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宋柳每日只带着宋二去饭馆,并没有让宋母和两个小的跟着。一是店铺他们还算忙得过来,二是经过那日不速之客,宋柳总担心再有变故,所以保险起见让他们娘仨待在百福村最为稳妥。
一日清晨,天还未亮。
宋柳跟老二约定好在村口坐车的时间后,就去隔壁村的王铁匠家拿先前定好的物什了。
“给我五十文手工费就成,反正是你家废铁锹改的。”王铁匠擦了擦鬓边的汗,从屋内拿了一个木匣子递给他。
“成,放这了。”宋柳接过东西,将五十文扔进桌上的铜碗里,溅起几分水花。
他缓缓打开手中的木匣子,里面是一个单边面具。做工还算精巧,拿在手上不压手。
“啧,这颜色还挺适合。”
那是一种极其沉闷的玄色,宋柳抬起面具,天光微亮,从面具的棱角透过来。宋柳似乎看见了那张总是沉着的臭脸。
“宋柳,你家是不是刚打了一头野猪?如果店里用不完,能卖我一点儿吗?我想给婆娘炖汤吃。”王铁匠憨厚地看着他,略微有些不好意思。
那头野猪是顾兰泱打的,当日杀了到现在,店里才用了一半。
宋柳说:“嫂子刚生了孩子,的确需要补一补。野猪有膻味,需要在店里处理。我直接处理完炖成汤,给嫂子送过来吧。”
“好!”王铁匠立马笑开了。“你做的比我做的好吃!”
两人一起拎着背篓走进饭馆。
“阿阳,把这些抬进厨房简单处理一下。”
“诶!”
宋柳拿着木匣子走到后院的厢房。因为顾兰泱受伤,加上好像被什么人追捕,宋柳就将人短暂安置在后院的厢房,好在这里除了堆放货物,还有一张床和一个老柜子。宋柳去前厅给他抬了一套桌椅,还贴心附上了一盆唐棉花。
顾兰泱是个不愿意欠人情的家伙,这几日帮宋柳打猎、装修屋子、劈柴,完全闲不下来,丝毫不顾及自己的伤口。
宋柳猛然推开门,兴高采烈。“小哑巴!你看我给你带什么了?”
话音未落,宋柳瞳孔微张,惊慌一瞬,呼吸都跟着顿住了。
只见顾兰泱上身衣襟大开,露出后背的伤口,他手里拿着药膏,看起来有些不顺手。
好身材,宋柳暗叹一声。
“我来帮你吧。”短暂的惊讶过后,宋柳十分好心地开口,向顾兰泱靠了过去。
“不用。”只听他道。
顾兰泱两下将衣服穿好,依旧沉着脸。
宋柳十分无语,我好心帮你你不领情就算了,一副宁死不屈的神情是什么意思?每天臭着张脸,说句话比登天都难。
“喏,给你。”宋柳内心翻了个白眼,自我安抚了一下,将木匣子递给他。
顾兰泱默然接过,看见面具后停顿了一秒。想来是知道他身份不便,特意找人做的。
“跟你很配吧,沉闷。”宋柳面上笑眯眯地,语气有些阴阳怪气。
那人只是抬眸看了他一眼,无声地将面具带上。
“王铁匠媳妇刚生娃,叫我卖野猪肉给他。叫我看,他是想买猪肉才答应做这个麻烦的小玩意的。托你的福,我还顺手接了个炖猪汤的单子呢。”宋柳一边收拾店里一边絮絮叨叨。
顾兰泱沉默听着,用极为浅淡地低声说:“多谢。”
……
新的一天开始了,宋柳进厨房查看了一下,修饰了一下宋二处理的食材,发现老二没敢处理那条大肚鱼。
他吐槽了弟弟胆子小,操刀将活蹦乱跳的大肚鱼开膛破肚,内脏掏出来。
“阿阳!可以开门了!”
宋柳边刮鱼鳞边说。
接待了几桌过路客,只点了几道茶点和汤面。香气若有若无迷离在街道上,一行人迈进门来。
宋柳一眼就发现这群人不是便宜客人,尤其是那个领头的,身着紫金绸,面色红润,一副大少爷的模样。尤其是他身边跟着的那个女子,虽不说穿金戴银,但手腕上那对白玉镯子已经价格不菲了。
“客官这边坐吧。”宋柳将人往里面引。
“你这是宋家饭馆吧?”那少爷挑眉问道。
宋柳给他们上了壶热茶,应声。“是的,您看看菜单。”
“三郎,这窗台上的花不错。”女人笑得娇俏。
“你喜欢?买下来!”少爷大手一挥,扔给宋柳一两银子。
真是阔少啊……宋柳看着手中的银子感叹,等着点完单,宋柳就去厨房忙活了。
他们点了一大桌菜,好在食材都提前备好了,不多时候就上完了。
宋柳抽着空闲时间下了三碗菌菇海味云吞面,香味乍泄。将面端到角落的桌子上,喊了宋二过来。“去叫小哑巴吃饭。”
开店早,几人都没吃早饭,前后接待了几桌客人,更是没能顾上。
三人围桌吃饭,那边却传来女子的惊叹。
“好香啊,他们在吃什么?”
少爷派了小厮过来询问,宋柳从后厨盛了一碗端了过去。
“是云吞面!”女子面露喜色,连忙尝了一口。“就是这个味道,够正宗!”
原来,这女子是临海地区远嫁给长宁镇里正家的少爷做侧室的,正巧今日宋柳做了临海地区的名面海味云吞面。
新婚燕尔,单少爷十分宠溺,他挥挥衣袖对宋柳道:“你厨艺不错,听说还会各地美食?”
“这样吧,你来我里□□做掌厨,我每月给你五两银子。”
还真是阔,五两银子堪比饭馆三个月的流水。
但宋柳却没应下,“单公子给的油水实在是大……”
单少爷一脸势在必得的模样,谁知那少年却说:“不过实在对不住,宋某实在不想寄人篱下。我觉得我现在这家饭馆还是足够我养家糊口的。”
“三郎……”女子忧愁不已,单少爷几乎要拍桌骂宋柳不识好歹了。
“要是少爷什么时候想吃,可以派小厮过来下订单,我保证在规定时间内送到您府上。”
外卖嘛,这个他熟。
单少爷听到后面脸色缓和回来,宋柳提着的心落了落。“您看如何?”
“如此也罢,我就不强求你了。”单少爷哄了哄身边的美人,作罢。
“那明日傍晚,你叫他给我送份白切鸡来。”侧室手掌抵上单少爷的胸口,轻捶了一下。
单少爷似是被锤爽了,美滋滋地应下。
就这样,宋柳次日就从张大娘家买了一只刚刚长成的嫩苗鸡,白切鸡做法简单,但越简单的美食越要细心雕琢,这种美食讲究原味原吃,十分讲究。
宋柳将香料用汤袋绑好放入汤里,避免弄脏卤水,少许调味,味精提香。嫩鸡下锅三十分钟就可以出锅了,最重要的其实是灵魂蘸料。
需要用到很多的油,好在单少爷给的钱多。
特制姜葱汁粘鞋底都好吃。
宋柳做完一切,将白切鸡放进随身空间里,但是还是要做做样子,拎着一个食盒出了门。
为了按照时间送到,宋柳这次还专门选择坐隔壁村的驴车,正巧隔壁村今日往镇里的绣坊运送织好的布匹,宋柳给了十五文搭便车。
不知为何,宋柳今日的心总跳的很快。
可能是第一次跑外卖有些紧张?宋柳自我安慰了一下。
果然,人对危险是有预感的。运货的车被拦住了。
“都说不让你走这条路了!”
“走这条路不用交关卡费啊!我这不是想省点银两……”
原来送货大哥为了贪墨那点过路费,走了偏远的山道。谁曾想这一次,就遇到了拦路山匪。
“抄家伙跟他们干,谁怕谁啊!”
几个伙计互相打了打气,拿着家伙什下了车。
宋柳瑟瑟发抖,他一点拳脚都不会啊!别说这幅四肢有些不协调的躯体,就连他穿越前都只是一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废物富二代啊!
宋柳偷偷遛下车,前面已经打了起来,他想着默默地遁走。
心里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原本以为可以蒙混过关,却被一记飞刀拦住了去路。
“哟,还有个想溜走的。”
说着,那人就要上来抓宋柳的衣领。
宋柳立马跟受惊的鸡崽一样叫了起来,拎起手中的食盒就向那人的脑袋上死磕。一顿张牙舞爪,竟真叫宋柳打了个措手不及。
那人痛叫连连,宋柳士气高涨,捡起手边的木棍就准备教他做人。
接过一把冷冰冰的刀刃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很好,完了。宋柳闭了闭眼,正准备笑呵呵地说两句废话拖延一下。
骤然听到当啷之声,那把架在他脖子上的冷刃应声落地。
持刀的贼人痛呼起来,手背被飞来的弹珠击穿,整个人扭曲起来,几乎疼得返祖。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无数弹珠飞射而来,数量之多无法估量,并且只打贼人,准头还十分的好。
山匪以为是来了救兵,弹珠声势浩大,看起来人多势众。
“撤!”
领头的山匪怒喊一声,一群山匪立马一哄而散。
周围安静了许久,宋柳连忙把散落的食盒捡了起来,装作无事发生。
他方才就注意到一旁的山腰上有人蹲守,弹珠的方向也在那处。果不其然,一个从灌木丛里钻出一个人。
宋柳一瞧,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虽然是稚嫩的脸庞,但眼底透出一丝熟悉的沉闷……
“小哑巴!”宋柳迎了上去。
小顾兰泱没曾想自己这般样子还能被宋柳一眼认出来,脸上短暂地闪过惊愕。
“哎呀!马上到时间了!”宋柳一拍脑门,张望了一圈,发现驴子受惊跑走了,几个伙计有的收拾残局有的去山林里找驴去了。
没有车可以坐了,送餐时间肯定要迟了,他着急忙慌地拎起食盒就往长宁镇的方向赶。
一只小手抓住了他的衣角,宋柳下意识回头,对上那墨黑的眸子。
“我能送到。”顾兰泱开口说。
宋柳快速地思考了一下,他武功高深,脚程肯定比自己快。
想着,他将手中的食盒递给他。
小顾兰泱明显感觉到食盒突然变重了几分,眼中闪过诧异。方才就看见了散落的空食盒,想来眼前少年似是会什么藏物的秘术……
他不做他想,不甚在意。
接过食盒,小顾兰泱一个借力飞身跃上山腰,消失在山林中。
“靠,早说你会飞。”宋柳震惊无比。
虽然有人帮忙送餐,宋柳也不敢耽搁,快步走在路上。
等到他赶到长宁镇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暗了,在里□□的街道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他迎了上去。
“按时送到了?”
“嗯。”
小顾兰泱嗯了一声,将手中的钱袋递给宋柳。
怪重的,宋柳掂了掂,应该是按时送到了,单府还给了赏银。
“可以啊你……”
宋柳对着顾兰泱一顿溜须拍马,看起来很满意被赏银砸得很开心。
正巧今日镇中有夜市,他带着小顾兰泱走街串巷,买了一些糖块和小孩玩的机关锁。
他停在糖葫芦的前面,“老板,来五个、六个糖葫芦。”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小顾兰泱,最后改口。
“不是,走吧。”
一旁传来声响。
宋柳向那边望去,只见不远处一行人拿着一张江湖通缉令到处比对。
他将手中的一个糖葫芦递给一旁的顾兰泱,那人默契的接过,像小孩一样舔了一口上面的糯米纸。
“抬起头来。”
那人冲着宋柳道。
宋柳抬起脸,“有事吗?”
“见过这个人没有?”
宋柳故作姿态地伸着脖子看了看,“没见过。”
……
两人总算顺利出镇,走在回家的路上,十分的静默。
终于看见街口伫立的灯光,江雪拎着瓷灯守在街口等待他们回来。
顾兰泱恢复了平日的模样,跟着宋柳进了家门。
晚饭过后,宋柳抱着一床被子走到柴房,“你先凑活一下,明日我就找人打一张床。”
宋家的老宅子房间不多,只能将顾兰泱暂时安放在这。
顾兰泱默默铺好床铺,将一个黑黝黝的东西塞进宋柳手里。
“你拿着这个,以后遇到拦路的就拿出来。”
虽然只说了一半,宋柳也知道他的意思。
那是一块还算小巧的玉佩,正常看是黑色的,在灯光下有透着浓浓的绿色。上面用金彩写了一个“镖”。
是块好玉,价格不菲。
“你留下来给我送餐还债吧!”
“明日我就告辞。”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你要走?你这人不厚道!我救你一命,你拍拍屁股就要走?”宋柳嘿了一声,一掐腰就开始输出。
“为什么要走?因为被追杀吗?我面具都给你打了,本来留着那块铁想打个铁锅的!再说你不是会缩骨易容吗……”
宋柳喋喋不休的质问,顾兰泱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他原本想着那边追得紧,今日还被拦下查看了,留下难免牵连他们。谁曾想宋柳会想要留下他,还以为他将自己当累赘……
“你哑巴吗?说这么多,你就这样看着我不出声?”
“算了,你就是个哑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