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个多小时的颠簸,郑楠终于成功抵达西京市,捂着饥肠辘辘的肚子,下车后的第一时间,她扫视一圈,直奔客运站外面的包子摊。
“大娘,我要两个肉的。”摆在客运站外面的小摊,做的自然是来往乘客的生意,好在,郑楠是这趟客车第一个冲过来的,倒也省了等待的功夫。
“我们家的包子,是按斤来卖的,要是没有粮票,一斤肉包子三个八毛钱,分量只多不少,你要两个的话,六毛钱。”大娘动作利索地擀着包子皮,头也不抬地说。
“那就来三个,钱我放进来了!”说着,郑楠掏出八毛钱,塞进了大娘面前的罐头瓶里。
刚出锅的大肉包,尽管因为面粉的缘故、和郑楠从前吃的那种白胖暄软的大包子不一样,但,饿急了的时候,哪儿还顾得上这些细枝末节啊?
肉香和麦香一个劲儿地往鼻子里钻,不争气的肚子又响了起来,郑楠接过用油纸垫着的包子,也没再折腾,直接就近找了个地儿蹲下来,马马虎虎地吹两下以后,就把包子往嘴里送。
咬到肉馅儿的那一瞬间,闲鲜适中的滋味,夹杂着姜葱的清香,混合着柔软的包子皮一并下肚,带来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在过去十年,从事商业活动、即投机倒把,是一项很严重的罪名,一旦被逮到,最轻也是要被送去劳改的。
因此,很长时间里、听到“投机倒把”就宛如惊弓之鸟的人们,在改革开放后,依然不敢冒头,即使有大着胆子出来兜售小商品的,一旦遇到可疑人员,还是会像兔子似的、飞快逃窜。
直至进入八零年,将信将疑的人们发现政策并没有变回去,社会风气这才逐渐转变,在大街小巷摆摊的人也变多了起来。
当然,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国营工厂的铁饭碗,稳定、福利好、体面,这才是最珍贵的,所以,愿意抛头露面出来摆摊的人,几乎都是没有工作的中老年人和小年轻。
客运站外面,这会儿总共有三个摊子,包子摊、煎饼摊、小食品摊,吃着包子的同时,郑楠也在观察。
原主下乡的时候,火车票是知青办买的,但她一直都很渴望再回到首都,只是,那张需要七块五的火车票,阻拦了她心里的渴望,特别是在嫁人以后,想带着男人孩子回去一趟,更是成为了一个只能藏在心底的“梦”。
七块五的火车票,这个价格原主记得清清楚楚,但,五年过去,票价肯定是涨了的。
何况,她固然可以孤注一掷、用剩下的八块零三分去买一张火车票、回到首都,可是,回去以后呢?
没有住处,没有启动资金,没有工作,就算心里有想法,也没办法去实施自己的计划,更别提用两个月的时间初步实现财务自由、接齐晓军去首都玩了。
所以,决定离婚的时候,郑楠就已经想好了,她要在西京市多留一段时间,反正,她只需要在介绍信到期前回到首都、办理户口迁移手续就行。
慢吞吞地吃完了三个肉包子,郑楠心满意足地摸了摸肚子,随后,趁着摊子前面没有客人的空档,她向着卖包子的大娘走了过去。
“大娘,我想跟您打听个事儿,您这会儿有空吗?”
有句话叫做,相由心生,郑楠觉得还是有点儿道理的,所以,在三个摊主之间,她几乎没有犹豫,就选了卖包子的大娘。
她长相和善、衣裳也整洁干净,这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她是女性,毕竟郑楠还没有克服心理阴影呢!
“方便!这有什么不方便的?你说,我老太太知道的,肯定告诉你。”马翠华刚把两屉包子蒸上,这会儿又没有其他事儿,权当陪小姑娘谝闲传了呗!
“是这样,我是在首都一家报社上班的,跟同事来西京市下辖的几个县出差,结果回市里的时候,东西一不小心被人扒走了,就剩了我抱在怀里的这个衣裳包袱没动过。
我也找公安局的同志帮忙了,但过去了几天,到现在也没找回来,我估计,找回来的希望不大了。
这不,我同事的工作还没结束,我得在市里多留几天,但招待所是住不起了。
刚刚买包子的时候,我看您慈眉善目、像我奶奶一样,又想着您到底是本地人,找您帮忙,指定比我自己像个无头苍蝇似的瞎窜要强,就想跟您问问,咱们客运站附近有哪户人家愿意暂时租一间房给我啊?
我这人爱干净,绝对不会把屋子弄脏弄乱的,另外,如果房东不放心,我可以按天来交房租,您想想,我在西京虽然待不了几天,但这几天的房租,总归是个进项、能补贴下家用吧?
劳烦您帮我想想办法吧,要不然,我今天晚上可能真的要睡在大街上了!”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郑楠也是在心里打了好长时间的草稿,这才编出了这么个看似毫无漏洞的身份。
还别说,她一会儿首都报社,一会儿又是公安局报警,说话还文邹邹的,一看就是个有文化的同志,一时间,马翠华还真被唬住了。
老太太同仇敌忾地帮着骂了几句那个杀千刀的“小偷”,随后开始回想着:
“客运站附近啊,别急,你让我想想,好像李有财家有间小屋子没人住,不行,他媳妇儿可不是个讲理的人,你住进去,指不定还得受多少气呢,划不来。”
说着,马翠华又打量了郑楠一眼,犹豫着道:“要不,你暂时住我家?就是吧,还有户人家,住的是楼房,我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把屋子往外租。
但,我得说实话,我们家是在大杂院儿里,条件跟人家没法儿比,你要是想租楼房,我收摊以后带你去问问?”
郑楠原本也没想着租个楼房,毕竟,筒子楼里是毫无**可言的,要是碰到不好相处的房东或邻居,一天进进出出几回,怕是都得被对方数得一清二楚,只是……
像是看穿了郑楠犹豫的原因,马翠华接着说:“我姓马,我们家老头子是客运站的司机,家里就一个闺女,嫁了个军人,随军去了,她那间屋子也空了好长时间,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暂时住我闺女的那间吧!
至于房租,就按你说的,论天算,上个月,我们院儿里的一家把一间屋子租出去了,每个月要六块钱,我也不跟你多要,就按一个月六块算,每天的话,那就是两毛钱,你觉得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