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光透过茂密的叶间洒在溪水上,波光粼粼。娇俏的蓝鹊收起翅膀落在突出的枝丫上,向树深处蹦去。凑近里头的蓝鹊,外头蹦过来的那只亲昵地蹭了蹭里头的那只,稍高些的树杈上还有几只,其中看着是领头的那只啼叫几声,其他蓝鹊错落有致地也起伏啼叫起来。
屋内的洛延青被惊醒起来,昨夜满夜荒唐梦断断续续的回想起来。不再是抓不住的记忆,却又荒唐的不似真实。
洛延青头疼地扶起头,手才靠近额头就摸到什么细长的东西,这一动小臂处也传来刺痛感。放下一看,手各处密密麻麻扎着针,俨然成了一副刺猬。
洛延青头更疼了。
龇牙咧嘴地拔光双臂上的针,坐到妆台前就要瞧瞧自己脸上头上扎成什么样的刺猬,屋外就进了人。
来人匆匆搁下碗,走过来阻止洛延青的手动作。
“师尊起了怎么不喊一声,是弟子疏忽,不应突然离开的。师尊还是莫要乱动为好,大夫说这是民间土方子,可以缓解头疼的。”
洛延青偷瞟一眼铜镜中的自己,还好只是扎了几针,不像臂上密密麻麻的的,不算有损威严,尚可接受也就没发作。
洛延青又记起昨夜的那个怀抱,试探性问道:“昨夜……”
阿晦退开躬身行礼:“是弟子冒犯,师尊情况实在不明,弟子只得如此。”
好,悬着的心终于还是死了。
“你不是和沈家人在宴席嘛,怎的跑过来?现下也是,半大点事守着做甚。”洛延青染了怒气道。
阿晦没解释,只是岔开话题:“昨夜席上宾客给了壶好酒,弟子想着师尊或许喜欢便拿过来。大夫说师尊昨夜遭雨发热,烹了一壶药让弟子近日叮嘱师尊喝。”阿晦折回桌前布菜。
洛延青闭了嘴,阿晦这是在做交换,给他梯子下。提醒他他不会追问昨夜的洛延青,洛延青也不要追问今日的阿晦。
好啊,都会威胁师尊了。
洛延青愤然的将夹着肉的筷子插进饭碗中,无声宣泄。
阿晦默然的给洛延青布菜。
……………………………………
时辰还有些早,雨也还有些大,但庙会是已经布置好了的。
洛延青抖开伞,走进雨幕中,饭后慢走消食,惬意是了。
东临是个别致的城。水道布满全城,城内还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城鱼不可杀。而水道有大有小,有急有缓,而这一规定也就让那些小船无法穿行的水道鱼群活跃。
阿晦自后头兜着披风赶着洛延青脚步时,边上水道就正正跃出了这么一尾红白锦鲤,溅湿了阿晦侧脸和披风。
洛延青扭头时瞧见了,嘲弄起来。
阿晦瞧着瞧着也跟着傻笑起来,倚着门框下避雨掰豆的妇人逗趣着:“小郎君是让锦鲤仙瞧上了嘛,好运哦好运哦!”
洛延青到阿晦身前拿了披风,披上就走,也不回头。白衣外头罩上衔尾红鲤的披风,哪还要什么锦鲤仙,他就是锦鲤仙。
雨幕打在裹了层新衣的东邻
临,不恼人,反添清新的气息。雨不大,淋了头也不过满头珍珠而已,小女娃别了小男孩不知从哪摘的黄花玩起找人游戏,珍珠别翠绿——相映成趣。
昨日的东临是绿林青瓦,今日是盖了盖头的喜娘。砖瓦本身不是绿的,只有那闷闷的灰黑,也不知是有什么习俗,东临人总不爱清青苔。这灰黑的砖和砖之间,瓦和瓦之间爬满的青苔,小小的嫩嫩的,看了就讨人欢喜,如果不算它太滑人的话。
早些时候洛延青没醒时,沈府也随各家各户一样扯起了红绸,阿晦也被叫着帮忙了。从这堂屋束到那堂屋,红绸下又拉根线挂上照明的灯笼,隔两条红绸中又夹了层彩缎,丝绸在笼光的反射中莹莹发亮,绚烂多彩。
上辈子走的匆忙,还没得好好看过这等美事。洛延青瞧的心上火热,恰好前头些就有酒铺,避开阿晦和逐渐多起来的人群买了壶冷酒就往寂静处走去。
酒边走边喝,伞越打越歪。后来干脆抛弃在路边登上了一条乌篷船。
船夫悠悠地划着,夜幕也降临下来,游人手中都提着一盏纸灯笼,走街串巷的。这儿几个女孩子围在一块论着纸灯笼上绘的诗画,那儿小新人羞怯地互换了诉说着心意的纸灯笼。
还有的往相好的人家门口挂上灯笼,檐角上是喜绸,门框上是灯笼。等到挨家挨户都挂上了灯笼,便会聚向江边开始真正的庙祝。
阿晦的传讯响起。
“请师尊避开人群前往尚师庙,不消一刻江面便会人满为患,弟子担心……”
阿晦的声音还在后头飘着,乌篷船已经在临近入江口处停泊,洛延青往江面而去。
显然没有把阿晦的话上心。
两个人就像叛逆期的稚童,闹着说什么偏反着来的脾气。
……………………………………
江面漆黑一片,江沿上已经站满人。早几个月前江边的芦苇荡就已经让人清空了,不然那江边站不上这么多人的。
洛延青在的位置很刁钻,如果庙会要收费,那庙祝早要骂人了。洛延青盘着腿坐在入江口的一座吊脚楼上,视野极佳还不用忍受人挤人的窒息感。
他可真是个天才。
抬眼看去江面只有三两渔灯笔直排开,先前洛延青乘的那条熄了灯不知往哪里去了。洛延青想不明白他们聚着有啥意义,乌漆嘛黑的一片。
等了许久人群安静下来,风带过来一股鱼腥味,江面被风吹散的细响里隐约听得到船篙撑开水面滑动的声音。
再细听,粘了泥沙的皮靴踩在瓦片上在向自己走近,步调熟悉。洛延青立时收起酒坛,头上的雨被隔开,阿晦抱着那把丢失的纸伞在他旁边坐下来,燃了张讯影符。
苏昧的小人像逐渐显现出来,开口就是一顿苦口婆心和警告。
老妈子。
洛延青瞥了眼阿晦才和苏昧对上话。
苏昧更是语重心长地说:“你身体不比之前,阿晦修为虽不如你但剑法远超你,有我留的阵法护你二人自保应不是问题。但!你也莫要惹是生非,散过了心便及时回来。”
“嗯嗯嗯”洛延青转头看向江面,燃灯的乌蓬周围排开了许多没燃灯的乌蓬。
“听见没有……延青?延青?”
洛延青好奇地打量着江面。
“洛延青!莫要任性。”
洛延青被吓了一跳:“哎,在,知道了。”
苏昧气的七窍生烟,忍住强硬道:“此次出门你全权听从阿晦的,我自有安排,你若乱来那便是抚渊道君出关了。”
“我有分寸。”说完立刻掐断还欲说什么的苏昧。
拍了拍阿晦脑袋暗骂了句:“小混蛋。”
阿晦面无表情地隔着衣袖抓住洛延青小臂挪开,道:“听到了师尊。弟子知错。”
“你错了也不改,这些时日你可真是尊师重道啊。”洛延青骂道。
“弟子领了掌门命令不敢不遵。”阿晦单膝跪下。
洛延青抬起了手最后还是放下,自己孩子怎么可能舍得打。
虽说上辈子的事不尽然知道多少,但现在二人之间的相处实在过于微妙,阿晦已经越过很多次了。洛延青试探但也没发现有什么更特殊的变化了。
变的不过是学会了阳奉阴违。还是明着来的那种,有理有据有人撑腰,洛延青压根管不了。
不过两个人可以平地而处也挺好的,两人岁数相差不算大,至少洛延青是这么想的。儿子变弟弟,没什么区别。
梦里的上辈子,阿晦既然有了未来伴侣,那现在的自己趁着没到放不下的那种地步,尚且可以收了心思担好身份。
胡思乱想中记忆里那种苦涩突然涌上来,洛延青忍着,取下冷酒猛灌才勉强压下鼻尖的酸涩。
阿晦在边上担忧地抬手想探洛延青额头,被洛延青反手打掉。
掩饰性地骂:“干什么,没大没小。”
“师尊刚刚是不是淋雨了,受了寒,鼻子都红完了。”阿晦又凑近一些想探,满眼担忧。
洛延青心跳如鼓,偏头避开敷衍道:“可能吧,对了你怎么找来的。”
说完鼻尖酸涩,鼻尖一吸灌进冷风,好似真着了凉。洛延青狂念清心咒平稳了心跳才回头。
阿晦嘴才张,远处传来的欢呼声引走两人的注意力。
江面原先漆黑的乌蓬忽地集体亮起灯,一尾巨鲤灯被二十余人用竹竿举着,晃动着,模仿真正鲤鱼摆尾,后头跟着大小不一的各色鲤鱼,三两人的,一人的,都在被湖面反射的暖阳中游曳,灵动俏皮。
乌蓬被群人来回轻巧跳着前进,然架不住人多,依旧被踩的左右摇晃。乌蓬上搭了木架,还在河床上钉下不知多深的木桩子,麻绳绕在上头再来回缠紧船身才避免了乌蓬飘走。
鱼群弯弯绕绕的在湖面荡了一圈,小鱼先行登岸,在围堵在江边的人群中开道,大鲤登岸后却钻入深街中,不久后跟在一顶小巧豪华的步辇出现。
恰时,城内游鲤裹水跃起,细长水流绕在五彩锦鲤身上朝着那步辇而去,步辇上垂着盈盈坠满月华的绸丝,有些还绑着小铃,有鲤鱼撑起那小巧步辇向着人群游去,有三两极小的的游鲤或撞动或扫动那小铃作响。
大鱼笼紧随出现;游出小巷后又有人担起一尊神像,银面附脸,红黑祭师服穿在上头,宝相庄严,灯笼光打在衣摆折射出暗纹的繁复庄重,人群开始唱起古老的祝歌。
“殖殖原畴,尚师启之。”
“……”
洛延青注意力全然定在那锦鲤游街上,炫目的彩附在大片红里更添惊艳,水道中的游鲤跃起游在空中时更是震撼,飞出的锦鲤身上鳞片如吸满月华后化成珍珠的润白。
洛延青他们所处的深巷离大鱼不远,偶有一二游鲤绕到他身边啄吻发梢面颊和手心,洛延青看着他们亲完,似羞似惊的快速离去轻轻一笑。
“尚师之德,永锡我休。”
“……”
鱼群托举步辇至高处,又猛然间扎入江中
“当真瑰丽,如此手笔,化神到此也做不到。阿晦瞧瞧,看你落下课业没有。
“回师尊,此处应该是附在全城的阵法,像是集聚灵、储蓄一体的,储蓄涉及空间,如此存储量必为一整块完整的空间石,就目前已知历史来说是不存在这么完整的,再前推东临历史断缺两百余年,无从考证。而如此完备的巨型法阵只有仙史前有流传记录,但哪怕如此完备的蓄灵阵解决了灵力问题,但精准操控海量灵力也实难实现。恕弟子愚钝师尊。”
洛延青微微点头道:“想法很好,不妨展开完善想法下去,从另一个角度。”
阿晦迟疑道:“…锦鲤?”
洛延青不语而笑,阿晦思索片刻道:“出水的是锦鲤也非锦鲤,是经过某些异变的文鳐或者是其与锦鲤的后代。这后代继承了锦鲤的形貌平日无常,吸收月华后鳞片会呈现火彩?。”
“东临盛产绸缎用的便是文鳐褪下的鳞磨成粉,绣进丝中就成了月魄,文鳐月华修行,月圆日深夜才会出现,月魄水火不侵,柔韧极佳难以破防,衡月核心法衣所用便是月魄居多。”