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五月,林恙然还是和往常一样,教室食堂和家,三点一线。
她必须争分夺秒,才有可能进入年级前40,勉强够到目标分数。
每天都伏案到凌晨十二点,早上六点半准时起床。每当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就抬头看一眼窗外隐隐发亮的星星。
因为这副废寝忘食的模样,高考喊楼策划一事蒲迩几乎没来打扰过她。
直到5月30日,周日大清早。
清晨的太阳从窗帘缝隙里窜了进来,林恙然仍睡在梦乡。
沉闷的敲门声袭来,吵醒了她的美梦,她薅过闹钟一瞧,竟才六点一刻。
林恙然抓着头发,踢着拖鞋来到玄关,周身散发着起床气。
她极为不爽地打开门,骂人的话还没讲出口,便被蒲迩的怀抱化掉了。
哭泣声让她彻底清醒,林恙然拍拍蒲迩的背,满脸困惑地看向身旁的方榆子。
方榆子比划着,无声地,“喊楼取消了。”
伤心的人听觉神经尤为敏感,蒲迩哭得更大声了。
林恙然轻轻拍着背,柔声安慰:“不哭不哭,眼泪是珍珠。”
锁好卧室门后,林恙然盘腿坐在地毯上,安静捧起抽纸盒。
蒲迩坐在沙发上抹泪,肩膀抽抽搭搭的,方榆子满脸心疼地抚上她的背。
大概五分钟过去,蒲迩上气不接下气地拽紧纸巾,胡乱擦泪。
哭得太久,话都有些不太利索,“你们说,凭什么,我为这个活动准备那么久,还有三天就开始了,老张现在才跟我讲它取消了。”
“取消的理由还是因为扰民,凭什么啊!我们晚上七点开始八点就结束了,还说我们扰民?那群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就不扰民了吗?”
眼瞅着再不制止,蒲迩就该骂到市长头上了,林恙然抽了张纸递给她。
蒲迩接过,随即又是一阵呜咽。
林恙然朝方榆子使了个眼色,“怎么办?”
方榆子轻轻摇头,口语道:“我什么法子都试了,没用。”
蒲迩什么都好,就一件事让林恙然头疼,就是哭起来没个一两天是收不住的。
得亏蒲迩不是个泪失禁体质。
但即便如此,如果不能在她刚要哭的那刻制止,那就只能等她自己消化完。
林恙然捏着纸巾摩挲,片刻她猛地拍拍大腿,兴奋抬眼,“他们不让我们搞,我们自己搞!”
坐在沙发上的两人异口同声:“啊?!”
方榆子恢复理智,“恙恙别开玩笑了,这要是被抓住,肯定会被全校通报批评的。”
“那又如何?”林恙然放下抽纸盒,眼神逐渐坚定,“高中生活本就枯燥,若是日后想起,我们连高考喊楼的经历都没有,那种遗憾比起批评要痛苦百倍!青春不就是用来疯的嘛!”
蒲迩擦了擦眼角还挂着的泪珠,站起身来,话还说的断断续续,“你说的对,我们的青春就算一文不值,也不能留下遗憾。”
还坐在沙发上的方榆子,两手抠着衣角,沉默半秒后她深吸一口气抬头,“那我们,要怎么做?”
林恙然转转眼珠,想到一箱妙计。
6月3日喊楼当天,也是百川中学高一高二年级放高考假的前一天。
高二年级各个班的课桌里都收到了这样一张纸条——
「非校方组织!请同学们悄悄传阅,不要声张!活动开始前不要惊动老师,我们将于今晚七点四十下课后举行为高三为高考的喊楼活动。
如有兴趣,请服从安排,届时教学楼底花园内会有专人(挥国旗)喊“寒潮来了”,请不要随意喊!有条件的可以和我们一起挥旗。
ps:如果不幸发生,跑就是了!一定注意安全。高三加油!青春万岁!」
还以为高考喊楼就此取消的同学,见到纸条,一腔热血涌上心头。
午饭时间都没到,小道消息便传得满天飞,小卖部里的荧光棒也已抢购而空。
但学校领导那边,却一个字都没听说。
晚饭后,林恙然拉着屈南山商量,在小花园哪一处喊效果最佳。
没想到夏蝉竟靠在走廊的围墙等她,夕阳的余晖落下,但他却躲开了光线,恰到好处。
夏蝉直起身子,清了清嗓子。
林恙然走上前,“知了,你找我?”
他点头,瞄了眼屈南山。
屈南山识趣地溜进了教室。
夏蝉从包里掏出两张绿叶,缓缓地,“还是老样子。”
林恙然没多想便接过绿叶,声音低下来,“今晚的喊楼,你来吗?”
夏蝉掀了掀眼皮,望进她的双眸,如同恍然大悟般笑了声,“来啊,当然来。”
*
今晚第一节晚自习是语文课,林恙然伙同八组五人,假装上厕所提前到了天井花园。
“这屈南山怎么这么慢,就等他了。”
林恙然盯紧手表,离约定时间只剩下一分钟。
谢尧翻出草丛里的国旗,似乎对屈南山的迟到习以为常,“七点四十要是他还不来,我替他的位子吧。”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屈南山小跑着喘气,连连颔首致歉,“跟李老师扯久了,来晚了。”
林恙然调侃:“屈少爷,您还真准时。”
“过奖过奖。”
话罢,屈南山拿走她手中的喇叭。
下课铃响——
屈南山也喊出了约定的句子:“寒潮来了!”
谢尧举起国旗挥了挥,花园的路灯昏黄,却将旗帜照耀得异常鲜亮,随后他便和马超一起挥舞国旗满花园跑。
少年人的满腔热情,在此刻盛放。
渐渐地,冷清的天井花园里围了很多人,很多班级自发跟上谢尧的步伐。
越来越多的同学听到响动走出教室,颇为默契地关上了教室的灯。
一瞬间,教学楼只剩下手电筒和荧光棒的光亮。
音响播放着振奋人心的音乐,屈南山心血来潮喊:“高三!”
剩下的三人默契相视一笑,双手放在嘴边,“加油!”
走廊内的高二生也跟着和。
高三在对面楼,听到这声声,才有零星几个走出教室。
见到原定取消的喊楼如期而至,人也就越聚越多。
张权听到动静后知后觉,本想下楼阻止,可教导主任早就站在了教学楼的人群边,他赶紧上前,恭敬地,“主任,我马上喊停!”
“张权!”教导主任招手示意他别急,“去打扰他们干嘛?”
顿了一秒,他才又说:“我们老了,可他们正年轻,就由他们吧。”
屈南山放下喇叭,坐在花台,抱着把吉他弹起来,“给我翅膀,让我可以翱翔……”
星星点点的荧光棒在夜空挥舞,全场大合唱随即而来。
林恙然置身天井,周围扑面而来的是肆意,是青春,是年少。
一年又一年,一届又一届。
原来即使过再久,她也仍然会为这样的场景,会为有人正值青春而开心落泪。
林恙然拿起喇叭,昂起头,眼含热泪,“前程似锦!金榜题名!”
蒲迩接过喇叭,“你们的名字那么好听,一定会出现在录取通知书上!”
方榆子:“祝大家都能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跑得满头大汗的谢尧,单手撑着旗杆,弯下腰凑到屈南山的话筒边,“做得全会!蒙得全对!”
教学楼的祝福声此起彼伏,和进歌声里。
“高考加油!”
“青春万岁!”
*
喊楼结束,林恙然清理完课桌的书本,为三天后的高考腾考场。
她推着自行车走出校门,刚和方榆子道别,正想骑上车,就看见路灯下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推车上前,喜悦攀上了眉梢,“刘屿辰!刘屿辰!!”
刘屿辰余光瞥见身旁的她,赶紧摘下耳机,颔首歉意,“我刚刚在听听力。”
林恙然摇头,“没关系!你要高考了。”
话还没说完,刘屿辰突然绕了个圈,走到她的另一边。
林恙然摸不着头脑,直到一辆汽车从刘屿辰身旁飞过,她才发觉她被挡在了路里面。
抬眸一瞬,她就这样大落落地撞上了少年真挚又温和的瞳眸。
林恙然收回视线,慌乱中发现路边有家花店还亮着灯,店名很特别——有间。
她抓住话题,“这么晚了,居然还有花店开着。”
“要去看看吗?”刘屿辰摘下另一边耳机,将MP3收进书包。
好像回答不去,是不是就扫兴了。
林恙然点头。
锁上自行车后,她跟着刘屿辰走了进去。
风铃声在推门的那刹,清脆叮铃。
一个穿着围裙的女人,单马尾拂到一边,拿着把剪刀处理花根。
她抬眼,见到两人走进来,娴熟地,“欢迎光临有间!可以随便看看。”
花店规模不大,但鲜花琳琅满目。
林恙然踱步于收银台,上面摆了一丛花,与周围艳丽的玫瑰格格不入。
她俯下身子嗅了嗅,好奇开口:“姐姐,这是什么花啊?”
“柚子花。”
身后传来刘屿辰低沉的声线,带着些许起伏和刻意。
老板停下工作,薅起腰间的围裙擦擦双手,小跑着走来,“不好意思我不卖。”
清新淡雅的花香刺激着林恙然的神经,她皱皱眉头直起身,“姐姐,这花是不是还可以用来做茶呀?”
“是啊,柚子花茶。”老板爽朗笑笑,“很多人都不认识这花,你懂得还真多。”
“也不是啦,”林恙然被夸得不自在,“我好像喝过这茶。”
不知听谁说过,柚子花可以用来做茶,味道独特。
香而不浮,滋味浓厚,微酸中带点苦涩,林恙然印象深刻。
“你喝过吗?”她突然没由头地看向刘屿辰。
刘屿辰呼吸一滞,时间顿了一秒,“没有,有机会下次尝尝。”
在花店逛了一圈,临走时林恙然瞧见窗边几簇郁金香开得正好。
她低眉莞尔,迈步走出去。
刘屿辰安静地跟在身侧,直到分别才——
一束粉色郁金香就这样盛放在眼前,于少年手中,坦荡又大方。
晚风悄然而至,路边的街灯时明时灭,漆黑夜空的星辰闪着炽热。
林恙然怔在原地,扶自行车把手的手微微一颤。
她缓了会儿,才开口:“你怎么……”
刘屿辰垂眸,将直立的郁金香轻轻一斜,嘴角含笑,“我刚刚见你看了好久。”
路灯再度亮起的瞬间,林恙然听见他说。
“送你。”
夏蝉靠在高二十五班门前,双臂交叉,扫了眼面前热闹非凡的场景,垂下头,饶有兴致地勾了勾唇。
如果离得近的话,可以听见他的轻声喃喃:“看来,是真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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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一片叶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