浓厚的雾气,以及独有的湿腻。
宋柳从柜子里数出一些银两,塞进腰间的荷包。
他早上起不来,所以早饭是宋母做的。
简单的饼子和白粥,配上先前研制的酱菜。
宋柳仓促的吃了一些,外面的雾气逐渐散了。
“娘,我出门了!”
他往嘴里塞了最后一口饼子,含糊地喊了一声。
宋母连忙将拿起一件披子追了出去。
“阿柳!把衣服穿上!现在还没入夏呢,这里的天气湿腻,要坐病的啊!”
宋母眉头微蹙,边嘱咐边把披子裹在宋柳的身上。
“谢谢娘,还是娘疼我。”
“瞧给你嘴甜的!”
宋母点了点他的鼻头,笑呵呵地摆摆手。
“中午回来吃饭吗?”
“不了,不用给我留饭。”
看着儿子的背影,她还是忍不住喊了一声:“一定要按时吃饭!”
“知道了!”
少年回头笑了笑,挥了挥手臂。“娘!外面凉,回去吧。”
五味十字街不愧是最热闹的市集,一大早就聚集了许多人,小摊也陆陆续续在老位置摆好。
路边的树叶北风吹动,嘶嘶啦啦。
有不少野梅子熟透了,在枝头上挂不住,砸了几颗下来。
声音闷响,三两个还算骨子硬,砸在地上滚了两圈也没烂。
颜色挺鲜丽,宋柳捡起滚落在脚边的野梅子。
正要咬一口尝尝鲜,却又想起自己之前吃野果子中毒的情形,立马打了个冷颤。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野梅子,咽了口口水。于是,他张望了一圈,在树下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之前卖给他地图的乞丐。
“兄弟,这个果子有没有毒?”他拿着野梅子问他。
乞丐认出了他,连忙应声。“小兄弟,是你啊。”
“这野梅子没毒的,路边的小孩都老捡着吃。”
“诶!谢谢兄弟,不愧是平江百晓生。”宋柳满意地将野梅子在衣服上蹭了蹭,迫不及待地啃了一口。
乞丐被捧了一下,心里爽,笑嘻嘻地递给他一本话本。
“新到的,送你了。”
“那怎么成,咱们矫情再好也是要付钱的。”宋柳挥了挥手,投了几颗铜钱给他。
乞丐没推脱,“小兄弟,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我。”
宋柳一听这话,将话本塞进怀里,蹲下身问他。
“你们这最靠谱的匠行是哪家?”
乞丐大哥思索了一会儿,一拍大腿道:“嗐!要说手艺最好,价格最公道的,自然是这条街口的尚木坊啊!”
“多谢大哥,下次来给你带酒啊!”
“客气,西风醉就成!”
宋柳嗤笑出声,应下来。
依照乞丐大哥的话,宋柳直接去了五味十字街口的尚木坊。
门口就坐这个迎客的小厮,见他直奔而来,连忙笑呵呵地迎了上来。
“客官里面请。”
“您先坐。”小厮迎着他坐下。
“您在稍等会儿,我去后面叫我们掌柜的。”
说着,小厮很有眼力见地给他倒了杯茶水。
宋柳低头一瞧,还不是寻常散茶。
他抬起茶杯抿了一小口。
不多时候,那小厮引着一个中年女人走了过来。
“小兄弟,您是做物件还是建园子啊?”
宋柳点头示意了一下,道:“建庄头。”
“打算建在哪?”
“城外南边的地界。”
女掌柜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爽朗地笑了笑。
“先前顾家的地皮?”
“我还以为是被什么财大气粗的官老爷买走了,原来是一个年轻小伙啊!还真是年轻有为啊——”
“掌柜的谬赞。”宋柳连忙自谦,心里不免道:真是不敢当,毕竟这一大部分都是我碰瓷得来的……
“哈哈,小兄弟打算建个庄头?开旅店?开果园?”
“都不是,我拿来养马养狗。”
想来有些出乎意料,女掌柜愣了一下才道:“哦,哦。原是这样。”
“这样,我这里有几个套餐,你看一下。”
只见她挥了挥手,招呼一旁地小厮将一个册子递了过来。
套餐?宋柳还真没想到,这行发展的这么快的。
女掌柜将册子平铺在桌面上,展开来。
“第一个,物超所值套餐,只需要30两。第二个,更上一层楼套餐,60两。最后一个——更上两层楼套餐,100两。”
宋柳的嘴角抽了抽,不是,这,你现编的吧?
他抬起头看了看女掌柜,发现她一脸真挚。
“这三个有什么区别?”
女掌柜嗐了一声,笑道:“哎呀!俗话说得好——”
“一昏价钱一昏货嘛!”
这句话倒是带着平江当地的口音,多了几分滑稽。
宋柳开始怀疑,这个尚木坊真的是平江最靠谱的匠行?
“小兄弟,想好买哪个套餐了吗?”
“这个100两的吧——”
话音刚落,他就在女掌柜的脸上看见了难以掩盖的财迷相。
“哎哟!开大单了!快!给咱们小兄弟再上两个果盘!”
那个小厮立马应声去准备了。
宋柳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吃过早食了。”
“别跟姐姐客气,您现在就是姐姐我的小财神爷。”女掌柜笑靥如花,又给宋柳倒了杯茶。
宋柳刚喝了一口,她又忙不迭地给满上。
前脚倒了茶,后脚她就给剥了花生准备送到宋柳嘴里。
宋柳吓得连忙用手接过:“掌柜的,我自己来就成,我自己来。”
“我们还是谈谈庄头的事儿吧。”
女掌柜这才反应过来,“对,对。谈正事儿。”
两人好不容易商量好了事宜,签了合同。
宋柳如释重负,准备告辞走人。
结果女掌柜非要他把剩下的果盘打包带走,尽管宋柳再三推辞,还是拗不过。
为了避免再拖延,宋柳最终还是拎着果盘走出了尚木坊。
宋柳下台阶的时候还能听见那女掌柜高兴地哼曲儿声,什么财神到财神来……
好,挺好。真是商户的楷模。
次日,古方路宅邸。
尚木坊那边派了人过来,说是敲定一下庄头的具体布局。
两个工匠带来了大致的设计图,一家人都看过一遍。
大致没有什么问题,就是有一些想法需要加上。
“那块地皮环河,地理位置很好。”宋柳说着,指了指河渠。“我想在这挖个暗渠,将河水引到这块,挖个池子种莲花。”
顺着道路,宋柳的手指落在一旁。“水上建个亭子纳凉……”
“北边建马棚,南边养狗驿。东边是果园,西边是环水凉亭。”
“然后这里种一排柳树,这里种竹子!”
“总之,亭台楼阁,缺一不可。”
他可是花了大钱的,自然要回本啊!
这里的夏天十分炎热,到时候一家子还能搬到庄头上避暑。
那两个匠人十分有耐心,把宋柳和大家的想法都一一记录。宋老二提出的四周环绕的都是书柜的竹林书阁,小三福要的猫咪小屋,小幺要的阳光花圃……
就连宋柳说:“看起来很有意境,但又不能太过冷清,华丽又不能庸俗,简约不能单调,材料结实还要造价合理……”
都仔仔细细、一字不差地记到了册子上。
不过畅想一时爽,这样一来,建材的开支又成了一种问题。
宋柳提出价格优惠的时候,那两个匠人倒是很有他们掌柜的风范。
同样拿腔作调,同样操着口音。
“一昏价钱一昏货啊!”
好吧,宋柳只能忍痛咬牙付了定金,这才把人送走。
定了开工的日子,下午的时候宋柳带着一家人去花草市场逛一逛,准备买一些树苗装点庄头和店铺。
花草市场跟春晓市紧挨着,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花卉树苗摆放在路边的摊子上,也有一些店面,但是装潢看起来不像是实惠的样子。
刚刚大出血,宋柳在这方面只能退而求其次,买一些路边摊上的树苗回回血了。
“老板,这是什么树苗?”
宋柳找了棵看起来不那么光秃秃的,询问摊主。
“哟,您还真有眼光,这是最后一棵玉兰树了。”摊主说。
“这玉兰树,开花的时候可美了,白色的花朵轻轻展开,阵阵清香。”
“什么价?”宋柳先询问价格。
摊主笑了笑。“最后一棵了,15文卖你吧。”
这么便宜?宋柳立马应下。
他拎着树苗转身,却发现宋母他们不见了。
宋柳连忙叫了两声,前方不远处传来宋母的回应声。
“阿柳!这边!”
宋柳瞧见挥手的几人,快步跑了过去。
“娘,你看中什么了?”
“嗐,娘就是想买两棵石榴树。”
“娘喜欢吃十六?那就买两棵。”
“阿柳,这十六是有说法的。”宋母笑盈盈地拍了拍宋柳的手。
宋柳一脸纳闷。“娘,这有什么说法?”
“事事如意?”
“多子多福啊!”宋母道。
宋柳抿抿嘴,“种老二院子里吧,这么好的寓意送他了。”
“你啊!”宋母忍俊不禁,宠溺地点了点他的眉头。
买完树苗,宋柳将一家子送上了板车。
“娘,你们先回去,我去趟牙行。”
“要买伙计?”
“对,店铺差不多也该开业了。”
“成,晚上回来吃啊。”
“诶!”
送走家人,宋柳跟随着记忆去了之前经常光顾的牙行。
走在街巷中,宋柳看见前方一个背影有些熟悉。
哟,小哑巴又易容成那个小兄弟了。
“小哑巴~”宋柳屁颠屁颠跑了过去,拍了拍那男人的肩膀。
男人回过头来,表情看起来并不认识他。
“又演上了?幼不幼稚啊!”
宋柳只当他是戏瘾大发,拉住他的手腕。
“你今日不是说有事要办吗?怎么在这逛巷子啊?”
男人依旧一脸茫然,“你、你是谁啊?”
宋柳正要继续挑逗他,就听一旁的摊主说了一句:“来!客官!你的麻辣鸭舌好了!”
麻辣鸭舌?宋柳先是一怔,小哑巴不能吃辣啊……
他狐疑地凑近了瞧他,男人被吓得身体一僵。
少年咦了一声,伸手捏了捏男人的脸。
男人往后退了退,似是没见过这般情景,他的耳朵红透了。
“别、别。我真的不认识你……”
靠!真的认错人了!
宋柳立马清醒过来,几乎是瞬秒之间将两人的距离拉开十万八千里。
“对不住!对不住!是我唐突!——”
少年练练鞠躬道歉,尴尬的感觉让他头都不敢抬。
“没,没事。”
男人讪讪笑道,大发慈悲地没有找他的事,拿了鸭舌就走了。
宋柳刚松了一口气,就感觉后背一凉。
这种注视感……
宋柳咽了口口水,缓慢的回过头。
此时,小哑巴的本尊正站在他的身后,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哈哈……”少年干笑两声,机械性地挥了挥手。“嗨,好巧——”
……
宋柳:我怎么感觉有点怂……
顾兰泱:默默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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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建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