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楚眠都快急得要跳窗跑走了,沈子煜看得有趣,胸腔漫出了几声笑,捏过桌上的其中一枚铜板把玩。
他刚要开口说话,低头就看到了楚眠脚下的那块白色的垫脚毯染上了拳头大小的血迹。
“停车。”
楚眠暗暗地松了口气,还没等车稳稳当当停下来就迫不及待跳了下去,从那个叫“文贺”的人手里接过背篓一瘸一拐地进了青石巷。
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马车才晃悠悠从原地离开。
楚眠跑回家后放下背篓又赶紧去了屠户家,这回他带够了钱,能把上次人家多给的半斤也补上。
屠户家的门敞开着,楚眠扒着墙探头探脑打量了一下,里头有一对母女在买肉。
楚眠想了想走到了不远处的大树下等着,他等没人了再去。
没等到那对母女出来,反而等到了一个看似不太靠谱的郎中。
那郎中从街口直冲他而来,身后两个小厮一人搬着桌子,一人提着装备和招牌。
招牌上写着两个字“义诊”。
那大胡子郎中坐在桌子后头嘴里念念有词,楚眠听着有些像骂人的话,默默远离了几步。
见楚眠不搭理他们,三人眉来眼去了好一阵,那上了年纪的郎中咳了两声,摸着胡子慢悠悠说道:“年轻人,你的脚丫子好像流血了。”
楚眠“啊”了一声,低头看到了地上的丝丝血迹,疼劲过去了,现在也没什么感觉。
他摆了摆手,离这三人更远了些,奶奶从小告诉他,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他宁愿去医馆里拿个药。
在屠户家的那对母女出来了,楚眠抬脚就走了进去,剩下三人面面相觑,其中看着很是憨厚的小厮苦恼道:“咱咋跟公子交代啊,还真不让咱回去了?”
一刻钟后,青石巷中心大槐树底下排着长长的队伍,有老有少,有独自来的有被人搀扶的,也有人抬着的,场面略有些壮观。
桌子后的老郎中直皱眉,不停的摇头,摇得跟前的病人心惊胆战,小腿打着哆嗦哽咽道:“俺是不是没救了呜呜呜。”
老郎中手下的笔飞速写着三个字——多喝水,然后团起来塞给了他。
天地可鉴!他是好郎中,这小子纯粹是便秘!
跟屠户推辞了一番的楚眠提着一斤排骨出来了,竟然看到大槐树下竟然排起了长队。
刚才他在屠户家中跟屠户推辞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一块碎骨头,正好硌到了擦伤处,瞬间让他逼出了两滴眼泪,于是那屠户又给他多塞了两块排骨。
楚眠原地犹豫了一番,又估摸了一下时间,磨磨蹭蹭地踩着破布鞋站到了队伍最后头。
他一站进来,郎中后头的俩小厮又开始窃窃私语。
排了约一柱香的时间,就到了楚眠,一开始的拒绝多多少少让他有些内疚,还没等他坐到对面,那郎中就从袖子里掏出了一盒药膏类的东西。
“每日都擦三次,最好不要走路,不过三四天就能好。”
楚眠还没打开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中药味,心中已经相信了七八分。
他垂首恭谨道:“这药膏怎么卖?”
摸胡子的郎中顿了一下,开始收拾桌子上的笔墨,故作高深回道:“这些都是我死后的功德,不能收钱。”
后头一小厮“噗嗤”一声喷笑了出来,楚眠不赞同地看向他,哪怕不认同也不可嘲笑!
古人就是这样,都相信死后要进阴曹地府,最后投胎的时候算一算功德,谁的功德高谁投胎投得好。
楚眠很敬重这样无私的人,他收起药膏,朝郎中深深鞠了一躬才往家走。
现在距午饭时间还有大概一个时辰,应该够他做饭了。
楚眠提着排骨和背篓就进了厨房,他打算先把排骨炖上,然后再处理那条鲈鱼。
他掀开背篓,然后静止了五秒钟,接着他揉了揉眼睛,开始回想他的买菜经历。
可越想越觉得不可能,他可没买这一大盒糕点!
中间只有那个叫“文贺”的帮他背了一段路……
难道……可他不认识文贺啊,没道理要给他送糕点啊?
楚眠蹲在厨房的角落里开始审视这盒糕点,低调而又不失华丽,高端而又不失亲民,总体来说,一看就很贵。
想来想去,楚眠觉得可能是那个人想放进他背篓里一块背着,然后他走的时候忘了拿出来。
应该就是这样。
他提着这盒高贵的糕点放到了里屋的柜子里,打算明日再去文昭街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个长相很是粗犷的哥哥。
想好了突发事件的解决方式,楚眠又回到厨房里来准备和原身姐姐一起吃的午饭。
第一道菜,他的拿手好菜——糖醋小排!
不过,家里没有贵的离谱的糖,于是楚眠就改成了排骨炖土豆,土豆绵绵密密的也好吃。
厨房门口堆了两堆木柴,他用了五文钱买的,很大两捆。
他抽了几根小的扔了进去,先把排骨冷水下锅加上葱姜焯了一下水。
家中的调味品有限,就那么两三种,不过只要有了盐和酱油,大多数菜也能做。
每次楚眠做饭的时候,最迷恋的味道就是一开始炒葱姜蒜的香味,这种香味能飘很远很远。
把排骨焖上去后,他又在上一层把家中仅剩的大米蒸了。
接着就该处理鲈鱼,鱼鳞其实很好处理,他之前在校外的大排档打工的时候,每个晚上要处理二三十条鱼,不到五分钟就能弄一条。
这条鱼他打算等会儿先用油煎一下,然后用青红辣椒再炖一小会儿就熟透了。
灶台被占着,楚眠干脆把家里的针线盒取了出来,盒里也有不少碎布条,正好能补一下他的鞋底。
楚眠拿水先冲了一下脚底,前脚掌一片擦伤,看着有些可怖,擦干后小心翼翼抹上了那个郎中给的药膏,凉飕飕的,倒是不疼。
青石巷有的人家也开始做饭了,楚眠闻到了辣椒的香味,不过他还是觉得没自家的排骨香。
也不知原身姐姐何时回来,王婆婆说她经常会在家待一整天的,可这都快到饭点了也不回来。
楚眠一边笨拙地补鞋子一边眼巴巴地看着大门口。
说实话他有点庆幸自己穿了过来,可能是没什么就格外执着于什么,楚眠最执着于亲人。
爷爷奶奶虽说是收养了他,可基本上每两个月才会来看他一次,每次给他一些生活费,虽然小的时候总是会被院里的大孩子抢走一部分。
原身的姐姐现在也是他的姐姐了,楚眠想到这里有些腼腆地笑了笑,不知道姐姐是什么性格,喜不喜欢他买的礼物。
手上的鞋子补得差不多了,锅里的排骨和米饭也好了,楚眠不敢用右脚,只虚踩着脚跟。
里头的土豆炖得特别烂,小块的都碎到了肉汤里,楚眠把锅里的排骨炖土豆盛进了大碗里,用盖子盖住保温。
接着开始煎鱼,楚眠狠狠心多倒了点油,油罐里就剩个底了,楚眠心里叹了口气,又得花钱了。
“嘿!”鱼下锅的时候把里头的热油溅起来几滴,楚眠拿手挡了一下脸,结果手背上多了好几个红点。
他不在意这个,手里的铲子专注于煎鱼,鱼的两面慢慢被煎至金黄,鱼皮焦焦脆脆。
接着他把切好的辣椒圈撒在上头,浓烈的椒香味和鱼香味混合在一起飘散了出来,再把酱油倒进去,热油瞬间沸腾了一瞬。
鱼只需要炖一小会儿,楚眠只倒了一碗水进去,耗光了也就差不多了。
他打算再炒个莴笋,有肉的有素的,应该就差不多了。
两刻钟后,楚眠独自一人坐在饭桌上愣愣地看着两碗米饭和三盘菜,还有手边的果味香膏,怎么会没来呢……
他想去问问婆婆为什么姐姐今日没来,他算好了的,还问了小山和刘康,今日就是月中。
可听到隔壁一家人的欢声笑语,楚眠又有点赦然,还是别打扰人家了。
说不定姐姐一会儿就来了。
就这样,他呆坐着,看一会儿树上的鸟儿,再看一会儿慢慢变凉的饭菜,再看看外头越来越暗的天色……
就这么坐到了太阳下山,楚眠隐约中听到了别人家开始做晚饭的声音,他这才终于回过神来,原来是真的没人来。
一天没吃饭,楚眠不觉得饿,他从一堆木柴里找了两根最长的,绑在一起当做拐杖,出了门。
他突然就觉得自己一个人好像是有点寂寞,还不如去店里算算账记记单子,最起码可以跟别人说说话,听听人家讲讲新鲜事。
拄着拐杖走得有些慢,好半天才走到青石巷口,有点看不清路,他的脚底又踩到了尖锐的石头,这回竟然把他疼得掉了眼泪。
他总是会因为两件事哭,第一个就是钱,第二个就是每每奢望而又得不到的亲情。
楚眠终于反应过来,他还是没能有亲人,他始终不是这个年代的楚眠,这里的姐姐也不是他的姐姐。
想明白这件事的楚眠并没有哭得更厉害,而是变得比之前更木讷了,大大的眼睛瞧着也不亮了。
脚太疼了,楚眠不敢再用右脚,走起来的时候看着拐得更厉害了。
沈子煜处理完公务出来碰运气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他皱着眉大步上前把他抱进了马车里。
楚眠今晚不太机灵,就这么呆呆的被人弄进了车里,他环顾一圈,哦,还是上午那个马车,就是脚垫换成了灰色。
他用手指戳了戳沈子煜的肩膀,小心翼翼问道:“大老爷,你去不去我家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